西北局勢總算是穩定下來。


    就連誅除劉瑾的計劃也在暗中綢繆,楊一清、張永和沈溪基本達成了共識,安化王謀逆成為誅除劉瑾的最好契機。


    與此同時,京城內劉瑾並非沒有意識到危機,甚至為此還跟張文冕、孫聰和張彩等人商議過多次,確保安化王謀反對他不會造成影響,以謀士們的分析,劉瑾受到影響的可能性並不大。


    七月中旬,西北前線更多的戰報傳到京師,情況已非常明了,根本就不存在戰敗的問題,劉瑾開始為爭奪軍功做準備。


    七月二十二這天,劉瑾將最近幾日收集到的情報簡單整理後,去見朱厚照。


    朱厚照這次沒有在豹房賜見,而是在乾清宮正殿裏,這也是時隔幾個月後,朱厚照第一次迴皇宮。


    朱厚照喜歡無拘無束,習慣把豹房當成家,無論是生活還是吃喝玩樂,都在豹房進行,就連朝事都在豹房解決,至於孝道、禮法乃至皇帝的顏麵,早就被他忽略,朝臣根本沒法見到他的人,劉瑾在朝完全是隻手遮天。


    這次朱厚照迴宮的主要原因,是小擰子傳報說張太後病了。


    朱厚照平時雖胡鬧,但在宮外久了,也有點思念老娘,也就順勢迴來看看。


    問過太醫後,知道張太後不過是小恙,不會有生命危險,朱厚照隱約明白了什麽,看看天色已不早,準備留在乾清宮,晚上去宮市好好玩玩。


    在皇帝離宮的這些日子,沒了主顧的宮市荒馳下來,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準備,朱厚照見劉瑾,也有想讓自己手下這個頭號太監把宮市重新安排一下的意思。


    “……陛下,大致情況便是如此,楊巡撫領軍殺進寧夏鎮,安化王束手就擒,至於沈大人所部人馬,晚了十幾日才抵達寧夏鎮城,這些事已經各方證實,就連沈大人自己的奏報也是如此……”


    劉瑾心中無比欣慰。


    各方證據都表明,沈溪在這次平叛戰爭中吃了癟,首功旁落。其實首功歸誰無關緊要,隻要不是沈溪的,劉瑾便心滿意足。


    朱厚照先看過沈溪的奏稟,滿意點頭:“好。”


    到底好什麽,朱厚照沒詳細說,劉瑾這邊沒頭沒腦的,也不知該怎麽迴朱厚照的話。


    恰在此時,小擰子從後殿走了出來,行禮道:“陛下,太後娘娘讓禦膳房準備好酒菜,說是要跟陛下一起用膳……不知陛下是否就此移駕過去?”


    朱厚照皺眉:“你還說母後生病了,看看,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錯嘛,居然有心思為朕張羅膳食……哼,別以為朕不知道母後那點心思,她分明是想讓朕跟皇後多見麵,甚至想讓朕跟皇後圓房!”


    劉瑾和小擰子低下頭,都覺得自己不該聽這話。


    說出去都沒人會信,皇帝跟皇後成婚一年多了,到現在居然還沒完成合巹禮,也就是說,皇後一直獨守空帷。


    如果說朱厚照年歲小,那沒什麽,關鍵是朱厚照本身臨幸女人無數,但就是對這個皇後提不起興致來。


    劉瑾覺得自己身為皇帝跟前最得信任的大臣,不能不規勸一二,於是建議:“陛下,太後娘娘到底是一片好心。”


    “好心?”


    朱厚照瞪了劉瑾一眼,道:“怎麽,你想管朕的家事?”


    “不敢,不敢!”劉瑾趕緊行禮。


    朱厚照扁嘴道:“你先把西北的事情說明白了……現在沈尚書已奏明平叛戰爭中諸官將軍功大小,按照沈尚書所言,是陝西地方人馬先殺進寧夏鎮,是吧?”


    劉瑾有些遲疑:“話雖如此,但到底先行平叛的都是一些武將,陛下要論功請賞的話,給這些人適當的功勞便可,若以其為首功,於教化無益!”


    “哼哼!”


    朱厚照瞪著眼,氣惱地道,“朕要怎麽賞賜功臣,不需你來指手畫腳。劉公公,你去傳朕旨意,朕準備把這次平叛中主要功臣都召迴京師,沈尚書、楊巡撫,還有親手把安化王逮著的仇鉞……對了,神英已在迴京的路上了,是吧?”


    劉瑾本想直接給朱厚照建議,讓沈溪和楊一清留在西北,未曾想朱厚照的問題隨之拋來,他隻能先迴答:“是的,陛下,神英將軍已領軍迴京,至於沈尚書……”


    朱厚照伸手打斷劉瑾的話,氣勢洶洶地道:“既然神英都迴來了,那剩下的人也沒必要留在三邊,楊一清是朕派出去的,他取得功勞,迴到京城來領受功勞便可。哦對了,還有朕派去的監軍太監,有誰來著?”


    劉瑾道:“是張永和魏彬。”


    “對,就他二人,一並召迴來。”朱厚照道,“等他們迴到京城,朕準備好好犒賞一番,再委以重任!”


    劉瑾心想:“陛下沒提姓沈的小子,我就裝糊塗不問了!”


    劉瑾道:“那老奴告退!”


    “你先等等!”


    朱厚照顯得很急切,“最重要的是讓沈尚書迴朝,他這次雖然比楊一清晚一步到寧夏鎮,但有他兵馬保證,寧夏才有可能在最短時間內平息叛亂,他在西北的崇高威望起了很大的作用!”


    劉瑾一聽,簡直想打人,心說:“姓沈那小子根本一點軍功都沒有,這都能被陛下安排個‘威嚇’的功勞,那豈不是又要讓姓沈的小子囂張?”


    朱厚照撫著下巴,繼續道:“沈尚書在西北有些時日了,朕準備讓他迴朝繼續擔任兵部尚書……在他離開京城這段時間,兵部的事情雜亂無章,朕的國策也沒人繼續執行,朕不想再這麽下去!”


    劉瑾爭辯道:“兵部曹尚書也算盡職盡責……”


    朱厚照怒視劉瑾,大喝道:“不提他還好,一提朕就一肚子的氣。上次朕召曹元詢問軍務,結果他一問三不知,就跟個擺設似的。哼,你舉薦的曹元屁本事沒有,朕覺得還是讓他退下去當好兵部侍郎,多跟沈尚書學學再說!”


    劉瑾心裏滿是怨責,在他看來,曹元還是很有本事的,畢竟在沈溪離開後,兵部的事情被曹元打理得井井有條。


    劉瑾並不認為朱厚照對兵部的事情有多了解,覺得小皇帝隻是因為對曹元印象不佳而全盤否定。


    劉瑾進言:“陛下,讓一名兵部尚書,迴去當侍郎,實在少有,這種事若傳出去的話,豈不是讓天下人覺得陛下朝令夕改?”


    “朕隻是秉公論斷,怎麽能算是朝令夕改?曹元能力不及沈尚書,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連先皇在世時都稱讚沈尚書,說他德才兼備……提拔沈尚書可不是朕登基之後才做的事情,你的意思是說,先皇是昏君嗎?”朱厚照厲聲喝問。


    劉瑾叫苦不迭,心說這位小爺的思維可真跳躍,我哪裏說什麽先皇的事情了?怎麽就給我扣了這麽一頂大帽子?


    朱厚照稍微思考了一下,又道:“既然你覺得讓曹元去當兵部侍郎不合適,那就調他去南京當兵部尚書好了,反正那邊缺個尚書,總歸是平級輪調,這下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吧?”


    劉瑾跪下來磕頭:“請陛下收迴成命!”


    按照劉瑾的想法,你作為皇帝隻管在豹房吃喝玩樂就行了,朝廷大事就該由我來做主……我好不容易把姓沈的趕出京城,就不能再把他迎迴來。


    此時的劉瑾,已不跟當初才當政的時候那般謹小慎微,居然敢跟朱厚照當麵叫板。


    “混賬!”


    朱厚照一拍桌子,道,“朕現在不是跟你商議,而是讓你按照朕吩咐的話去辦事……怎麽,你覺得朕說的話不好使,準備跟朕唱對台戲?”


    劉瑾心裏非常憋屈,甚至有些惱恨,覺得眼前的小皇帝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甚至他都有撂挑子不幹的衝動,不過他到底不是那些有骨氣的文臣,底氣不足,在一陣羞惱後,還是老老實實磕頭迴話:


    “迴陛下,老奴隻是……覺得不該如此朝令夕改,而令天下人對您的威嚴有所質疑!”


    朱厚照冷笑不已:“如此說來,朕還要謝謝你為朕考慮咯!?哼!就按照朕所說的話去辦吧!如果再跟朕說三道四,別怪朕現在就將你的職位給擼掉!”


    在朱厚照如此重話下,劉瑾知道多說無益,隻能老老實實再次磕了個響頭,然後起身準備告退。


    “老奴告退,迴去為陛下辦事!”劉瑾站起來,弓著腰道。


    朱厚照猛然記起要讓劉瑾為自己操辦宮市的事情,但才對劉瑾發了一通火,有些不好意思再提,擺擺手:“去罷!”


    劉瑾行禮後告退。


    等劉瑾離開,朱厚照還有些惱火,自言自語道:“好不容易迴一趟皇宮,朕本想在宮裏開開心心過一晚,難道要掃興獨自夜宿寢宮?”


    小擰子就在旁邊,聽到朱厚照的話,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


    “陛下,奴婢資質平庸,沒有劉公公那樣的能力為陛下您安排好家國大事,但奴婢也有一顆效忠的心,這次的事情,既然不能讓劉公公來辦,不如就由奴婢……”


    “你?”


    朱厚照打量小擰子,目光中帶著一絲懷疑,“你可知朕要讓你安排什麽?”


    小擰子迴道:“陛下迴宮,應該是想迴擷芳殿訪舊,在宮裏集市過一夜吧?”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你這鬼靈精,居然敢妄自揣測朕的想法……不過算你說對了,朕就是這麽想的,但問題是朕沒法親自安排,你能行嗎?”


    小擰子跪下來磕頭:“奴婢萬死不辭!”


    小擰子沒有為朱厚照安排吃喝玩樂等事項的經驗,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小擰子平時在朱厚照跟前,耳濡目染,大概知道一應流程是怎樣的。


    此時的小擰子,隻能靠自己的人脈去完成朱厚照交托的任務,因為時間倉促,此番可說是“背水一戰”,不過好在他有一個“得力幫手”,就是之前剛商定盟約的張苑,在安排帝王玩樂的事情上,張苑比小擰子更有經驗。


    當小擰子找到張苑,把事情一說,張苑一雙渾濁的眼睛頓時放光。


    張苑道:“陛下讓擰公公您來安排今晚宮中嬉樂之事?”


    “什麽嬉樂,張公公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辭,陛下隻是想體會一下民間疾苦罷了……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小擰子擺起上位者的姿態,怒視張苑喝道。


    張苑趕緊賠禮認錯,在獲得小擰子的寬宥後,才繼續道:“這件事說難不難,以前宮市裏的人,現在或許在豹房,或許就在宮闈內,管事太監在下都認識,要不給擰公公您介紹一二?”


    小擰子這才知道,就算以前事情是由劉瑾安排,卻不是他親自操辦,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事不可能親力親為,至於劉瑾委托辦事的那些人,卻並非個個都是閹黨成員,在宮裏這些執事太監中,尤其是那些老太監,關係網盤根錯節,很多時候隻是被迫聽從劉瑾的號令辦事。


    張苑雖然失去朱厚照的信任,失去相應的地位,但他的人脈仍在,宮裏大小衙門的負責人,他基本都認識,尤其是二十四監的掌印,這些恰恰是小擰子不擅長的,畢竟小擰子平時都跟在朱厚照身旁,年歲不大,根本就沒機會跟宮中各職司衙門的人溝通。


    “如此就好。”


    小擰子感覺自己在某些方麵確有不足,對張苑增添了些防備心理,不想在劉瑾倒台後被張苑竊取成果,所以他幹脆把張苑當成下屬看待,盡量采用威壓的態度。


    張苑陪笑道:“那在下這就去為擰公公安排……這可是涉及陛下心情的大事,在下一定會做到盡善盡美。”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事情怎麽可能做到盡善盡美?隻要盡心盡力辦事便可,若你做得好,咱家會不吝在陛下跟前誇讚,讓陛下記得你的好,不過你要記住,這件事千萬不能被劉公公知悉……現在劉公公權傾朝野,你若不想死的話,最好識相些!”


    張苑被一個在他看來乳臭未幹的小太監喝斥,心裏其實很不滿。


    以宮裏的官階和地位來說,張苑本在小擰子之上,小擰子到現在也隻是個首領太監罷了,而張苑現在依然是禦馬監掌印太監,但麵對這麽一個皇帝跟前的紅人,他隻能低聲下氣說話。


    “是,是!”


    張苑臉上堆笑,行禮後,趕緊去為小擰子安排見各職司太監負責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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