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對京城局勢做出自己的判斷,至於最終會發展成何等模樣,他也不敢打包票,畢竟因為他的出現而導致的蝴蝶效應已愈發明顯,劉瑾是否會得勢真的難說。


    但不管怎麽樣,京城一切都在按照曆史演變。


    朱厚照登基之初,叛逆心重,文官集團對皇帝的權威形成掣肘,小皇帝希望通過身邊人執掌朝政,恰恰善於欺上瞞下的劉瑾能力非常強,隻要他把握住每一次機會,上位是必然的事情。


    當然,劉健和李東陽未必會給劉瑾機會,因為這一世文官集團掌握的權柄,似乎比起曆史上內閣三人組更大。


    在擅權的劉健和李東陽麵前,劉瑾是否有能力證明自己,尚是個未知數。


    此時的劉瑾,正想方設法討皇帝歡心,天天陪朱厚照吃喝玩樂,宮裏宮外瞎折騰,小皇帝臨幸過的女人已經無法統計,宮中的宮女幸過,宮外的粉頭和教坊司歌姬、舞姬幸過,甚至民家女也幸過,但朱厚照最感興趣的卻是已婚婦人。


    這種獨特的癖好,讓劉瑾深感頭疼。


    一邊要維持朱厚照聖明天子的偉岸形象,一邊卻要給朱厚照找有夫之婦寵幸,這種事非常不好操作,好在劉瑾身邊有幫手,其中最得力的便是曾將妻子送到朱厚照身邊的錦衣衛百戶錢寧。


    錢寧為了討好皇帝,同時也為討好劉瑾,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利用護送朱厚照出宮的機會,想方設法為朱厚照找女人,到後來沒有自願者了,他便遊走街巷物色美女,最好是那種寡居的婦人,跟劉瑾商議後,暗中將人綁來,讓朱厚照臨幸。


    這天下午,已經是申酉之交朱厚照才從宮裏出來,明擺著晚上不準備迴宮。為表彰錢寧的“功勞”,朱厚照特地傳見。


    “……錢百戶,之前朕便見過你,對你的赤膽忠心深感欣慰,這次朕接見你,想跟你說說關於將尊夫人送還的事情。君子不奪人所好,雖然我對尊夫人很滿意,但還是決定將其歸還與你,你明天就可以把人帶迴家去了!”


    朱厚照“大度”地說道。


    錢寧一聽傻眼了,當皇帝的還能這樣?把人家媳婦玩了後再送迴來,這算什麽?兩個人繼續過日子?


    原本錢寧已經做好再娶的準備,反正妻子如衣服,隻要自己能飛黃騰達,什麽女人都有,現在朱厚照居然“好心好意”將錢韓氏歸還,這讓錢寧不知該如何應答。


    劉瑾黑著臉道:“錢百戶,陛下賞賜,你還不趕緊謝恩?”


    錢寧沒辦法抗議,隻能別扭地下跪謝恩。朱厚照滿意點頭,以為自己成人之美,得意洋洋地說:


    “錢百戶,之前聽劉公公說,你幫朕找了不少婦人……今日朕出來,想跟你一起去……”


    劉瑾原本以為朱厚照召見錢寧隻是為了表彰,現在才知道原來朱厚照嫌不夠刺激,居然想自己親自動手。如今已是日落時分,要去綁女人必然是在入夜後,黑燈瞎火的非常危險,劉瑾趕緊勸諫:


    “陛下,您還是留在宅院這裏,讓錢百戶去將人請來,不是更好?”


    朱厚照生氣了:“朕想怎麽做,不用跟你劉公公商議吧?就這麽定了,錢百戶,你可以調動人手,朕換上便服,與你一起去……”


    錢寧一聽急了,他知道自己綁架婦人是大罪,但他為皇帝找女人,想的是即便出事也有人保自己,但若皇帝跟他一起犯事,出了問題朝廷肯定要“棄車保帥”,事情泄露出去,他必死無疑。


    但錢寧不敢勸朱厚照,他隻是個武夫,沒什麽本事,看到皇帝就緊張,哪裏敢多廢話?隻能可憐兮兮地看著劉瑾,希望劉瑾出麵勸說。


    可是劉瑾也不敢亂說話,朱厚照是那種行事雷厲風行之人,他說要親自去綁女人迴來,必須要做,勸也是白勸。


    “跟你們說,朕為了今日早已做好準備,隻要得手,朕會對你們大加封賞,你們以後跟著朕,隻管吃香喝辣,絕對不會虧待你們,但若你們說三道四,那朕就把你們宰了,免得看見心煩!”


    朱厚照威脅的話非常管用,至少劉瑾和錢寧都不敢再勸,隻能聽由朱厚照胡作非為。


    ……


    ……


    朱厚照換上夜行衣,甚至連臉都蒙上,提了一把唐刀在手上,就好像強盜一樣。


    這模樣讓錢寧看了頭疼,暗忖:“這要是被衙差撞見,當成賊匪可如何是好?跟人說這是陛下,也沒人信啊,那時候還不被人給宰了?”


    想到這裏,錢寧便覺大禍臨頭,他隻能想辦法安排更多人保護朱厚照,但因晚上做的是偷雞摸狗的事情,他不敢把事情張揚開,隻能找幾個心腹弟兄過來,讓這些人拚死保護朱厚照。


    就算被人發現,也要確保朱厚照逃走,至於他自己的安危已經無法理會。


    朱厚照帶著劉瑾和錢寧等人出了宅院,看了看四周,問道:“錢百戶,你可有提前探好點,準備去搶人?”


    錢寧有些為難:“陛下,之前微臣曾去城北一帶搶了幾個婦人,官府已在搜查,這會兒若是繼續去城北,或許會被衙差發覺。順天府和大興縣衙都派了衙差在路上設卡,抓捕那些夜不歸宿之人……”


    朱厚照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既然城北不能去,那就去城南,這次你踩好的點在哪兒?”


    錢寧先是看了劉瑾一眼,這才迴道:“東單牌樓的蘇州胡同附近!”


    “朕聽你的,你覺得哪裏合適就去哪裏,記得做事果決一些,至於搶人的事情朕自己來。出門後都聽朕的,那時候稱唿朕為大當家,你就是二當家,劉公公嘛,當好他的劉管家便可……如果要撤,那就直接扯乎,如果有官兵,就說來風了……”


    錢寧越聽越糊塗,眼前的小皇帝怎麽說話帶著一股濃濃的綠林氣息?一口黑話如此順溜,難道以前闖蕩過江湖?他卻不知,朱厚照癡迷於武俠小說,對裏麵的人物很是向往。


    隻是這次朱厚照所做不是什麽劫富濟貧的綠林好漢,而是做賊寇,甚至是世人所不恥的采花大盜。可惜熊孩子並不覺得虧心,他認為自己是皇帝,這天下都是他的,享用幾個女人天經地義,對此壓根兒沒有負罪感,反而對做違禁的事情非常向往,覺得很刺激。


    “……記得,闖入宅院後,先把有威脅的人打暈,找到美女扛上就跑,朕先扛,扛不動你們再來,誰要是出工不出力,迴來朕就將他砍了,但若事成大大有賞!”朱厚照最後總結道。


    錢寧身邊幾個親信,早就知道小皇帝的脾氣,聽到這話,就好像是奉旨犯罪,個個精神抖擻,齊聲應道:“得令!”


    加上錢寧在內,一共九名侍衛,再加上朱厚照和劉瑾,“賊匪”共十一人,都穿著夜行衣,走小巷還好,如果是大街,很難不被人察覺。


    劉瑾跟在朱厚照身後,苦著臉勸說:“陛下,咱可要小心行事,要不……就當沒這事,讓錢百戶帶人去?”


    朱厚照怒道:“什麽陛下錢百戶,要叫大當家和二當家,如果辦不好,看朕怎麽收拾你,走!”


    ……


    ……


    夜裏出來搶女人,朱厚照開了皇帝胡鬧的先河。


    自古以來帝王隻要想得到女人,隻要勾勾手便能得到,而像朱厚照這樣癖好特殊的皇帝,自古以來少有。


    走在小巷中,一行躡手躡腳,生怕驚動旁人。


    好在這個時代沒有電燈電視,天黑後尋常百姓早早便入睡,倒不會有人意識到外麵走過的是帝王。


    走了兩條街,快到東單牌樓時,大街上突然傳來官兵的喧嘩聲,一行隻能在小巷中潛伏不出。


    朱厚照打量遠處,一行中有恃無恐的那個人便是他。


    仗著是皇帝,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完全無所顧忌。


    劉瑾低聲道:“大當家,咱們還是迴去吧……”


    “不行,人還沒搶到,這麽迴去太丟人了……朕今天怎麽都得過把癮再說……”朱厚照沉醉在犯罪的快感中不可自拔。


    劉瑾直皺眉頭,恰在此時,突然街巷中一戶人家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劉瑾大驚失色,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錢寧反應及時,已快步上去,在門裏麵的人要出來前,將人按倒在地上。


    “這是什麽地方?”


    朱厚照抬頭看了一眼,不知是何情況。


    劉瑾迴道:“看門庭挺大,似乎是大戶人家……咱們還是走吧!”


    “走什麽走?”朱厚照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無比興奮,“擇戶不如撞戶,便是這家了,把人給打暈,兄弟們,闖進去!”


    ……


    ……


    洪家後宅書房,一燭如豆,與沈溪素有淵源的洪濁與他大哥洪涉對麵而坐。


    “大哥,你還是把兵馬撤迴去吧,這麽多人留在府上,太不方便了!”如今在後軍都督府任經曆的洪濁苦著臉對保寧侯洪涉說道。


    洪家原本承襲的是保寧伯爵位,但洪涉之前在京師保衛戰中表現出色,力保阜成門不失,戰後因功晉侯爵,官職也從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調任十二團營四威營中的震字營任總兵。


    近來京城頻傳有民婦遭擄掠的情況,洪涉對幾個弟弟不放心,於是從震字營抽調兵馬保護,但隨著時間流逝,歹徒不見蹤跡,洪濁和家人不習慣家中有外人出入,於是找來大哥讓他撤迴人馬。


    洪涉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問道:“六弟,我記得當年你說過,你離家出走到閩西汀州府時,曾與處於微末的沈溪交好,為何後來沈溪中了狀元節節高升,你反倒與他斷了聯係?”


    洪濁臉色一變,沒想到自己的大哥會突然提起沈溪,腦海中不禁迴想起謝韻兒的花容月貌,當下沒好氣地道:“大哥,你為何突然問及沈溪的事情?我記得他離京已經快兩年了吧……”


    洪涉道:“沈溪雖不在京城,但影響一直都在。之前皇上在朝會時提及他,言辭間多有肯定。吏部也有意征調沈溪到南京任兵部侍郎,顯然馬尚書有把沈溪培養為兵部尚書之意,雖然內閣最終否決了吏部的上疏,但以沈溪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進入中樞是遲早的事情……你說我向你打聽他做什麽?”


    洪濁猶豫了一下,道:“大哥,你還記得當初與我訂婚的謝家女麽?”


    洪涉點頭:“怎會不記得?可惜當年謝家觸怒的是當今次輔李大學士,雖然退婚我們洪家做事不那麽地道,但在當時的情況下,隻有如此才能避免李大學士的怒火……”


    洪濁苦笑道:“我當時的未婚妻謝韻兒,現在乃是沈溪的妻子,目前已是三品誥命在身……這下你知道我為何與沈溪疏遠了吧?”


    洪涉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原來如此……這麽說來,未來就算我們洪家想要投靠沈溪,他也未必會接納我們?”


    洪濁搖頭:“這倒也未必!當初我委托沈溪照看謝韻兒,他答應下來了,後來因緣巧合,他與謝韻兒結婚,但似乎覺得對不起我,在京師會麵時他言辭多有遮掩,依然把我當做朋友,直到後來我知曉真相,彼此關係才淡下來……”


    “這兩年隨著麟兒降世,我對當初那段感情多有反省,我根本就無法給予謝韻兒希望,她當時被官府逼迫嫁人,嫁給沈溪乃是最好的選擇。”


    “我想,隻要我肯放下心裏這道坎,主動伸出手,沈溪必然不會拒絕……我們洪家也可以靠上高枝!”


    洪涉大為高興:“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不過現在談沈溪為時尚早,他估計還得在地方蹉跎一兩年才可迴京,到時候我們再議……你且說今日為何把我叫來吧!”


    洪濁道:“大哥,你現在貴為正二品京營總兵官,以權謀私不那麽好,你現在調派人馬常駐我家中,如果為外人所知,恐怕不妥!”


    洪涉不屑一顧:“還不是順天府和大興縣衙無能,年初就有強搶民女案,這一兩個月京師又頻出婦人遭擄掠的案子,不然我也不會……”


    就在這時,前麵院門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同時有人高唿:“不好,有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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