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別提有多氣了,我跟你們聊戰略,跟你們聊行事的魄力,你們卻我年歲小什麽都不懂。


    我會不懂?


    我看你們還沒我懂呢!


    朱厚照打從心眼兒裏不服氣,他認為自己了解得很多很透徹,甚至在行軍打仗上,他覺得自己僅次於沈溪,在大明算是“二號人物”,他自以為剛才對戰場上行軍打仗的一番論述很到位。


    朱厚照道:“謝先生,我平日敬重您,因為您是沈先生的長輩。我所的,都是我苦思所得,我覺得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出擊,才能捕捉到戰機,一味龜縮防守,不但把主動權拱手讓人,還會讓京城外的老百姓遭殃……難道諸位先生就忍心看到生靈塗炭嗎?”


    謝遷臉色不太好看,太子敬重他,他本應開心才是,但之後朱厚照出理由,僅僅隻是因為他是沈溪的長輩。


    這讓謝遷感覺老臉掛不住。


    謝遷看了李東陽一眼,意思是,還是你來吧……你的臉比我黑,話更容易被太子接受。


    就連謝遷自己,也知道這時候不適合主動跳出來唱黑臉,因為他沒法在太子麵前狠下心來,相反李東陽更容易給人一種鐵麵無私的感覺。


    李東陽出列行禮:“太子,當前防務的重點在於確保京畿安全。百姓安居樂業是建立在大明國祚穩固基礎上,在蒙元統治下倒是不打仗,但百姓何來安穩可言?太子切勿主次不分!”


    朱厚照嚷嚷道:“誰我主次不分?我想大明將士拿出鐵血男兒的氣度,跟韃靼人拚死一戰,這有錯嗎?倒是李先生的話,我不能苟同,為守住京師,就讓韃靼人在京城外肆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到頭來釀成靖康恥……哼哼!”


    跟吵架一樣,朱厚照顧不上眼前這些人都是他老爹敬重的大臣,其中大多數都算是他的先生,話未免難聽了些。


    李東陽等人聽到太子提及“靖康恥”,臉色都不好看,問題在於這話題太過沉重,朱厚照了一個所有大臣都不願聽到的名詞。


    這也是之前很多大臣擔心過的問題,就是韃靼人的南侵,或許會重演北宋末年那段屈辱的曆史,令大明成為曆史上新的笑柄。


    身為人臣,很多事就算擔心也不能明言,可作為太子就沒那麽多顧慮了,熊孩子把話出口後,現場鴉雀無聲,都在等那種話有份量的人出來接茬。


    朱厚照看到各位大臣都不發話,還以為自己在辯論中占據了製高點,立即蹬鼻子上臉,道:


    “諸位先生,我識淺薄,可既然父皇讓我聽政,我就可以隨意發表意見,即便你們覺得這事不妥,那也應該聽聽我的意見,對吧?”


    劉健、張懋、馬文升等人略微有些尷尬。


    從道理上來確實如此,朱厚照完全可以參與軍機大事的討論,甚至還應該擁有拍板定案的權限,畢竟他是監國,但在場老臣可不打算聽這麽一個毛頭小子的號令。


    如果朱厚照是皇帝也就罷了,但如今朱厚照隻是太子,在場老臣個個覺得自己資曆豐富,如果聽任一個熊孩子瞎胡鬧,那是對大明江山社稷的不負責任。


    作為首輔,劉健主動站出來表明態度:“太子有何等意見,隻管提出便是!”


    “既然讓我提,那我就不客氣了。本宮認為,沈卿家在西北之戰中居功至偉,他能提前預料韃靼人走向,但朝中沒人信任他,以至於讓他被困土木堡,這是朝廷的過失,是你們這些大臣的過失。”


    “俗語雲有錯能改善莫大焉,父皇如今病臥在榻,朝事由我而決,那我現在認為,必須出兵馳援沈卿家,隻有將沈卿家救出來,讓他領兵攻打韃靼人,這樣我大明才有機會轉敗為勝!”


    朱厚照語不驚人死不休,他的意見總結起來就兩條:一是出兵將沈溪營救出來,二是讓沈溪率兵跟韃靼人作戰。


    李東陽、張懋等人,都在給劉健打眼色,意思很明顯,我們把太子請來監國,不是讓這小子指手畫腳,隻是讓他當傀儡,現在他不按套路出牌,那此舉意義何在?聽任這小子胡八道?


    謝遷看出各位大臣的意思,當下搖了搖頭,出列道:“太子,您所提意見,對於此戰的確有很多幫助,殿下雖年少,但雄韜武略,將來或為明主……”


    這話出口,在場之人對謝遷紛紛報以鄙視,這種拍馬屁的話對皇帝也就罷了,對太子接二連三算幾個意思?


    朱厚照可不懂什麽忠言逆耳,也不懂什麽是讒言,這種話被謝遷這樣的老臣出來,讓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謝遷順著話茬道:“太子既然出如此有建設性的話,不妨先迴寢宮休息,臣等將此事再行斟酌後,與太子商議,不知可好?”


    別的大臣這才明白謝遷拍馬屁的用意何在,感情是為了讓熊孩子早點兒走,免得在這裏礙手礙腳。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努力睜大眼睛道:“本宮還不困,完全可以留下來多提出一些參考意見!”


    張懋笑嗬嗬道:“太子殿下,您的意見我們自然會詳細考慮,但明日還有朝事商議,屆時您也要出席,若不盡早休息,明日朝會豈會有精神?”


    朱厚照聽自己有資格參加和主持朝議,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小臉憋得通紅,雖然還是有些不舍,但卻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本宮先迴去休息了,明日朝議時,本宮再出來跟諸位先生一同商討……哎呀,不沒覺得,我還真有點兒困了呢,走了走了!”


    完這話,朱厚照起身,在一眾常侍的相隨下出了文華殿。


    等太子離開,殿內幾人麵麵相覷,他們都有相同的感覺,這找來的不是什麽傀儡,而是個有話癆毛病的小祖宗。


    之前想來,太子有點兒不識深淺,可當熊孩子走了,在場之人再琢磨他過的話,又覺得獲益良多。


    朱厚照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簡單,話粗理不粗,一些見地更是引起張懋、謝遷等人的重視,就比如朱厚照能提前判斷韃靼人在內長城一線主攻的是紫荊關而非居庸關,這件事其實朝廷早就該想到,畢竟有土木堡之變時瓦剌人從紫荊關作為突破口這一曆史教訓。


    朱厚照離開後,眾大臣歸位,張懋問道:“諸位同僚,太子之言,大家意下如何啊?”


    李東陽道:“太子對軍政之事不甚了解,他的話,豈能作為參考?如今若不能保證京師的安全,則大明危哉。此時理應調集京師周邊人馬,屯駐京師,以待各地勤王兵馬抵達,再與韃靼人一戰!”


    謝遷道:“那就任由北寇圍城打援?”


    李東陽不滿地道:“於喬,你這是什麽話?長賊人誌氣,滅我大明威風?”


    李東陽和謝遷以前可以是摯友,但因為李東陽對沈溪不欣賞,而謝遷則將沈溪當成自家人,後來二人在政見上就有諸多不合,但也保持麵子上的相互禮重,現在涉及到具體用兵,二人竟絲毫不讓。


    李東陽有劉健撐腰,謝遷則有馬文升站在一邊,兩派在政見上不合,很容易形成無解的僵局。


    “就事論事而已。”


    謝遷一甩袖,道,“固守京師,那京城周邊之地盡喪,如若北寇兵馬陳兵京師之外,各地勤王兵馬到來,豈不成了添油戰術,任由對方逐一吃掉?京城始終有防禦上的破綻,一旦被北寇所趁,則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反倒不若采納太子所言,主動出兵與北寇一戰,或許有轉機!”


    謝遷完,打量馬文升、張懋和熊繡,在他看來,自己不需要去打動劉健和李東陽,隻需讓另外幾人站在他這邊就可以。


    馬文升語重心長:“於喬,主動出兵,始終是要冒風險的……”


    一句話,就代表馬文升在這件事上並不支持謝遷。


    謝遷先是一愣,他不明白為什麽馬文升會反水,但隨即想明白一件事:“馬尚書突然臨陣倒戈,不會是覺得我提倡出兵,是為了去救沈溪小兒吧?”


    一直不話的張鶴齡突然站出來:“不主動出兵,京畿防備就沒有風險了嗎?”


    從朝中地位來,馬文升作為吏部尚書,屬於部堂之首,他話,就必須要有等量級的人出來質疑,內閣大士又或者是領五軍都督府的張懋都可以。


    張鶴齡作為外戚大臣,本無太多話語權,可在此時,他出來話,別人也不能什麽,因為張鶴齡畢竟是侯爺,爵位在身,而且領京營兵馬,深得弘治皇帝器重,算是半個皇室的人。


    謝遷沒料到張鶴齡會站在他這邊,臉色漲得通紅他不太習慣跟外戚持同一立場。


    “出兵之議,暫緩吧!”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下了定論,“京畿防備,建立在九城穩固的基礎上,若出兵,重外而輕內,京畿防備必然顯現諸多弊端,反倒不如固守待援。”


    “三邊劉尚書統轄兵馬,北直隸衛所兵馬,還有各地勤王兵馬,短則數日,長則一月,都可從各地征調往京師,京城之固重於一切,懈怠不得!”


    熊繡提醒道:“那紫荊關……”


    李東陽補充:“顧不上了,紫荊關若能堅守自然是好,即便失守,尚且有居庸關可做防備,大同、太原兩鎮仍舊有數萬兵馬可調動東進,京師可安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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