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自己老爹麵前好好地表現了一番,獲得的獎勵就是發還以前被沒收的武俠小說,這讓他充分感受到了知識的重要性……以前隻要提及武俠小說,老爹都會跟他急眼,甚至將他禁足。


    “太好了,要是沈先生能迴來那就更好了,武俠小說雖好,但總歸有看完的時候。”


    朱厚照心中暗喜,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多少喜悅,拿到書後,給老爹老娘行過禮,這才捧著書,帶著張苑離開乾清宮。


    路上朱厚照不忘誇讚張苑的功勞:“張公公,這次你幫本宮找到兵書,功不可沒,迴頭本宮好好賞賜與你!”


    張苑欣喜異常,連忙行禮:“謝殿下,謝殿下……”


    目送兒子離開,朱祐樘臉上多了一絲慰藉,輕輕一歎,似是覺得死而無憾,旁邊張皇後不解地問道:


    “皇上,皇兒他學業才有所起色,那些閑書為何要歸還他?還有沈狀元……臣妾看不懂他,一方麵教授皇兒學問,另一方麵卻又給皇兒寫那些閑書,臣妾本以為那些書是……那兩個不爭氣的弟弟送進宮裏來的。”


    朱祐樘搖頭苦笑:“連朕,之前也以為那些書是壽寧侯和建昌侯送進宮的,所以從未向他們求證,如今才知曉,原來是沈卿家寫給太子的……不過想來也是,那些書裏的家國情懷,可不是市井凡夫俗子所能寫出來的,恩怨糾葛連朕看了都茶飯不思。”


    “皇後,你不必苛責太子,沈卿家那邊,朕也不會責罰,他在東宮講班中,可以說是最負責的一位,或許是他與太子年歲相當,才能令太子對他信服,有此內外兼修的臣子,朕心懷寬慰!”


    說完,朱祐樘將妻子攬入懷中。


    十幾年朝夕相伴,朱祐樘身為皇帝,雖然也曾有過別的女人,但他對張皇後感情甚篤,他是第一個在君王位上不納妃嬪的帝王,從這點上說,弘治是自古以來感情最為專一的君王,沒有之一。


    ……


    ……


    謝遷從乾清宮出來,並沒有迴文淵閣,此時他心灰意冷,再加上他跟皇帝說的那番話,讓他感覺自己無顏在朝中立足,幹脆出宮迴到家中,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悶悶不樂。


    徐夫人本來在後院陪兒媳婦照料孫兒,謝丕的妻子史小菁,名義上是徐夫人的侄媳婦,可她心有不甘……自己的兒子,無端成了別人的兒子,連自己的孫兒一天天長大,也是叫別人“祖母”,心裏難免鬱悶。


    她不禁懷念起聰明可人的謝恆奴在家時的狀況,祖孫二人每日有說有笑,謝恆奴是謝家的開心果,每天光是聽謝恆奴的笑聲,就讓徐夫人覺得即便丈夫不歸家,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可惜孫女大了終歸要嫁人,謝恆奴出嫁後,徐夫人一個人在後院便顯得形單影隻,徐夫人也無怨恨,心裏想的是:


    “君兒是自己挑選的意中人,沈大人人品好,才學也佳,年紀輕輕就是大明最年輕的狀元,君兒眼光好,我該慶幸君兒得到幸福,可就是沈大人何時才能帶著君兒迴京,讓我看看我的小君兒?”


    陸夫人體諒嫂嫂,讓史小菁經常帶著兒子過來,如此換得徐夫人展露笑顏。


    徐夫人聽說丈夫迴來,心中無比詫異。


    平日謝遷很少迴府,就算迴家也隻是陪她吃頓飯,晚上基本不在她房裏留宿。今天謝遷一反常態迴家,而且是大白天迴來,這讓徐夫人覺得丈夫可能是有心事。


    果然,徐夫人到書房後一眼便見到謝遷黑著臉坐在書桌後麵,幾十年的夫妻了,徐夫人清楚丈夫脾性,謝遷是那種有話喜歡拿出來明說,很少藏在心裏的人,不應該迴到家一個人悶悶不樂。


    “老爺,您迴來啦。”徐夫人上前行禮,不想這聲招唿居然沒讓謝遷迴過神來,直到重複一遍,謝遷才轉動腦袋看向發妻。


    “嗯。”


    謝遷的迴答不冷不淡,徐夫人一時不知丈夫心中所想。


    徐夫人上前,幫忙把書桌上的書籍收拾了一下,問道:“老爺,可是在朝中遇到難題?亦或者有差事需要出遠門,迴來交待兩句?”


    謝遷抬頭看了看相濡以沫的妻子,皺眉問道:“我出過遠門?”


    一句話,把徐夫人給問得愣住了。


    謝遷最近十幾年都在京城為官,就算成化年間,謝遷也是在翰林院、詹事府、禮部這些衙門供職,標準的上班族,早出晚歸,要說謝遷開始減少迴家的次數,還得從他從禮部侍郎任上入閣算起,而在弘治十一年徐溥致仕後,內閣僅剩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的鐵三角,謝遷就徹底不顧家了。


    但謝遷當初求學、應考、外放為兩京鄉試主考,確實出過遠門,不過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謝遷見妻子滿臉窘迫,知道自己不該遷怒於人,他現在生氣,主要是氣劉大夏,也是在埋怨自己,本來可以讓沈溪平安地留在京城當東宮講官,自己沒事還可以讓沈溪幫忙參詳,小孫女嫁入沈家,自己以閣老之位,讓沈溪陪孫女迴來看看怎麽都不算過分。


    結果聽從劉大夏“蠱惑”,說是最好趁著沈溪年輕多積攢些資曆,以利於將來升遷,於是沈溪奉調去了東南沿海,現在更是要到西北履職,這才有了他和劉大夏的矛盾,有了皇帝對他的那番拉攏和失望。


    想到這裏,謝遷恨恨地說:“都怪我鬼迷心竅,居然聽信劉時雍的讒言,也是我想讓沈溪多曆練一番,便將他送去東南,如今之禍,全是我親手釀成!”


    徐夫人雖是本分的閨中婦人,但也非愚不可及,她一聽吃驚地問道:“老爺,莫不是沈大人和君兒他們……嗚嗚嗚嗚……”


    “好端端哭什麽,人沒死,都安穩著呢。”


    謝遷一臉慍怒,說道,“不過好日子快到頭了,陛下要調他往西北,讓他擔任先鋒官出征草原,征討蠻夷,九死一生!”


    本來徐夫人淚都止住了,聽到這話,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徐夫人道:“老爺,沈大人是個好孩子,君兒之前來信告之,說沈大人很疼她,沈家人也都疼她,如果沈大人有什麽三長兩短,君兒這丫頭很傻,別……嗚嗚嗚……老爺,您快幫沈大人向皇上求情,別讓沈大人去西北,他畢竟隻是個孩子。”


    以前在徐夫人眼中,沈溪是朝中大臣,自己的兒子謝丕還認了沈溪當先生,沈溪跟謝遷是平輩之交,徐夫人羨慕不得。可現在情況不同,沈溪跟謝家有了姻親關係,沈溪再不是路人甲乙丙丁,那是自己小孫女的相公,徐夫人對沈溪多了幾分長輩的疼愛。


    謝遷怒道:“我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讓君兒當寡婦嗎?可我說那些有用嗎?陛下打定主意派誰去,還敢違抗?劉時雍本與我凡事有商有量,結果在此事上,他卻先斬後奏,我對他嚴詞嗬責,他居然跑去陛下那裏告我的狀!”


    “從此之後,我與他劉時雍勢不兩立!朝中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謝遷氣急敗壞之下方有此番狂躁之言,徐夫人本在旁抹眼淚,聽完嚇的臉都僵住了。


    此時,謝府管家跑到門口,道:“老爺,宮裏來人了。”


    謝遷聽了頓時捂著心口,他此刻最怕聽到的就是“宮裏來人”,不久前他才對皇帝說了那麽一番決絕的話,簡直是連人臣都不想當了,皇帝如果要將他賜死,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謝遷羞惱成怒:“去準備幾口棺材!”


    “老爺,您說什麽?”徐夫人沒反應過來。


    謝遷道:“準備幾口棺材,府裏有一個算一個,一人準備一口,此番若是陛下同意我致仕,我沒臉迴餘姚,便死在京城,你們各自尋出路,不想走的,直接跟我一起躺棺材裏下葬!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劉時雍!”


    徐夫人本以為宮裏麵來人,可能要賜死謝遷,聽這話才知道是丈夫賭氣,想想也是,如果謝遷不是犯了什麽禍國殃民的大錯,皇帝可不敢把自己的先生賜死。


    謝遷在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端端就把自己的先生給賜死,這可是皇帝帶頭違背儒家人文禮教,虧你皇帝還一直崇尚禮樂之治呢。


    謝遷黑著臉出去迎接宮裏來使,弘治皇帝派來傳話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


    蕭敬對謝遷依然恭敬異常。蕭敬是宮裏的老太監,對皇家忠心耿耿,人也寬厚,對內閣大學士更是客客氣氣。


    蕭敬上前道:“謝閣老,您不必行大禮,咱家隻是奉了聖諭,過來給你傳個話,讓您不用擔心沈中丞的事情,陛下決定不讓沈中丞往西北去了。”


    “嗯?”


    謝遷聽到這消息,先是一喜,隨即滿心愧疚,他這是成功把皇帝給要挾了,這不是臣子的光榮,而是不知分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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