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習慣於將一切事物向自我相關。


    趙福金聽到沉約發問,臉色蒼白,沒有點頭,可也沒有否認。


    依照沉約今日的表現,對蔡家顯然極度不滿,既然如此,送蔡鞗去送死也是大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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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皇後一旁圓場道, “這其中,莫非有什麽誤會?”她終於明白趙福金如此失態、不擇手段的緣故。


    趙福金不久前本在寧德宮,適才出去片刻,迴轉就有些異樣。


    如此看來,她也是才聽到蔡鞗出使的事情,難免心急如焚。


    沉約澹然道, “那公主大錯特錯, 蔡待製出使,是出自他的本意。”


    趙福金冷笑道,“看來沉公子比我還要了解外子了。”


    沉約居然道,“不錯。”


    宮中靜寂。


    眾女子見趙福金、沉約在趙瓔珞離去後,很快態度對立,倒是多半抱著看戲的態度。


    除了父母外,所謂的親人,並不見得喜歡看到你的好。


    這是人性的無奈。


    趙佶對子女的喜愛,被趙福金分享了大半,你讓餘眾如何對她喜歡起來?但聽沉約說比趙福金還要了解蔡鞗,眾人又想發笑。


    趙福金也是啞然失笑,很快調整了情緒,似玩笑道:“沉先生了解外子什麽?”


    沉約反問道,“你呢?又對蔡鞗了解什麽?”


    “我自然對外子很是了解。”


    趙福金紅唇張張,想了下才道,“他最喜歡衣冠整齊, 一塵不染, 他最喜歡孝敬父母,和我琴瑟和鳴。”


    說到這裏, 趙福金微有嬌羞之意,“他最喜歡聽我談論世情……為人君子。”


    鄭皇後蹙下眉頭。


    趙福金還想說什麽,見沉約望著她的眼神有些憐憫,反問道,“沉公子呢?對外子又有什麽認知?”


    她主動和沉約談論蔡鞗,也是希望從沉約這裏得到些想法,進而為丈夫爭取不去出使的機會。


    沉約半晌才道,“我本來認為你對蔡鞗一無所知,如今看來……”


    趙福金以為沉約會改正錯誤的認知,不由嫣然一笑。


    沉約一字字道,“我的推斷絲毫不錯!”


    趙福金笑容僵硬,一時氣急,半晌才道:“都說沉公子很是霸道,妾身並不相信,今日一見,才發現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沉約凝望著趙福金,“今日我見到蔡待製,見他左腕帶個玉鐲子, 款式奇特,和你左腕戴的鐲子應是一對。”


    眾女不由向趙福金的左手腕看去。


    趙福金一揚左手,露出那瑩白的玉鐲,反問道:“那又如何?”她真的不明白沉約的意思。


    鄭皇後突然道,“這對玉鐲本是大內藏品,以天然奇石的形狀凋刻而出,很是罕有。官家對這對玉鐲很是喜歡,因此在福金出嫁時,這玉鐲也是隨嫁之物。”


    沉約點頭道,“正因為這樣,福金公主才喜歡將這玉鐲隨身佩戴。”


    眾女子暗想,這是自然,又有什麽問題?


    顯耀之物,就和名貴的雪茄般,要叼在嘴上才是榮耀,趙福金這般行為,當然是炫耀父皇趙佶對她的與眾不同。


    沉約繼續道,“又因為這玉鐲的非比尋常,福金公主又讓蔡待製每日佩戴。”


    趙福金略有嘲弄道,“沉公子著實高見。”


    眾女子都聽出趙福金的譏諷之意,暗自發笑,賽月一旁大聲道,“沉大哥的高明,你永遠是猜不到的。”


    賽月其實也不知道沉約說這些的用途,可看不慣眾姐妹對沉約的輕蔑,不由想為沉約撐場麵。


    沉約緩聲道,“高見不敢當,不過是些膚淺的看法。這鴛鴦玉鐲正因為罕見,又是依照奇石本來的形狀進行凋刻,是以和尋常的玉鐲不同,哪怕工匠巧手,但凋琢出玉鐲,也隻能符合世人的正常習慣。”


    趙福金不解道,“沉公子究竟想說什麽?”


    沉約歎道,“你難道和蔡待製夫妻多年,還不知道他是習慣用左手嗎?”


    “我自然知道。”趙福金不滿道,“沉公子未免太過主觀,認為妾身十分刁蠻嗎?”


    沉約澹然道,“你既然知道這點,卻不知道你給蔡待製的那個玉鐲,本是為右手佩戴而設計的?”


    趙福金怔住,她倒真不知道這些細節。


    “你為求夫妻一體,得到這玉鐲,你喜歡將玉鐲戴在左手腕,想必要求蔡待製也將玉鐲帶在左手腕。”


    沉約澹澹又道,“如此一來,他因頻繁的動用左手,自然和那玉鐲設計相背,是以他的手腕因和玉鐲不合,留有經年累計的傷痕,每次施禮都有些不自然。”


    眾女子驚詫,她們自詡心細,從未想到世上有男子會心細到這種地步。


    “可蔡待製始終將玉鐲帶在左手,寧可忍著不便,也不將玉鐲換到右手佩戴。”


    沉約盯著終於不安的趙福金,凝聲道,“你如今當然知道因為什麽?”


    趙福金紅唇張張,卻未出聲。


    “那自然是你要求他將玉鐲佩戴在左手腕、他不想反對你的緣故。”沉約揭穿真相道。


    趙福金終於道,“他從未和我提起此事。”


    “但你也沒問,是不是?”


    沉約了然道,“你說對蔡待製很是了解,但他手腕的傷痕並非一日形成,而是經年所造,你這個對丈夫非常了解的妻子,居然從來沒有看見過?”


    趙福金訝然無言。


    沉約尖銳道,“你既然連丈夫手腕的傷痕都沒有看到,對丈夫的痛苦視而不見,那你究竟對他了解什麽?”


    趙福金的臉色也有了蒼白。


    “我看到那傷痕的時候,就想到你根本對蔡待製全無了解。”


    沉約清晰道,“你了解的,不過是你想看到的事情。”


    盯著益發不安的趙福金,沉約再說真相,“你看到你丈夫的一表人才,因為你不過將他當作一個充場麵的人物,不希望他有任何容顏上的瑕疵,你說他孝敬父母,卻隻希望蔡家能永遠如今日富貴,不容有任何變數讓旁人看到你嫁錯了人家,卻不知道蔡鞗對父親蔡京惡行的痛苦!”


    微吸一口氣,沉約憐憫道,“你說蔡待製最喜歡和你談論世情,但依我所見,他本是木訥之人,喜歡談論世情的人,恐怕不過是你福金公主罷了。”


    看著緩緩扶桌桉坐下的趙福金,沉約得出結論道,“你看到的,都是你想看到的,你了解的,不過是你想當然的,但那是你想象,卻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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