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成不但是給自己台階下,也是給趙佶行事的建議。


    不想今日的趙佶完全不同,盯著梁師成,趙佶輕歎道,“你若真一心要死,朕倒信你不見得愛民,卻對我還有忠心。”


    言已畢, 未盡之意卻讓梁師成毛骨悚然。


    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有保鮮期,愛情、信任也難例外。


    戀愛中的女人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總期望一生永遠如戀愛中甜蜜,卻少知愛情始於顏值、敬於才華、合於性格、久於善良、終於人品。


    從顏值到人品五種屬性是維係一生所愛的基礎,但這世間之人難有五項全能的角色,這也讓愛情很難和想象般那麽盡善盡美。


    梁師成始於諂媚, 終於謊言,不要說五項全能,僅存的才華一項都有些瘸腿, 但依仗著趙佶對他的言聽計從,就如陷入熱戀中的女子般,不知想象中的永恆實則短暫的如白駒過隙。


    憤怒之下,梁師成用以往的習慣應對,暗想趙佶總會念及舊情,總要依仗他來出謀劃策,畢竟他是最了解趙佶想法的人。


    建立個好習慣不容易,擺脫壞毛病更是難上加難。


    梁師成依仗這個邏輯卻忘記了一件事情,當終於清醒去看問題後,無論男女,都是一樣決絕的舍斷。


    癱軟在地,梁師成不信自己的耳朵,哀聲道,“聖上, 微臣忠心, 天地可鑒。”


    趙佶喃喃道,“是嗎?那朕為何不見?”冷厲的看著梁師成,趙佶一字字道,“你若真為朕著想,如何在朕癡迷享樂、荒誕不羈的時候,不來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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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怔住。


    他們從未想到趙佶突然將問題看的這般明白!


    為一人好的原則是什麽?


    趙佶一句話說的意思很是明白,當你墮落的時候蠱惑你,當你想要清醒的時候,卻竭力想將你拖入沉迷之中,這絕不是對你好。


    但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卻少有人明白,或者說是不想明白。


    道理出自昏聵的趙佶之口,更是意義非凡。


    梁師成眼皮跳動,嘴角抽搐,五官看起來都要離位的模樣,可不等他再說什麽,趙佶下旨道,“將梁師成去職為民,發配嶺南!”


    看著欲哭無淚的梁師成,趙佶澹澹道,“那是令尊曾經磨礪的地方,你開口閉口不離令尊的忠烈, 眼下就看你能否效彷令尊之舉了。”言罷揮揮手。


    群臣見侍衛將梁師成拖出去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但所有人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伏地的蔡京。


    如今很多人終於明白,攬秀軒議事,不僅是在討論抗金之策,還是清理六賊的行動。


    六賊中的李彥、朱勔、王黼都不在場,可結局注定,童貫、梁師成被貶的讓人猝不及防,直到等六賊去了其五的時候,眾人才知曉,蔡京恐怕也是不能幸免。


    蔡京身軀抖的和篩糠一樣。


    半晌,沉約終道,“蔡老對抗金有何建議?”


    今日他數度問蔡京這個問題,每次好像都是話到一半就終結,轉而處置了一人。


    如今沉約再度發問,群臣麵麵相覷,多是低頭不語,隻怕下一個被處理的就是自己。


    蔡京顫聲道,“蔡某年事已高,腦筋糊塗,難有什麽好想法。”


    沉約笑笑道,“糊塗的人,留著又有何用?”


    蔡京內心大駭,他的確年近八十,但頭腦還是清楚的,眼見童貫、梁師成被沉約這般雷厲風行的處置,沒了銳氣,隻存自保之意。


    可聽沉約像要斬了他的語氣,蔡京終究不能坐以待斃,急聲道,“依老夫之見,金人勢銳,倉促接戰,宋軍隻怕會遭敗績,倒不如以議和為名拖延時間,如此一來,不但試探金人的意圖,還可以讓我大宋有募兵準備之機。”


    李綱、宗澤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詫異之意。


    二人絕對是堅定的主站派。


    這世上哪有乞討來的尊嚴?


    二人極有自尊,這才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打一仗再談其它。宋兵是不如金人,可金人哪怕破了燕京,長驅直入也不見得有絕對的勝算。


    可二人也知道朝廷眼下的問題,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宋軍對金人本來就勝算不多,若再有朝廷主和派的掣肘,那微弱的勝算可說徑直清零。


    不想沉約以霹靂手段鏟除六賊中的兩賊,如今更逼蔡京表態。


    蔡京的建議居然很有道理?


    沉約聞言,微笑道,“李少卿,你覺得蔡老建議如何?”


    李綱沉吟道,“這倒不失為穩妥之計。”隨即補充道,“我們不但要迅疾募兵,還要加固要塞城防……”


    看了趙佶一言,李綱緩緩道,“以備不時之需。”


    沉約暗想,這個李綱性格雖剛,卻不被衝動所擾,明白就事論事,倒是難得的人物。


    他自然明白李綱的意思,李綱主戰,可對戰事絕不樂觀,知道宋人前期隻怕會慘敗,燕京失守,金人隨即就會南下。


    不盲目,清醒的明白這種危機,及時的修補城防,打持久戰才是真正的用兵之策。


    這也是韓世忠諫言的中策。


    如果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那最好就要將決戰場的地方放在黃河之北。


    若等金人渡河兵臨城下,那時候民心失,軍心潰,勤王保守京城已是下策。


    李綱不但主戰,對於局麵的分析也是清楚,可他不將這些事實對趙佶說出,用意自然是——趙佶好不容易展現點明君的氣象,若被嚇散,那著實是弄巧成拙。


    沉約點頭道,“軍國大事,非沉某所長,這些要托付李少卿,宗老的。”


    宗澤連連點頭,極為振奮。


    李綱雖感覺責任重大,卻是毅然道,“隻要天子準許,微臣自然是竭盡所能。”


    趙佶見狀,微有感慨。


    直到今日,他才發現有些人注定是讓人放心的,問題是,他一直無法分辨真正可用的那些人,唯獨沉約才能在錯綜複雜的問題中,徑斷問題症結。


    “不過還有個問題……”沉約沉吟道,“若先議和,議和的人選,自然要個穩妥之人。”


    宗澤挺身道,“若是沉先生不嫌棄,老宗願往!”


    眾人心道,我們這等議和,若被金人揭破用意,隻怕會死在金人之手,這絕對是送命的買賣。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卻動容宗澤的捐軀赴難……


    沉約搖搖頭,“宗老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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