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如嶽家軍般紀律嚴明的隊伍實在少之又少!


    很多血腥均是隱在光鮮的表麵之下。


    林逸飛深知曆史,知道楊幺在起義後,著實做了不少殺戮的事情,楊幺他們謂之的行法、替天行道,其實就是在草菅人命,是以他認為嶽飛鏟除楊幺沒有問題。


    可是……他從那段曆史中有機會剝離出來,有時候難免在想——宋室害的人,難道少了?


    宋室難道代表著正確嗎?


    很多時候,黑白無非合法不合法罷了。


    一念及此,他內心著實有些糾結。


    “這世上沒有真正意義的對錯!”


    酆都判官肯定道:“隻要你有真正的權利,就可以將你想要的、任何驚世駭俗的事情——變成正確的、合乎情理的,被世俗接受認可。”


    沈約不欣賞酆都判官的為人,可卻知道他說的這些亦是事實。


    許多惡俗在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時候,就變得天經地義,這種現象屢見不鮮。


    惡俗能向大眾推廣,自然離不開背後勢力的這個推手。


    “天王,你走的是世俗的道路,殺戮並沒有任何問題。你的那些兄弟對你信服,不止因為你講義氣,還因為你明白他們的心意。”


    露出嘲弄的笑,酆都判官緩緩道:“他們要錢財、要女人,你就會給他們,並不獨占,從這點來說,你是個優秀的當家。”


    不及格的當家自然是在起義之初,就把所有資源獨自享用。


    沈約饒有興趣的看著酆都判官,覺得這人的理論,比他的蠱惑術更有趣一些,或者可以說,這亦是酆都判官的蠱惑術。


    述說著社會的醜陋現實,讓你不自不覺的融入醜陋之中,漸漸認為這才是理所當然,有如白沙在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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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羽不明白這些,是以會失敗,劉邦懂得這些,才能收買人心,成就一番天下。”


    酆都判官盯著楊幺,“你做的一直很好。你的兄弟們叛你,絕不是因為知道嶽飛更正確。”


    嶽銀瓶欲言又止。


    酆都判官冷漠道:“他們叛你,隻是因為他們覺得嶽飛更強大,他們從你這裏,已經得不到可靠的保證。”


    嶽銀瓶一旁道:“楊幺從你這裏、除了背叛,能得到什麽保證?”她內心自然覺得酆都判官一派胡言,可又知道這些理論對楊幺很有說服力。


    酆都判官不理嶽銀瓶,隻是盯著楊幺,“若你的那些兄弟真的選擇了所謂的正確,是絕對不會投降趙構的,是不是?”


    聲音轉為淒厲,酆都判官一字字道:“他們難道都忘了,是趙構派人殺的鍾相?鍾相,那本是他們視為亦父亦兄的人物。投靠殺親仇人,這絕對算不上正確的,是不是?”


    楊幺輕歎一口氣,終有迴應,“我們可以用大義將這些事情假裝忘卻。”


    酆都判官放聲長笑起來,“天王,這就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你永遠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眼中的碧綠之意更濃,“你做的一直都沒問題,你也一直都很清醒。他們玩弄的規則,你比他們都要熟練,你本應是這世界之王!可你突然告訴我,你對殺戮沒有興趣了?你不覺得好笑嗎?”


    楊幺一絲笑容都沒有,“我不覺得好笑。”


    酆都判官怔住。


    他出得密門後,信心著實爆棚,對嶽銀瓶、林逸飛亦有動手之心,隻因為他認為再不會被二人所困。


    但他更有野心。


    隻有那些不入流的混混,才會得到一些能力後,迫不及待的人前炫耀,他酆都判官是做大事的人,要做大事,仍需楊幺攜手!


    這才是他竭力蠱惑楊幺重迴舊途的緣故。


    可楊幺居然變了?變得讓他酆都判官覺得異常的陌生?


    楊幺凝視著酆都判官,“你知道我為什麽信任你?”


    酆都判官未答,嶽銀瓶補了一句,“當然不是因為他的忠心?”


    酆都判官不但眼睛發綠,臉看起來也有些綠。


    楊幺緩緩道:“我信你,因為你是個真小人。”


    酆都判官冷哼一聲,顯然不覺得這是讚許。


    楊幺凝聲道:“我自幼失親,可說早明世情冷暖、飲者自知。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有披著狼皮的羊,有披著羊皮的狼,這個世界讓人已不敢拿真正麵目去對旁人。”


    酆都判官立即道:“但你我都在用真麵目對人。”


    楊幺竟然點頭,“不錯,你我都在用著真麵目,我見過太多披著道德之皮,行齷蹉之實的人物,他們或許不知道羞恥,可卻知道道德這張皮的作用,它能讓你看似名正言順的完成你的齷齪。”


    盯著酆都判官,楊幺緩緩道:“但你不同,你堅信道德就是張廢紙,是無用之物,而且你堅信你看法的正確。”


    酆都判官皺了下眉頭,若有所思。


    或許隻有楊幺說出的時候,他才會思考這些。


    “你所說的事情聽起來驚世駭俗、亦難容世俗,但我知道你說的偏偏又是事實,隻是被太多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忽視。”


    楊幺澀然道:“宋室不比我們要高尚,但他們繼承了祖宗那一套理論說辭,不停的宣揚,讓他們做的一切看起來大義凜然,可他們內在的男盜女娼,我們比誰都要清楚。”


    他說到這裏,斜睨了嶽銀瓶一眼。


    嶽銀瓶眸光中亦有絲困惑。


    楊幺隨即道:“我身邊兄弟雖多,可見識終淺,和他們大口吃肉喝酒可以、談論女人亦沒問題,但要和他們談論這些想法,那簡直是對牛彈琴。”


    看著酆都判官,楊幺緩緩道:“這時,你來到了我的身邊,一番交談下來,我驀地發現你說的很有道理。”


    酆都判官目光閃爍,似亦在迴憶當年的情形。


    “我開始重用你,信任你。”


    楊幺緩緩道:“因為我發現你堅信自己所為是正確的,我水寨的諸多兄弟,卻是諸多惘然,不知道出路何在。他們起義,是因為他們無路可走,可你不同,你有你堅定的目標。”


    酆都判官沉聲道:“天王,這亦是我選擇做你手下,為你效力的原因,因為你的目標亦是明確。”


    楊幺喃喃道:“我看穿了宋室的男盜女娼、齷蹉伎倆,那時候心中就冒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既然宋室可以如此,我自然也可以用相同的手段取而代之。”


    轉望嶽銀瓶,楊幺一字字道:“嶽小姐,我知道你自是認為嶽飛所為絕對正確,可你覺得趙家所為是正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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