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和說書的仿佛,都要掌握些人性的弱點,是以聰明的算命人不能一味說人的好,亦不能總是編織別人的厄運。


    總是說好,難免讓人感覺理所當然,總是說惡,對方如何肯掏錢付賬呢?


    是以算命使用最多的一個套路就是先抑後揚。


    找人算命的人多少是有點兒不幸和不確定的,人在幸福的時候,隻會認為自己掌控了命運,是很難想到算命的。


    算命的明白這點兒,用言語先套取點兒不幸的苗頭,然後編下去,博得對方的信任,心地不錯的算命之人會鼓勵對方戰勝不幸,然後利用化解方法收錢,心地惡毒的算命人就會用迷信引對方入彀,甚至害得對方更加淒慘。


    從這點來看,如今某些心靈講師多有算命的性質。


    因此淩老爹說李船主有難的時候,沈約平靜如水,但他隨即感覺船身微震,內心立即凜然。


    船行江麵,顛簸蕩漾在所難免,但適才那種震蕩完全是硬物戳入船體的感覺,在那震蕩中,行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有江上行舟用利器勾住了客船,兩船並進,這才導致這種現象。


    沈約判斷的同時,吳均推窗看去,他所處的角落有個格窗,可以看到外邊的動靜,這或許亦是他坐在那裏的緣故。


    與此同時,船艙外突然有人叫道:“失火了,失火了!”


    李船主倏然掙脫了淩老爹的手,已經向船艙外衝去。


    眾人均驚,暗想這是在江上,大船失火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見李船主衝出,眾人亦是向外奔去。


    沈約腦海中閃過幅畫麵,畫麵中——李船主倒退迴轉,胸膛中了一箭!


    畫麵方閃,李船主果然如沈約預見一樣,已經倒退迴來,終於止住了退勢,僵凝片刻,仰天倒了下去。


    驚唿聲一片。


    一箭正中李船主胸口,鮮血染紅了地板,李船主雙眼圓整,緊緊握住了胸口的箭杆,可已沒了氣息。


    眾人先是安靜,隨即大亂,如同被一頭獅子衝入的羊群,有糊塗的還向艙門衝去,可隨即和李船主一樣的下場。


    沈約腦海中隨即再有畫麵閃出,並行船隻上有人手持勁弓,正瞄準了船艙的方向,隻要有人逃出,格殺勿論!


    奪奪奪響聲不絕。


    與此同時,不知多少箭射在艙板、甲板之上,隨即有煙塵紅光竄起。


    那是帶火的利箭,對方要燒船。


    眾人大驚。


    沈約亦驚。


    雖知亂世之中,人命有如草芥,但對方如此心狠手辣,還是超過沈約的初算。


    在對方勾住客船的那一刻,沈約已經意識到應該是遇到江上劫匪了。


    可江上劫匪總要先行擄財,然後再行撤退或者害命,如對方這般,徑直殺人封船、然後燒船的劫匪實在不可理喻。


    這不過是艘載著逃難百姓的客船,對方為何會這般歹毒,徑直要將滿船人坑殺、船都不留的模樣?


    數人中箭,打消了大半人衝出船艙的打算,可見到火起,又有更多人尖叫起來。


    人在江上,船若燒毀,人將安存?


    淩老爹算了太多人的大難,卻不想有朝一日會斃命江上,急著道:“這是怎麽了?”他算不出原因,更算不出、沈約倏然到了艙門前。


    初月驚唿,“危險!”


    不用她說,有一箭倏然射出,就要貫入沈約的胸膛,那一箭又準、又狠,若非殺人如麻的人,絕難射出那一箭。


    沈約微有側身,右手中指、食指隻是一剪,已經將利箭夾在了手上。


    火勢已起,船艙倏靜。


    淩老爹千算萬算,做夢也算不出這個看似要吃軟飯的男人竟然有這手硬活,隻憑借兩指竟然接得住勢如破竹的利箭?


    沈約已到了甲板之上,看到了挽弓之人。


    挽弓之人蒙著麵目,但蒙不住雙眼中的驚錯,他身邊一眾弓箭手似也愕然,不信雙眼看到的事情。


    江水流淌,雙船並行。


    夕陽西下,染紅了同行的殘雲,給天地間帶來血腥之意。


    為首挽弓之人雙眼中再泛殺機,他右手一探,已從背負箭袋中抽出一隻羽箭……


    挽弓!


    勁弓倏然拉滿,一氣嗬成下羽箭激射而出,下一刻就要到了沈約的胸膛。


    挽弓之人不信,他實在難信這世上有人竟然憑借一隻手接住他連貫甲胄的長箭,他需要再次驗證。


    他就如幸運之人,一直確定是自己在掌控著別人的命運,是以沒有留意到沈約眼中的一絲悲哀。


    非憐憫,而是悲哀。


    悲哀世人認不清自己,悲哀殺人者,人亦殺之!


    這一刻的他沒有去想曆史的走向,想的終究是滿船的性命,手一甩,他掌中箭和挽弓之人的羽箭幾乎同時出手。


    雙箭半空交擊,耀出一點火花,驚豔了無數人的雙眼。


    哪怕那挽弓殺手亦沒想到世上會有如此詭異的情形——對方甩手一箭,不但迎上他的七石一箭,甚至射斷了他的羽箭,而且餘勢不衰,瞬間到了他的麵前!


    這怎麽可能?


    世上怎麽會有這般詭異的事情?


    他開的絕對是硬弓,疆場上能開三石硬弓的人都是優秀的戰士,他能挽七石硬弓,本已是世上罕有之人。


    因為罕有才自信。


    因為罕有才覺得自己不可一世。


    但對方不用硬弓,憑甩腕的力量就輕易的破了他的必殺一箭?


    內心震撼,生死一線。


    在性命臨近終結的時候,那挽弓殺手居然還能大喝一聲,一個後翻。


    半空一道瀲灩的鮮血飆出,沈約甩出的那一箭仍射中了那人,卻沒貫入那人的身體,平平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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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站著一劫匪猝不及防,怪叫聲中,已經被那帶血的利箭貫入了江中。


    砰!


    挽弓殺手摔在甲板之上,臉上的麵巾早被射落,滿麵的鮮血,猙獰驚怖。


    船上眾手下皆驚,呆立片刻才有人叫道:“鬼弓……”其餘眾人紛紛挽弓,閃著寒鋒的箭頭對準了沈約。


    沈約一顆心沉了下去。


    對方躲得過他的一箭讓他知道對方絕非等閑,可更讓他吃驚的不是什麽鬼弓的功夫,而是有無數奪奪聲從水下傳出。


    他所在船身有著極為輕微的顫動,但他的腦海中卻閃過數個穿著水靠的人手持尖銳的錐鑿,已經鑿穿了船底。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那不堪的血色亦落入沈約的雙眼,滿是悲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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