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知道什麽是厭勝,那和本港流行的“打小人”差不多,亦和東南亞的很多邪術類似,都是通過對一個人所用之物進行詛咒下蠱的方式,期望讓對方得到不幸或者死亡。


    這是一種愚昧的巫術。


    可自古以來,這種愚昧的害人方式非但沒有斷絕,反倒是很多懦弱陰毒之人最後的希望稻草。


    可惜的是,這種方式不見得能將對方推入絕路,反倒會將施咒人本身弄得神神叨叨。


    因此故作高深的蠱毒師會說什麽養蠱、厭勝等巫術有違天和、導致反噬自身之類的話語。


    在現代,世人將一切神秘不可解現象推給科學未解,在古代,一切不可解現象,可以推給老天。


    老天看你不順眼,要對你不利,這誰能擋得住?


    可兩千多年前的老子就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意思就是——老天根本沒拿你當迴事,你也就別太覺得自己在老天眼中真會有一席之地。


    蠱毒、厭勝會反噬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你詛咒時一腔怨念,隻會削弱自己的精神,再加上情誌不舒導致鬱結之氣,使得支撐你保持清醒的精氣神全弱,你精神不出問題才怪。


    漢武帝英明半世,卻因為信神信仙弄得精神衰弱,最後搞到信鬼信厭勝的地步,鬧得妻子均亡。古代宮廷中因為厭勝一事鬧得雞犬不寧的事情時有發生,時至今日,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信奉這種事情,津津樂道、暗自奉行。


    這些人很難明白一點,詛咒不能給別人帶來厄運,隻會給自身帶來無盡的黑暗……


    沈約對厭勝是不信的。


    他清醒,所以他能明辨。


    如果說蠱毒害人,他還是信的,因為那畢竟和細菌學有關,但你說有個人能千裏之外咒另外一個人死亡,那完全超越人類的本能。


    那得有極為強大的精神力、再借助高明的科技才行——對敵人的腦電波形成幹擾,造成對方的精神紊亂產生幻覺,進而讓對方自己傷害自己。


    可擁有這種精神力的人,又怎麽會做這種無趣的事情?


    都說少林寺僧人武功卓絕,可讓少林寺流傳的不是武學,而是經文,當一個人明白了人生真諦的話,就不會對打打殺殺太有興趣。


    同樣的道理,一個擁有強大精神力的人應該是絕對清醒的,清醒的人,是絕對不會使用厭勝這種愚蠢的法術。


    林逸飛聽沈約反問,知道沈約不信,並沒有立即迴複,隻是道:“我在窗外窺視,發現她用七支坐的方法。”


    沈約微有詫異。


    林逸飛又道:“她的坐姿和七支坐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雙手並不合攏腹前,而是指向太陽穴。”


    描述的時候,林逸飛雙手放置在太陽穴上。


    他用雙手的食指中指對著太陽穴,像尋常人用手掌模擬手槍的姿勢。


    沈約皺了下眉頭。


    “唐清鳳就用這種姿勢坐了近一晚,隻在近清晨的時候,才睡上一個時辰。”林逸飛緩緩又道,“到早上的時候,她隻是喝了碗米粥,就繼續上路。”


    微有凝頓,林逸飛又道:“之後的幾夜,我發現她無論露宿荒野,還是再住客棧,晚上都會如此舉動。”


    “這不簡單。”沈約喃喃道:“不要說一般人,習武之人也很難做到這點。”


    林逸飛澀然道:“不錯,習武不觀內,性情更會急躁,你讓他靜坐片刻都難,更不要說那種姿勢坐到天明。”


    “這不是厭勝之術。”沈約搖頭道。


    林逸飛亦道:“的確不是厭勝,厭勝害人終害己,是種邪術,但唐清鳳使用的很像釋家七支坐,七支坐是正宗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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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約微微點頭,補充道:“七支坐是斂氣凝神的一種坐姿,采用這種坐法的會讓自己……”他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


    一種心悸的感覺再次傳來。


    他有種野獸悄然接近的感覺,可他聽不到什麽異樣的聲響。


    這本是沒有可能的!


    東瀛那兩個忍者絕對無法造就這種情形,能悄無聲息潛至這裏的人,除了林逸飛,本不可能有別人。


    他向林逸飛看了眼,林逸飛隻是微微點頭。


    沈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白發蒼蒼的影像,繼續道:“七支坐會讓人體內五行氣收斂,避免氣息過度紊亂,是培旺人體神氣的修煉法門。”


    “那唐清鳳為什麽要雙手指向太陽穴?”林逸飛問道,看向無依之門的凹槽之處。


    他看的是魔炎刀缺失的方向。


    沈約隨著他的眼光望去,緩緩道:“據我所知,在武學修煉上,頂尖高手強調的是身心合一。”


    林逸飛讚同道:“不錯,你身心相離,又怎麽能使出全部的力量?”


    “但在修煉法門中,最根本的概念卻是身意合一。”


    沈約凝聲道:“修行中的‘意’和武學中講的‘心’很相似,但也有區別,在武學中,心多使氣,但修行中,意多通神。”


    看著沉吟的林逸飛,沈約道:“我說的神不是神仙,而是人體神經更上的單元。”


    林逸飛喃喃道:“我勉強能懂。”他若不是在現代生活了一段時間,那真的不懂沈約在說什麽。


    他也奇怪,沈約為什麽能知道這麽多。


    沈約緩緩道:“人體的神經隻是個連接器,很多人體的神經反應是常人無法調節的,隻能通過先天生理機能操縱,換句話說,就是人會被動的由本能控製,但修行者卻可以控製那些不能被常人所控製的神經。”


    林逸飛終道:“你的意思難道是——唐清鳳這種修行法是在控製自己不可控的那些神經?”


    他不太了解神經學,可知道沈約敘說這些絕非無的放矢。


    沈約微微點頭,說出這種方法的目的,“據我猜想,唐清鳳是在做一種加強意念的修行。”


    修行者進入禪定的狀態,本是超越本能的存在。


    “加強什麽意念?”林逸飛忍不住的心驚肉跳。


    一個真相幾乎唿之欲出,讓他一時不敢觸碰。


    “加強讓嶽銀瓶和你分離的意念!”


    一個聲音傳來,卻非沈約發聲,林逸飛微有握拳,卻沒有驚懼,隻是緩緩迴望過去,就見到身後牆門開啟,一個人影已經站在門前。


    那人盯著林逸飛,一字字道:“蕭別離,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穿越到八百年後嗎?”


    林逸飛身軀微顫,仍舊保持沉默。


    他想過唐清鳳讓嶽銀瓶後悔的計劃,但任憑他再大的腦洞,也著實沒有想到唐清鳳的計劃竟然是如此讓人痛不欲生的致命。


    那人已經道破道:“唐清鳳讓嶽銀瓶後悔的方法就是——送你離開,不是千裏之外,而是八百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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