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的特長令何苒對他刮目相看。


    曆史上的皇帝,有驚豔後世的詩人,有才氣橫溢的畫家,還有樂師和木匠,現在又有了一位賭神。


    賭神皇帝玩物喪誌,但是何苒卻暫時還不能動他。


    無名小島上,阿誌放下千裏眼,順著繩索從瞭望塔上滑下來,飛奔著去報信。


    “宗爺,迴來了,他們迴來了!”


    宗祺大喜,說道:“好!”


    五天前,水師第一次行動,攻打三百裏外的一個海盜營寨,他們用的隻是最常見的沙船,而非船廠打造的戰船。


    那個海盜營寨已經存在五年,東海上這樣的海盜營寨還有七八個,初期,海盜們都是一些窮苦的漁民,後來隨著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便引起了官府和一些世家的注意。


    大周朝走向滅亡並非是從晉王起兵開始,而是至少還要再早上十年。


    那段時期,天子腳下以及江南一帶,還能維持表麵上的國泰民安、花團錦簇,而在西北、西南、東南,這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卻早已官匪勾結、民不聊生。


    閩地沿海一帶,先是漁民被沉重的賦稅壓迫,迫不得已做了海盜,接著,海盜的日益強大,官府沒有出兵剿滅,反而向他們拋出橄欖枝,甚至當地駐軍和海盜聯手,搶劫商船。


    而那些世家和商賈,擔心自家的貨船被搶,便會拿出銀子供養海盜,再後來,他們開始培養部曲。


    待到晉王起兵,天下亂象已現,各地的流民越來越多,這些世家們便紛紛行動起來,他們除了豢養海盜,還收攏流民,將原本的部曲擴建成了上千人的軍隊。


    在永和帝南逃之前,閩地的四大世家,已經聯合打造出了一支擁有上百條船的水師。


    荊重光一直在努力與四大世家打好關係,永和帝的皇後和四妃,全部出自四大世家。


    可即便如此,四大世家仍然沒把這支水師交給荊重光,隻是誠諾一旦苒軍打過來,他們一定會鼎力相助。


    荊重光來到福州後,也一直在訓練自己的水師,他利用給永和帝選秀斂財,收到的銀子也全部投到軍隊裏了,可是他帶來的將士即使不是北方人,可也不擅長水戰,但是四大世家卻有擅長水戰的人,而且荊重光也悄悄打聽到消息,四大世家和那些海盜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荊重光決定,避開四大世家的耳目,和海盜們取得聯係。


    而被荊重光選中的,就是宗祺派人去圍剿的東安寨。


    半個時辰後,宗祺便見到了從東安寨帶迴的俘虜,其中便有東安寨大當家王胡子的小兒子王小海。


    王胡子和他的另外兩個兒子全都死在奔雷炮下,王小海隻有十五歲,被從船中拖下來時,便已經嚇尿了褲子。


    宗祺一臉嫌棄,呸了一聲:“王胡子怎麽有個這麽不爭氣的兒子。”


    耿喜子笑道:“這個王小海,是王胡子和岸上的窯姐兒生的,就是個雜種,連個屁都不如的東西,給王胡子另外兩個兒子連提鞋都不配。”


    王小海怨毒地瞪著他:“你胡說。”


    宗祺冷哼:“宰了吧,這麽一個沒用的狗東西,想來也不會知道王胡子的事,去,把王胡子的女人們帶過來,她們當中有人知道王胡子的事,就放她們一條生路,給點錢,讓她們上岸。”


    耿喜子答應一聲,一手拿刀,一手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了王小海。


    王小海嚇得口不擇言,大聲說道:“別殺我,我知道我阿爹的事,我真知道,他和倭人見麵時,我也在,是真的!”


    宗祺冷笑:“王胡子和倭人見麵會帶上你這個雜種?我不信!”


    王小海急了:“我才不是雜種,我就是我阿爹的種,我阿爹最疼我,那倭人還送給我一把刀呢。”


    宗祺使個眼色,耿喜子鬆開手,王小海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他顧不上疼,對宗祺說道:“你們隻要能放我上岸,我就把我阿爹的事全都告訴你們,除了那夥倭人,我阿爹還收了攝政王送來的三棵百年人參!”


    耿喜子說道:“我們的確找到了三棵百年人參。”


    王小海立刻喊道:“你看,我沒有說謊吧,那三棵百年人參,我阿爹當成了寶貝,說要留著救命用,我們搶過好多東西,可也沒有搶到過這麽好的人參。”


    宗祺哦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給你個機會,你說說王胡子和倭人,還有那什麽攝政王的事吧,挑著有用的說,如果胡說八道,你就等著去喂魚吧。”


    王小海忙道:“不敢不敢,我保證說實話,你們一定要放了我啊,我還是個孩子啊!”


    京城,何苒收到了宗祺送來的密信,看完這封信,何苒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宗祺在信上說,荊重光不僅拉攏四大世家,還通過海盜,與倭人取得了聯係。


    何苒眯起眼睛,荊重光,這是要狗急上牆了。


    他上不上牆無所謂,但是想要引狼入室,那就要看看她同不同意!


    鎮江船廠,董近真撐著腰站了起來,旁邊的丫鬟連忙扶住她:“董大人,您該休息了。”


    董近真搖搖頭:“走,扶上我船看看。”


    這是董近真督造的第九條戰船,就在這條戰船試水之後,董近真便病倒了。


    沒等痊愈,她便又來到工地上,隻是這一次,她給在病榻上給何苒寫了一批信,她讓何苒再給她挑選至少十個徒弟。


    她對何苒說,她感到力不從心,她擔心自己有一天倒下去便爬不起來了,所以她要在自己還有心有力的時候,帶出一批能夠接替自己的人才。


    何苒看到這封信,眼前浮現出那個在藏書樓裏灑掃的清秀女子。


    一轉眼已經過去七八年了,當年那個逃亡的董家女,早已立下汗馬功勞。


    世人都知她何苒,知她文有馮擷英,武有何秀瓏,卻不知,她還有一件至勝法寶,那便是董近真。


    沒有董近真,就沒有奔雷炮,沒有董近真,就沒有正在打造的戰船。


    現在,董近真積勞成疾,這是累出來的病。


    她的董大師,還不到三十歲。


    何苒從一眾年輕工匠中挑選出十個人,又從驚鴻樓與何家村後人中挑選出十人,總共十男十女,共二十人。


    錦衣衛調查了這二十人的背景,確認沒有問題,這才送到了鎮江船廠。


    從現在開始,他們便要跟在董近真身邊,是她的侍從,跟班,也是她的學生。


    轉眼又是一年春節,何苒收到了周滄嶽的來信,這一次,他是來報喜的。


    虎威軍接連打了三次勝仗,奔雷炮所向披靡,周滄嶽得意洋洋,寫信來向何苒炫耀,他說這一年來,他和他的虎威軍已經習慣了滇地的環境和氣候,更重要的是,通過與寶象王的幾次交手,他也漸漸了解了寶象王軍隊的打法,給他三年時間,他一定能把寶象王連根拔起。


    何苒微笑,轉眼又有好幾年沒有見到周滄嶽了,上次見他時,差點認不出來了,比她足足高出一頭,現在不知道變化大不大。


    第一印象太重要了,以至於過了十來年,每次想起周滄嶽時,眼前浮現出的,還是那個她睜開眼時看到的小黑妹。


    何苒想了想,走到畫架前,憑著記憶,把黑妹畫了下來。


    畫上的黑妹穿著碎花裙子,梳著雙丫髻,五官俊秀而清澀,還有一雙會說話的黑眸。


    她沒把這幅畫送給周滄嶽,而是裱好後裝到匣子裏,她已經收藏了兩幅畫了,一幅是宗祺和陸暢,還有一幅就是黑妹。


    周滄嶽不僅給她送來了一封信,還有一口袋曬幹的菌子。


    周滄嶽在信裏說,他已經學會鑒別菌子是否有毒了,這些菌子都是他親手挑選,並且親手晾曬的,保證都是沒毒的,她可以放心吃。


    周滄嶽還告訴她,有一次他吃菌子中毒了,看到周圍的人全都變成了大熊貓。


    他還很遺憾地告訴何苒,直到他離開蜀地,也不知道他養的那隻花花是男是女,當然也就沒有小花花了,所以他答應送給何苒的花花隻能再等等了。


    何苒生怕他腦子一熱真的讓人去蜀地捉熊貓,連忙給他迴信,讓他千萬不要送她熊貓,京城的竹子長得不好,真把熊貓送過來,熊貓會越獄.


    而此時的周滄嶽,並不像他在信裏寫得那麽輕鬆,虎威軍麵對的是他們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敵人。


    周滄嶽在給何苒寫這封信的時候,正在床上養傷,他的後背挨了一刀,差一點要了他的性命。


    他昏迷了三天,醒來時還以為自己已經在地府裏了。


    確定他還活著,周滄嶽便忍著傷口的疼痛,趴在床上寫了這封信。


    在信裏,他隻說他打了勝仗,卻隻字未提他受了重傷。


    其實這已經不是周滄嶽來滇地後的第一次重傷了,就在半年前,他也傷了一次。


    周滄嶽寫完信,叮囑送信的一定要趕在春節前送到京城,他年年春節都給何苒拜年,卻沒向何苒要過紅包,他要攢起來,將來見到何苒的時候,把這些年的紅包全都要過來。


    三年吧,再過三年,他一定要去京城,找苒姐要紅包。


    三年,這是周滄嶽給自己定下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他一定要徹底打敗寶象王,為了這個目標,他要讓交潁重新納貢,為了這個目標,他一定要活著,全須全尾地活著。


    隴西郡的長安王府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今天是春節,長安世子武國昌被乳娘牽著小手,搖搖晃晃,走到何淑婷麵前,乳娘小聲提醒:“世子,快點跪下。”


    武國昌跪下,按照乳娘教的,給何淑婷拜年:“孩兒給母親拜年,祝母親吉祥如意,萬事順遂。”


    何淑婷笑著把武國昌抱了起來,在他的臉蛋上親了親:“都能說這麽長的句子了,我的兒,真是太聰明了。”


    這時,丫鬟進來,說道:“王妃,舅老爺來了。”


    何淑婷忙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之後,何宗群信步進來,笑著向何淑婷和武國昌拱手:“王妃新春吉祥,世子新春吉祥。”


    何淑婷忙讓丫鬟給何宗群上座,又讓乳娘抱了武國昌出去,兄妹二人寒暄幾句,何宗群對何淑婷說道:“王妃,剛剛我收到一個消息。”


    何淑婷忙道:“什麽消息?”


    何宗群說道:“韃虜的蕭皇後被廢了。”


    蕭皇後,便是蕭文遠的長女,也就是那位曾經先後和武駒以及孟誠之子訂過親的姑娘。


    何淑婷麵露悲戚:“唉,這也是遲早的事,可憐她以後要無依無靠了。”


    蕭文遠已死,蕭文遠的幾個兒子,除了蕭鷹以外,其他兒子也全部死在長安軍的刀下,如今,蕭皇後被廢,娘家已經沒有了,而她在韃虜也無立足之地了。


    何宗群又道:“我還聽說,這位蕭皇後剛剛離開韃虜就失蹤了,據說是被黑魔王擄走了。”


    何淑婷啊了一聲:“黑魔王?那她豈不是連清白也沒有了?天呐,黑魔王的膽子這麽大了嗎?那蕭大姑娘無論如何也是曾經做過皇後的啊,黑魔王竟然連她都敢擄?”


    何宗群從懷裏取出一塊羊皮地圖,他指著圖上一處,對何淑婷說道:“王妃請看,黑魔王就是在這個地方擄走蕭大姑娘的。”


    何淑婷不明白何宗群為何對這件事這麽重視,那蕭大姑娘現在既不是皇後,也不是蕭國公主了,一個孤女而已,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她朝著地圖看了一眼,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何宗群似是沒有看出她的冷淡,又指著地圖上的另一處地方說道:“王妃請看,這裏便是咱們的北大營。”


    何淑婷並沒有去過北大營,她隻是迫不得已去過兩次軍隊,還是何宗群說,她必須要抱著武國昌親自去見那些將士,她才不得不去。


    說真的,那兩次軍隊之行並不愉快,那些軍漢們看她的目光讓她周身不適。


    長安軍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大營,她也隻去過中軍營,至於何宗群說的北大營,她也僅限於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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