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說的是白誌遠。


    秀姑的眼中有了一絲暖意:“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能差嗎?”


    左小艾撇嘴:“你說吹吧。”


    秀姑怒視:“至少長得比你家那兩個好看!”


    左小艾:我迴去就把白雲和黑土掐死!


    何苒看著她們鬥嘴,嘴邊一直掛著微笑,如果時間可以靜止,姐妹們不會老,不會死,那該多好。


    她們無數次後悔,先帝駕崩時,她們為什麽沒有死?


    她們手裏有私房,也舍不得全部捐出去,手裏有錢,總比沒錢要好些。


    又有人小聲問道:“你說的溫飽,真的就隻是填飽肚子嗎?”


    那一刻,馮讚的眼圈紅了。


    秀姑望著何苒,眼中隱有不舍,她清楚自己的年齡,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大當家。


    他在河間的兩場大戰,都被畫到了連環畫上,馮讚以前在京城時知道他的人並不多,而這次他再來京城,卻意外地在茶樓裏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和何秀瓏等人一樣,都成了百姓們口中的大英雄,甚至就連小孩子也知道他使的是什麽兵器,騎的是什麽馬。


    但是他沒敢問。


    當然,不僅是登基,還要讓昭王在登基之後便大婚,並且早立太子,一旦有了太子,皇權才能真正穩定下來。


    這也是馮讚有生以來最揚眉吐氣的日子。


    至今還留在宮裏的嬪妃,位份最高的是嬪位,其他的都是嬪位以下的低階妃嬪,她們沒有子嗣,在宮中地位不高。


    就拿這次的官員考為例,兩輪麵試,在針對時政的論述時,都有人提出要讓昭王早日登基,隻有昭王登基,才能安定民心。


    送走秀姑,何苒在李錦繡的陪同下進了後宮,她沒有先去看望昭王,而是讓人把那些宮妃帶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丐幫一位堂主的兒子,讀過幾年私塾,還有一個是襄陽人,在襄陽有些才名。”鍾意說道。


    一名同樣二十多歲的嬪妃開口問道:“那我們能不能做些針線,讓人拿到宮外去賣?”


    所有在別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放在大當家身上都會理所當然。


    美其名曰是讓她們留守,實則就是拋棄。


    一時之間,這些以前無所事事,傷春悲秋的嬪妃們全都忙了起來,她們住的院子,已經許久沒有傳出哭聲了。


    話音剛落,她便被搶白了:“咱們都被扔在京城了,哪裏還有臉?”


    青州是柏彥的家鄉,他的女兒被齊王淩辱而死,他的妻女全都葬在青州。


    而現在,糧草充足,軍餉也能正常發放,何苒還給他們派來了醫工,更令馮讚和他手下兄弟滿意的是,現在沒有人當他們是土匪,也沒有人看不起他們。


    初時隻有三名嬪妃領了繡活,後來又有其他嬪妃參與進來,這批帕子繡完,繡坊覺得她們的手藝還不錯,就開始把枕頭帳子這類的繡活分給她們。


    否則早有人上折子讓昭王登基了。


    上一次參加官員考的以晉地學子居多,而現在隨著道路的暢通,來參加官員考的學子是上次的五倍,除了晉地的以外,還有保定府、真定府、河間府,以及豫地的學子,甚至還有十幾個從魯地來的。


    何苒說道:“你們當中有想去寺廟道觀修行的,隻要你們自己有銀子,且銀子足夠多,隻要報備一下,隨時都可以把你們送過去。”


    她們的大當家,本就不是普通人,她是從天而降的仙女,她本就是一個奇跡。


    如果那時死了,還能成就貞烈之名。


    嬪妃們戰戰兢兢,這三個月來,她們日日夜夜都處在恐懼之中,卻又被人緊緊盯著,想死都不能。


    不久,曾福又從書鋪裏接了抄書的工作、從印坊裏接了話本子插畫的工作、成衣鋪子裏的棉衣棉靴。


    鍾意來見何苒:“真定何家有十二人報名,其中便有何書銘。”


    年輕的大當家啊,真好啊。


    何苒伸出拳頭,朝著她的肩膀上輕輕擂了一拳,宛若當年。


    五月,馮讚大軍開始攻打青州府。


    “啊?這也太丟臉了吧。”一名嬪妃說道。


    他其實想問何苒,他什麽時候登基。


    他一介書生,能做的事情並不多,但他還是鼓足勇氣,對何苒說道:“大當家,您派我去馮大將軍麾下吧,我不會打仗,但是做些打雜的小事總還可以的。”


    何苒微笑:“這是好事啊。”


    與此同時,何苒派馮讚大軍攻打濟南府的武定州,魯地之戰揭開序幕。


    官員考由馮擷英任主考官,另有多名考官,最後兩輪麵試,何苒全都親自到場。


    再說,一朝二帝隔江而治的情況,史上也是有過的。


    如果她們隻是貧苦無依的孤兒寡母,寺院道觀或許會收留,但她們不同,但凡大戶人家的女眷要出家的,先要捐一大筆銀子,有些地方,甚至每年都要捐。


    那名嬪妃心虛地縮起身子,不敢再看何苒。


    因此,馮讚雄心勃勃,他已經打下了濟南府,現在終於輪到青州府了。


    見柏彥走了,周堅心中忐忑,除了身邊的小廝,柏彥便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老嬪妃鬆了口氣,她年紀大了,又沒有得力的娘家,若是何苒不讓她們住在宮裏,她就無處可去了。


    就在她們被留下的那一刻,她們就沒有臉了。


    三天後,曾福就從一家繡坊裏接了一批繡活,是在帕子上繡各種花卉。


    而在宮裏,有一個人也想去青州府。


    柏彥大喜,三天之後,他便向周堅告辭,帶人前往青州。


    鍾意又道:“周滄嶽派了兩個人過來。”


    官員考耗時兩個月,選拔出預備官員八十二名,這八十二人在京城培訓一個月後,便全部派出,有的留在京城的衙門裏實習,還有的則派到了地方,他們要進行為期三個月的第一輪實習,這次實習期滿後便會輪崗到其他衙門,再三個月後,根據各人的實習考評再做安排。


    周堅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他來見何苒:“姐姐,柏先生以後還會迴來教我嗎?”


    又醜又古怪的何苒,看到她們的美貌,會不會嫉妒?用比對待別人兇殘百倍的手段對付她們?


    和第一次官員考相比,這一次更加完善,分為筆試和麵試,筆試三輪,麵試兩輪。


    何苒像是沒有察覺她們的異樣,聲音淡淡:“昭王沒錢,我的錢還要用在打仗上,我們可以繼續養著你們,但也隻限於溫飽,就是昭王,也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肉,你們的待遇肯定不能超過他。”


    何苒對此非常滿意,無論男女老少,隻要忙起來,就能少了很多事。


    昭王已經進京,而且現在就住在皇宮裏。


    “我們還能繼續住在皇宮裏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日何苒帶她進了內室,何苒一語便說出她身上的幾處傷疤,其中有兩處傷疤的位置就連女兒白蝶都不知道,但大當家不但知道,而且記得,因為這是她們一起戰鬥留下的印記。


    何苒說道:“你有私房銀子嗎?若是有那就可以,畢竟無論是道觀還是寺廟,都不會讓人長期白住的。”


    過年的時候,馮讚來了京城,與武安侯父子、何秀瓏、何大力等人把酒言歡。


    青州下轄三州十六縣,齊王在青州經營多年,兵力強悍,馮讚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攻下了兩個縣。


    果然,何苒這樣一說,便再沒有嬪妃提出想去寺院的話了。


    那一刻,秀姑信了,眼前這個和她外孫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就是她們的大當家。


    何苒點點頭:“當然可以啊,皇宮這麽大,空著也是空著,你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裏。”


    何苒笑著頷首:“周滄嶽進步了,可喜可賀。”


    次日,左小艾迴了真定,小葵迴了順德府,杜惠也迴了保定,何苒拉著秀姑的手:“要不你就留下吧。”


    一片靜寂,是啊,太皇太後和上一位皇帝遷都時,帶走了那麽多人,帶走了那麽多東西,可卻把她們留在了京城。


    說話的嬪妃麵紅耳赤,就連聲音都在顫抖。


    “大當家,我要迴去,杜惠要迴保定重建驚鴻樓,我也要在金陵重新建起驚鴻樓,一年不行就兩年三年,大當家,您放心,為了驚鴻樓,我也要活著。”


    可是現在,她們想死卻已經晚了。


    何苒說道:“當然會了,待到青州打下來,柏先生就會迴來繼續教導你。”


    何苒說道:“對,隻是填飽肚子,而且我能向你們許諾的,也隻有這些,你們想要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全都無法滿足。”


    何苒微笑:“當然可以!你們當中有想做工賺錢自力更生養活自己的嗎?有的話可以和元小冬說,他和曾福會幫你們聯係外麵的鋪子,當然,會替你們保密,那些鋪子不會知道你們的身份。”


    也不知道這位傳說中殺人如麻的何大當家,會如何對待她們。


    出了正月,第二次官員考便開始了。


    本朝沒有皇家寺廟,宮妃們想要出家或者去帶發修行,就隻能和尋常百姓一樣,去普通寺院。


    原本所有人都認為,昭王進京之後就會登基,雖然現在金陵還有一個朝廷,也還有一位皇帝,但昭王也是太祖子孫,他登基同樣在情理之中。


    何苒說道:“你不用去打雜,我給你十名實習官員,你帶他們去軍中,自己找事情做。”


    又有一名嬪妃大著膽子問道:“能不能尋家道觀或者寺廟.”


    她們是被皇室拋棄的可憐人罷了。


    何苒:“你也說以前是宮裏出錢,可你也應該知道,宮裏的錢都被閔蘭和閔熳帶去金陵了,現在的皇宮,除了搬不走的家俱以外,還有什麽?”


    其實不僅是周堅,京城裏有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


    秀姑和其他人不一樣,她要南下,而南邊還是新帝的天下。


    終於有人抬起頭來,就是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看到高高在上的何苒,她怔了怔,原來這就是何大當家啊,這麽年輕,這麽漂亮,這麽威風。


    不過,這些人雖然走了,但是讀書人卻還是不少。


    那名嬪妃說道:“以前宮裏也有去修行的,都是宮裏出錢”


    那一日,大家喝著酒,吵著架,不知是誰先唱起歌來,接著大家一起唱,鬧到深夜。


    好在當年遷都的時候,京城裏大多數的官宦和世家全都跟著走了,這些人家即使還有人留在京城,要麽是不受重視的晚輩,要麽就是早已分出去的庶房,宗室更是全都走得幹幹淨淨。


    現在的馮讚已經不是躺在河間的一片沙石灘上啃窩窩頭的那個馮讚了,他坐擁十萬大軍,是何苒器重的大將軍。


    何苒看向說話的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秀發如雲,容貌姣好,目光清澈而愚蠢。


    難怪小葵說,隻要她見到大當家也就明白了。


    何苒一怔,隨即問道:“他派的是什麽人?丐幫的?”


    那便是柏彥。


    其實如果不是現在急需用人,何苒還想把實習期拉得更長,可惜現在條件不允許,也隻能這樣了。


    何苒:我有那麽閑嗎?


    嬪妃們被帶到何苒麵前,低垂著頭,恨不能把頭紮進地下,藏起她們的美貌。


    以前當土匪時人人喊打,招安之後又被眾人唾棄,與晉王交戰時又被朝廷扯後腿,無論勝敗都被埋怨,一氣之下出走滄州,窮得連飯都吃不上,帶著手下的兵士一起餓肚子。


    轉眼便是春節了,這也是何苒進京的第一個春節。


    傳說中的何苒青麵獠牙,醜如無鹽,醜陋又兇狠的女子,肯定嫁不出去,嫁不出去的女子全都性情古怪。


    又有人以高宗為例,高宗若是早立太子,也就不會有閔熳那個偽帝什麽事了,而禍國殃民的太皇太後也不會結束幽禁,更不會有後來的晉王造反,天下大亂。


    就差當眾說出,天下大亂是因為高宗沒生兒子,如果高宗有兒子,也就沒有昭王和何苒什麽事了。


    官員考的時候,持這種論調的人並不少,他們珍惜這個能在何苒麵前直抒胸臆的機會,因此,還有人跪在地上,號啕大哭,捶胸頓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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