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海鷗齊飛。漫長的海岸線上,慵懶的潮水,來而複去。這一年的冬天仿佛特別的漫長。立秋之後,西海岸上,候鳥陸續遷徙,來來去去,周而複始。


    中秋過後,天空竟然無緣由的飄起一場小雪。就在這天,褚雲寫下了生命裏最後一首詩篇《死亡之海》


    這是一片死亡的海洋,


    海波的推送,


    將無數的生靈帶到死亡邊緣,


    我在這裏安靜等死,


    等死以後,


    海水把我埋葬,


    等著時光將我深藏,


    我帶著一生,


    與神的抵觸叛逃,


    帶著對上天的禱祝與你遇見。


    死亡的海上,


    開著血紅的花朵,


    惟願,


    歲月留下我的名字,


    飄蕩浮沉在這,


    死亡的海。


    喧囂之後,生命終歸寧靜,寧靜的沒有一點聲響。寧靜中,死神幽冥的腳步緩緩而來。生命,正在等待著一場無聲的告別。幽幽古道,鷹飛雁走,恰剩下一副西風瘦馬沉雄古逸的雄渾畫卷。


    天雷山歸來,褚雲重病不起,李文忠將醫療兩院的事務分別托於費裏奧和陶季南二人,自己則專心替褚雲療傷。轉眼一月過去,褚雲漸已好轉,實則是風燭草露,朝暮不保。


    然而自天雷山大戰之後,一眾歹徒俱已伏法,軍警打掃戰場卻獨獨不見甘十二的屍體,卻原來甘十二假借重傷為名,趁機逃脫。除此之外,鐵懷仁與譚曉俱都在逃,追捕工作遲遲沒有進展。付濤接到戰報不禁震怒,又因褚雲傷重,吩咐向潛不得聲張。當日周鬆正在休假,忽然又接到立即歸隊的命令,周鬆心裏眷念師父,不忍離去,褚雲對他勸道:“自古忠孝兩難全,徒兒當以家國為重,待你凱旋,你我師徒還能再見。”周鬆眷念不舍,陳通勸道:“師弟,家裏自有師哥照應,你且放心去吧,不要辜負師父一番苦心。”周鬆走後,褚雲又對陳通交待:“調令來的如此急促,料想你師弟必有重任,你做師哥的也去幫他一下,師父不在,照你要照顧好他們。”陳通心裏還有些眷顧,王恆勸道:“師哥,你不用擔心,有我和小師弟陪著師父,您就放心去吧。”陳通猶豫一陣,終於點頭道:“好吧,師父我就交給你們了,倘若有事,你們要最快通知我。”


    陳通走後不久,周嫂帶著一個叫二丫的女孩子來到府上,褚雲見二丫性格淳樸,心裏自是喜愛,周嫂對他說道:“鬆兒不在的時候,都是二丫陪著我,噓寒問暖,漿洗縫補都是靠她,親生女兒也沒這麽貼心。”褚雲含笑說道:“這丫頭跟鬆兒倒是天生一對,依我看不如趁早完婚,也好替你周家開枝散葉。”看著二丫臉上泛起的紅霞,周嫂笑道:“我原本帶二丫來就是要說這事,誰知道他又迴部隊了。”褚雲笑道:“這個好辦,我跟他們首長也是老交情了,我給部隊領導說說,就讓他們在部隊完婚,咱們兩不耽誤。”說完又叫來王恆李夢吩咐道:“你們二人護送你二嫂去部隊完婚,也好跟你二哥討杯喜酒來喝。”張順聽了高興道:“這可是大好的事情,坤子要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張順思量片刻顧慮道:“隻是兄弟你身邊也離不開人,要不然你讓徒弟們留下,我跟向潛護送二丫去部隊怎麽樣?”褚雲笑道:“他們兄弟間本該多親近,再說通兒走了,你還得替他守著家門,你們那邊同樣離不開人。”


    看著張順還是放心不下,褚雲笑道:“你對於陳通,就像齊伯伯對於我一樣。這一路離不開你對他保駕護航。”張順聽完他肺腑之言,不由點頭道:“好吧,看來我是喝不上他們的喜酒了,不過能看到孩子們長大成人,我也心滿意足了。”說完從身上拿出一個紀念章交給二丫說道:“這枚印章是周鬆父親留下的,那時候我是他的排長,坤子第一次拿到獎章,要我替他保管,我一直都隨身帶著,你把它帶給周鬆,算是我給他的賀禮。”二丫雙手捧過印章,點頭道:“順叔,褚先生我一定把它帶到。”褚雲聽後笑道:“丫頭,你叫我什麽?”二丫抬眼看到褚雲眼裏滿滿的笑意,羞怯怯的叫了聲師父。


    此事過去,褚雲帶了小兒子和杜小倩迴到西山別墅,這裏原是當年師父李傳承贈送,這裏環境清幽,正好為褚思哲醫治眼疾,跟著李文忠和陶菲菲也來幫忙。一月過去,褚思哲眼裏開始恢複一些光亮。但令人奇怪的是,褚思哲自從來到西山別墅,仿佛就跟啞叔非常的親近,到了晚上非要啞叔哄著才能睡覺。細心觀察了幾天,卻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啞叔每天照常安排著一家人的飲食起居,閑暇時間就做些小玩意兒哄著思哲,思哲也會把自己學會的課文背給他聽,啞叔不會說話,卻總能讓思哲感到快樂。褚雲私下給小倩說了幾次,小倩隻說道:“啞叔也是一大把年紀了,喜歡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思哲正好讓他享受到天倫之樂。”小倩雖然這樣說,但是褚雲還是覺得這裏麵一定有原因,具體是什麽卻又說不清楚。


    啞叔每次見他還是咿呀呀的比劃,聽到褚雲迴話又轉身離去。後來褚強無意中來到西山別墅,這才解開多年的謎團。兩人見麵,褚強隻覺得啞叔非常眼熟,但是經曆時間太久,二人樣貌多已改變,倒是啞叔一眼認出自己。卻原來,啞叔並非啞叔,而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也是褚雲的親生父親褚剛。見到兄長尚在,褚強心裏無比震驚。啞叔卻擔心他說破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連忙拉著他去了密室,至於說些什麽,外人則無從知曉。


    綿綿西風,哀哀孤鴻,惱人的秋風,漫無邊際,無眠無休。轉眼又到了李念歸來的日子了,然而這一年,李念並沒有如約而來。褚雲苦等一月,始終不見迴音,心裏頓起不好的念頭。不久後張天南趕來見他,見麵後止不住哀痛哭道:“師叔,師爺他,他歸天了。”褚雲強力抑製住胸口的劇痛聞言怒道:“為何不早來告我!”天南哭道:“師爺年前就已病重,他擔心影響您的病情,特地囑咐我們不可對你提及隻言片語,去年他讓你將思哲送來m國,就是想替你了了一樁心願。”褚雲聞言,悲痛不已,心裏上下一陣絞痛,噴出一口熱血,昏倒過去。待他醒來,李夢玲也因為哀傷過度離開人世。當褚雲被眾人攙扶著來到她的靈堂,耳畔仿佛傳來李夢玲慈愛的話語:雲兒,幹娘走了。我兒不必悲傷,不管路有多長,你一定要堅持走完……


    此時李傳承的喪事還未處理停妥,李元龍又接到李夢玲病逝的消息,悲痛之餘,急急趕迴國內料理。待他歸來,褚雲依舊昏迷不醒,病床之畔,李元龍悲痛欲絕,聲聲喚著師弟的名字,如泣如訴的講著這些年的生死遭遇。滿屋之人,聞著落淚,見著傷心。好容易叫醒褚雲,睜開眼來第一句話便是:“哥哥,這下我真挺不住了,往後家裏還靠哥哥嫂嫂幫忙料理。”李元龍忍痛說道:“師弟不許胡說,多少難關我們兄弟都闖過來了,眼前這點難關真的不算什麽。你才多大啊,師哥年長你這許多,我還不敢輕言生死,你一定給哥挺住!”褚雲苦笑道:“黃泉路上無老少,打從十年前我就料到有此一遭,隻是我放不下這些孩子,大徒弟二徒弟這會兒正血水裏摔跤,兩個小徒弟又未成年,還有我這可憐的小兒子自小失明,我欠他們的太多了。”


    見褚雲言多傷感,李元龍安撫一陣。待李文忠過來為他用了藥,這才安然睡去。這一睡就是幾天,醒來後隻有小倩在旁服侍,問了幾句,小倩說道:“師父和幹娘的後事已經處理好了,思哲的病有師叔管著。”褚雲再問:“二叔二嬸和我爸媽做什麽去了?”小倩迴道:“二叔跟爸還有啞叔和菲菲輪著班的照看思哲,師叔說他現在離不開人。二嬸和媽去廟裏為你祈福去了。”褚雲搖頭道:“生死富貴自有天定,燒香拜佛也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過了會兒,他又問道:“師哥和天南去了哪裏?”小倩勸道:“師哥不讓我告訴你,讓你好好養病。”褚雲心裏一緊,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小倩低頭不語,褚雲長舒一口氣,沉靜說道:“我一直沒問,師父為什麽會突然辭世,他的身體我是知道的,就算患有重疾,捱個三年五年是沒有問題的,這裏麵肯定有事瞞我。”


    在褚雲的追問下,小倩道出實情。原來李傳承突然辭世,周鬆緊急調迴都因鐵懷仁的複仇計劃而起。褚雲昏迷之際,張順與向潛來過一趟,他們向李元龍詳說了這起案件的始末。當日天雷山一戰,歐洵所部全軍覆沒,原本歐洵與鐵懷仁約定聯手奪寶,事成之後,寶物盡歸歐洵,歐洵幫助鐵懷仁重掌鐵手門,並除掉褚雲師徒。


    不過二人各懷私心,歐洵為獨吞好處,當日讓鐵懷仁留作後應,原想著如果驚動軍警,鐵懷仁正好充當炮灰,自己則可全身而退。就算寶物順利到手,鐵懷仁也不會安全出離國境,以他的精明,又豈能不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然而鐵懷仁畢竟也是江湖老手,他豈能不知歐洵打的如意算盤。當天軍警剛剛出動,自己便帶了幾名手下躲到一邊隔岸觀火了。隻等歐洵一死,自己正好占了巨鯨幫,再伺機奪迴寶物,可謂是一石二鳥,名利雙收。巧的是。甘十二逃出後,正好撞到他的手裏,鐵懷仁抓住甘十二對他威脅道:“我現在給你兩條路選,一是將你送給國內警方,二是帶你迴去,不過你要助我執掌巨鯨幫,將來除我之外,幫內大小事務都由你說了算。”甘十二此時走投無路,不得已答應了他的條件。二人逃迴後,鐵懷仁如願奪取巨鯨幫,隨即又展開奪寶複仇的計劃。按照鐵懷仁的計劃,第一步是重新奪迴鐵手門,但如此一來,李傳承斷然不會坐視不理,於是第一步便要對李傳承下手。當日李傳承正獨自在海邊觀景,突然一幫殺手闖入,對著他連發數槍,皆被躲過。卻不防甘十二從他身後偷襲,後背中了致命的一掌,當天晚上咳血而亡。緊跟著鐵懷仁闖進鐵府,鐵猛身受重傷,楚長君夫婦被歹徒挾持,可憐他剛滿周歲的小兒子也被鐵懷仁活生生的摔死。好在柳文耀急召四大死士前去解圍,最終將他們救迴金柳山莊。


    小倩說完,褚雲說道:“鐵懷仁前後得手,我自然成了他最後一個目標。”小倩搖頭道:“可是他們這次好像並不是衝著你來的,聽向局說,他們好像是為了那件寶物來的。”褚雲冷笑道:“寶物?你當鐵懷仁是什麽人物?這會兒奪寶,無異於從虎嘴裏拔牙,他會為了區區身外之物興師動眾而來?”小倩疑惑問道:“那依你看,他想做什麽呢?”褚雲笑道:“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對我下手,必定會調開警方的視線,所謂奪寶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褚雲說完,小倩嚇得花容失色,緊張問道:“老公,這麽說來,我們現在是不是很危險?”褚雲笑問道:“老婆你怕了嗎?”小倩搖頭道:“不怕,我跟你也做了半輩子夫妻了,就算死了也值得,我隻擔心我們的孩子沒人照顧。”看著小倩難過的低著頭,褚雲拉著她的手安撫道:“老婆不用擔心,但凡我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到傷害。”


    安撫完小倩,褚雲叫來薛城,讓他備車準備出門。薛城驚恐問道:“大哥,您的病剛好,您要去哪裏啊?”褚雲迴道:“心裏太悶,我想去幹娘哪裏看看,這會兒她還沒有走遠,我去送送。”薛城無奈,抬頭看小倩,小倩點頭道:“六弟你就陪你大哥去吧,他憋在心裏更容易生病,幫我照顧好他。”薛城點頭道:“好吧,我去請四哥陪我們一起去,這會兒也隻有四哥才能勸他了。”幾個人替他穿好大衣,小倩將拐杖遞到他的手裏。剛要出門,玲瓏和思芸三姐妹一起過來,見褚雲上了車,玲瓏急切問道:“嫂子,我哥這是要去哪裏啊?”小倩搖頭歎道:“他想去送送大奶奶,就讓他去吧,留在心裏也是病。”玲瓏急的快要哭出來,忙拉著小倩說道:“可是我哥的病才剛好啊?”小倩安撫道:“玲瓏,你哥向來重情重義,幹娘對他也是恩深義重,好比他親生母親一樣,他豈能不送?”思芸點頭道:“這就是咱爸,他值得我們學一輩子。”思芸說完,其餘兩姐妹跟著點頭。正說著話,褚雲突然倒車迴來,隔著車窗對思盈喊道:“二丫頭,迴去讓凱文來見我一趟,注意不得聲張。”思盈連忙點頭道:“知道了爸,您放心去吧。”說完見褚雲咳嗽兩聲,讓司機開車走了。


    來到李夢玲生前居住的小院,輕聲推門進去,輕輕撫過幹娘留下的遺物,眼前再次浮現出那慈祥的笑容。閉上眼睛,一個聲音跨過重洋,隨風飄然入耳:姐姐,不要難過,不要憂傷。弟弟雖然遠隔萬裏,也能與姐姐心意相通。傳承漂泊一生,這裏是我最好的歸宿,告訴父親,他的小兒子不能迴來看他,這裏埋著我最心愛的人,我不能將她一人遺棄在這裏。就當我身在他鄉,魂歸故裏。有勞姐姐替我盡孝,弟弟去也。話音未落,院子裏再次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弟弟,安心去吧。姐姐在,家就在。我會一直陪著父親,我們,我們終於可以團聚了,再不會分開了……


    安靜的院落裏,太陽的餘暉緩緩落下。閉目沉思中,一連串的麵容浮現腦海,師父,幹娘,小玉兒,方天豪,段巧琳,楊陽還有宮大龍周坤等等,他們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喊著自己的名字,褚雲沉浸其中,已然入定,全然忘記侍立一旁的徐峰薛城二人,還有門外的一眾門徒保鏢。見他麵色蒼白,紋絲不動,薛城正驚慌上前,卻被徐峰一把攔住,對他眼色示意一下,薛城這才忍住。院子裏死一般的沉寂,大家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安靜的等待著褚雲從幻境中歸來。那幻境卻如一道強勁的磁力,將他帶進無盡的深淵。薛城正在擔心,突聞院外一聲汽車停靠的聲音,凱文跳下車跑進院裏,喊道:“嶽父。”這一喊才將褚雲喚醒。睜開眼褚雲對他笑道:“你來了?”凱文擔心道:“嶽父,您還好吧?”褚雲點頭道:“我沒事,你跟我去個地方。”說完招唿眾人啟程。


    一行人驅車來到軍區,接到哨兵報告,軍區司令員很快帶人出來相迎,褚雲看到李元龍和幾個徒弟俱都在此,跟大家簡單打過招唿後,李元龍關切道:“師弟,你不好好養傷,跑來這裏做什麽?”褚雲冷笑一聲,直指張天南說道:“我正是為他而來。”看著褚雲犀利如炬的眼光,天南驚慌道:“師叔,您,您這是怎麽了?”褚雲並不搭話,對為首的軍官說道:“首長,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再談。”首長見他一臉肅目,心裏領會,對著眾人點頭道:“好吧,就請大家隨我去會議室。”說完又對褚雲說道:“褚先生,請吧。”轉運轉迴頭對薛城等人交代道:“你們在此等候,凱文隨我進去。”說完一行人進入軍區大院。


    進入會議室後,司令員問道:“褚先生,你匆匆趕來,必有重大情況,就請您說說吧。”李元龍也跟著問道:“師弟,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褚雲指著天南說道:“這就得問他了,問問他到底做了什麽?”大家看向天南,見他慌亂低頭,李元龍不解道:“師弟,這與天南有什麽關係?”張天南心虛一陣,突然抬頭問道:“是啊師叔,弟子到底做錯什麽了?還請師叔明示,弟子一定改過。”褚雲冷笑道:“你接著給我裝!”張天南觸到褚雲的犀利的目光,瞬間低頭。褚雲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講,我來替你講。”說完正色道:“我來問你,你師爺病故,為何不早來報?”天南心虛道:“我不是說了嗎?是師爺囑咐我,讓我對您隱瞞的?”褚雲笑道:“既然你師爺囑咐過你,為何你還是趕來告訴我了?”天南狡辯道:“這麽大的事情,我豈能瞞得住您?您可是關門弟子,門中大小事務,豈能瞞您?”褚雲笑道:“你既知此理,為何不在當日通報,讓我前去奔喪,為何等到你師爺發送之後才來通報!”天南辯解道:“我們知你重病在身,不忍您長途跋涉影響病情。”褚雲笑道:“你倒很有說辭,我再問你,你師爺出事當天你在何處?”天南迴道:“當時我正處理派務,剛好走開一會兒殺手就趕來了。”褚雲笑道:“我記得,你當天迴來可沒跟我提及殺手一事啊?為什麽這會兒卻好端端的鑽出些殺手來?”見他低頭,褚雲再問:“殺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你不在的時候到了,這可是真的巧了。”天南慌張迴道:“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確實是因為我失職才使師爺遇難,就請師叔師父責罰我吧。”褚雲笑道:“你倒是聰明,失職之過,跟裏通外敵那可是有天大的差別啊?”望著褚雲似笑非笑的眼睛,天南慌張道:“師叔,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李元龍此時也一頭霧水道:“師弟,我也沒聽懂,你就明說了吧。”褚雲點迴道:“師哥你想想,師父身邊一直都布有警衛,一旦有人闖入豈會沒有察覺,可是出事當天,不僅天南不在現場,就連警衛也被調走,這真的隻是巧合嗎?”李元龍擰眉道:“是啊,師父的安全一直由門中弟子把守,能夠調動他們的也隻有張天南了。”說完李元龍正色問道:“天南,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張天南怯弱迴道:“這,這,這是因為門內事務緊急,我臨時抽調了幾個人,可是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啊?”李元龍大喝一聲:“荒唐!我一再囑咐你,你師叔對你也是細心調教,你豈能推說不知,還不老實招來!”


    麵對鐵證如山,張天南依舊還不死心,對李元龍哭著大喊冤枉。褚雲冷言道:“你大概忘了當年的鐵彪吧?”褚雲說完,張天南麵如土色,心裏不由得一陣驚顫,褚雲冷言道:“枉我對你一番調教,待你如同手足,又委你重任,到頭來卻是養虎為患。我現在恨不得親手宰了你!”望著褚雲發紅的眼睛,張天南不由得心驚膽戰,跟著李元龍又是一聲爆喝:“還不說實話!”李元龍幾乎失去理智,一邊罵道:“老子今天斃了你。”說著便去搶周鬆的配槍,大家趕緊將他攔下來,周鬆陳通急忙拉住他勸道:“師伯,您冷靜一點,先問清楚了再說。”張天南此時無話辯解,心裏帶著一絲僥幸看了看軍區的幾個領導,司令員聽得明白,起身招唿道:“褚先生,這是您的家事,我們不便插手,這個地方我先借給你,不過千萬不要胡來。”說完招唿其他軍官道:“周鬆你留下來,其餘人跟我出去,記得把槍收好,這可開不得玩笑。”說完幾名軍官出去。


    見他們出去,褚雲一把卡住張天南脖子狠狠說道:“你再不說實話,我今天先依門規處置了你,我是將死之人,我可不管國法不國法!”褚雲威嚴之下,張天南終於道出實情,原來甘十二迴到m國,借以故人為名前去拜訪過他,因是故交,天南也就沒有防備,一來二去的兩人來往便也多了。一天甘十二對他說到自己正做一樁大買賣,想讓天南合夥,天南開始是拒絕的,甘十二便誘導他道:“兄弟,你雖說是一派掌門,終究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我聽聞弟妹也要高你一頭,你就不


    想出人頭地,做出番事業給她看看。”甘十二威逼利誘下,天南漸漸心動。後來又受了甘十二不少好處,對他更是俯首帖耳。終於有一天,甘十二對他攤牌道,自己正與鐵懷仁做比交易,幫他奪迴家業,事後鐵手門歸他,巨鯨幫歸自己,甘十二對他引誘道:“兄弟,你知道我是個粗人,不懂管理門派,事成之後巨鯨幫歸你掌管,隻要兄弟你賞光給口飯吃,我就在你手下聽差,總好過替人看門護院的強吧?到時候自立門戶,弟妹自然也高看你一眼。”甘十二開出的條件便是,讓他調走警衛,讓他們控製李傳承幾個時辰,事成之後,功勞盡數歸他。甘十二一再保證隻是控製李傳承,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張天南這才同意,但是他沒想到甘十二竟然不守信用,還沒等他走遠,便聽到海邊傳來槍聲。


    張天南道明原委,此時李元龍已是怒不可遏,又要從周鬆手裏奪槍,大家再次將他攔住,褚雲勸道:“師哥冷靜一點,這種人不配你我動手。”說完對陳通喝令道:“陳通,廢了他的武功,讓他從哪裏來滾迴哪裏去!”陳通怒從心起,抬手一掌劈在他的天靈蓋上,起身說道:“師父,這也太便宜他了!”褚雲點頭道:“通兒,你們終歸兄弟一場。且留他一條性命,倘若日後再犯,你可以替為師清理門戶!”說完又對周鬆說道:“鬆兒,眼下正是非常時期,未免機密泄露,暫時還不能放他離開。”周鬆迴道:“知道了師父,我立即請示首長,將張天南暫時拘押。”褚雲點頭又對李元龍說道:“師哥,您得趕迴m國,將這裏的事告訴馮楠,馮楠性格剛烈,恐怕難以承受打擊,你要好生安撫。”李元龍頹喪道:“幾年前的宋天北,今日的張天南,我真是愧對師門,是我害了師父,我恨啊!”褚雲勸道:“師哥不要懊惱,事關緊急,還是以大局為重。另外,海外門派還需整頓,凱文為我親傳弟子,又拜在天南門下,我意派他繼任掌門,由師哥您親自監管,不知您意下如何?”李元龍點頭道:“師弟考慮的非常周到,師哥依你的就是。”說完又對陳通吩咐道:“通兒,你陪凱文一同前往,協助他整頓派務後再行返迴。”陳通俯首領命。當天接來思盈,褚雲傷感道:“丫頭,沒想到你我父女又要天各一方,好好相助你的丈夫成就事業,這裏的家爸爸永遠給你留著,爸爸等你們迴來。”說完父女揮淚告別,思燕依依不舍道:“姐姐,照顧好自己,你要記得迴來看我。”思盈點頭,思芸又對她囑咐道:“二妹,有事一定告訴大姐,我會過去幫你。”姐妹深情擁別,走時思芸還不忘囑咐凱文道:“凱文,我要知道你欺負二妹,我可饒不了你。”凱文笑道:“大姐放心吧,她會永遠是我最高貴的公主。”


    過後幾天,從m國傳來消息,當夜馮楠羞憤之下,竟然跳樓自殺,張天南聞訊後,歎息道:“想我堂堂男兒,竟然不如一介女流,當夜羞愧而死。”周鬆來找褚雲,褚雲感歎道:“念他還有良知,前事就此作罷。然門規不可荒廢,可將其骨灰送去m國交由凱文,讓他以師徒之禮好生安葬。”周鬆領命道:“徒兒謹遵師命,料想大師哥也該迴來了,我需盡快返迴部隊。”師徒二人坐著閑聊一陣,褚雲突然對他關心道:“徒兒,師父將媳婦兒給你送來,你為何到現在還不完婚?”周鬆迴道:“古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師父也教過我,國事為大,我想等這次任務結束再娶二丫。”褚雲點頭道:“還算有些誌氣,不過年華豈能虛度,徒兒切莫執念太深,錯過大好姻緣。”周鬆答道:“不在江湖,才能給她一個安穩的家,師父您當年不也如此嗎?”褚雲欣慰道:“我兒長大了,看來不用師父替你擔心了。”


    周鬆迴到部隊,當天便接到命令,此時鐵懷仁已經抵達泰國,妄圖再次偷越邊境。省公安廳也跟著緊急部署,褚雲與高明也受邀參加了作戰會議。向潛做完報告,對付濤點頭道:“具體情況就是這樣,請各位領導指示。”付濤側身對褚雲笑道:“賢侄,你可有好的建議?”褚雲笑道:“古人用兵,以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攻城為下。今有鐵懷仁攜眾而來,其誌在不小,依我的看法,與其拒敵,不如誘敵。”付濤笑道:“你可知他為何而來?”褚雲笑道:“鐵懷仁興師動眾,不過為了我褚雲一人而已。他念念不忘當日之仇,定要將我除之而後快。然而這並不是他最終的目的。”


    大家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褚雲不慢不緊的說道:“為一人之仇而孤身犯境,絕非明智之舉。與其說複仇,倒不如說他是圖利,隻要我褚雲一天不死,他的門主之位一天就不安穩。可見金錢和權力在他心裏勝過一切,有了這兩樣,複不複仇也就不足輕重了。我們既已摸清對手的心態,接下來的事情那就再簡單不過——請君入甕!”褚雲略微停頓說出最後四個字來,讓眾人心裏為之一振。


    次日,各大網站紛紛暴出重磅新聞。無價國寶重見天日,將在天龍山莊麵向社會公開展覽,展覽結束將由褚雲將國寶親自捐給政府。報道一出,上下一片嘩然,大家紛紛稱讚道:“長空大俠,英雄之名當之無愧。”


    聽著電視上生動的解說,鐵懷仁不由得嘴角上揚,得意笑道:“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甘十二問道:“您——不要複仇了?”鐵懷仁笑道:“想那褚雲橫豎活不過多長日子,就當我做些功德便宜他吧。這可是一樁富貴,錯過了再沒下次機會。”甘十二不放心道:“以我對褚雲的了解,這似乎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他一向謹慎,斷不會如此高調行事。”鐵懷仁笑道:“所謂富貴險中求,你管他高調還是低調。上麵不是說了嗎,褚雲將會出現在捐贈會上,說不定我正好將兩樣事情一起辦了。”接著鐵懷仁派人打探消息,得知消息確切後,當天便偷渡迴國。


    展覽會上,警衛森森。褚雲還沒到,天龍山莊已是嘉賓雲集,見褚雲在一眾兄弟的陪同下走出車門,媒體記者紛紛圍了上來,長槍短炮,七嘴八舌的問個不停。郭鐵薛城一邊替他開道,一邊迴道:“我家大哥身體不適,不能接受采訪,請大家避讓一下。”好容易走進莊內,尹天龍早已帶眾人迎候,見他過來眾人紛紛拱手道:“褚大俠為國為民,功德無量。”褚雲迴禮,又對尹天龍拱手道:“伯父,這次又給您添麻煩了。”尹天龍笑道:“賢侄說的哪裏話,你能想到我老頭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褚雲作出手勢說道:“大家請吧。”待他們入內,薛城轉身出來對林東和韓楓說道:“大哥交代,讓你們少設明崗,多贈暗哨,盡管放他進來。”二人意會點頭。


    還未入座,四大死士護衛著柳氏兄弟和長君一家進入會場,見了褚雲,長君止不住與他抱頭痛哭,褚雲安撫道:“長君受苦了,怪我沒照顧好你們。”文傑義憤填膺道:“兄弟,你這次一定不能放過這王八蛋。”褚雲點頭道:“二位兄長一旁落座,看我今天如何收拾了他。”話音剛落。高旭東與王偉趕來,見到褚雲二人也是百感交集。高旭東聲聲叫著三弟,褚雲拉著他激動問道:“二哥,您怎麽來了?”高旭東迴道:“哥想你了,想迴來看看你。”當天高旭東看到電視,無意中聽到褚雲的名字,傷感之餘,對王偉說道:“小偉,跟我迴去看看他,我想他了。”當天兩人便匆匆迴國。兩人正在寒暄,李元龍出來笑道:“這下好了,我們兄弟終於又能團聚了。”褚雲拄著拐杖,激動處忍不住咳嗽起來,高旭東見他站立不穩,情急問道:“三弟,你怎麽這樣了。”褚雲淡然笑道:“老了,老了。你再不迴來,恐怕今生也見不到我了。”言罷二人不由傷感,褚雲忍著咳嗽勸道:“哥哥且迴座吧,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眾人稍坐,韓楓進來向尹天龍請示道:“董事長,嘉賓到齊了,下麵人問是不是可以開始了。”尹天龍側身對褚雲問道:“賢侄你看?”褚雲側身對付濤說道:“付伯伯,您來主持吧。”付濤點頭,起身大步走向主席台。付濤和尹天龍致辭之後,主持人邀請褚雲講話,褚雲起身向大家行禮道:“諸位實在抱歉,我靠著拐杖都還費勁,大家多多見諒,就請我二弟代我答謝各位吧。”郭鐵講完話,國寶正式亮相,眾人紛紛起身,見那明珠璀璨奪目,熠熠生輝,眾人不由得嘖嘖讚歎。大家正看的入神,突然大廳一暗,跟著槍聲四起,屋子裏到處飛濺著子彈碰撞的火花。槍聲剛停,一行人闖進來叫囂道:“都不許動,誰動打死誰!”鐵懷仁看到展台中央,閃耀五彩光輝的明珠不由讚道:“真是一件絕世寶物。”跟著一陣放浪長笑。正當他得意忘形,大廳的燈突然亮起,第一個出現在他麵前的正是他要處心積慮除掉的大仇人褚雲。不等他反應過來,跟著柳氏兄弟,長君夫婦還有付濤等人出現兩側,林東帶著幾十名特警衝入會場將他圍住。褚雲笑道:“久違了,鐵幫主。”鐵懷仁吃呆道:“你,你,你是故意做局!”褚雲笑道:“你不是一直要見我嗎?我正好給你個機會,今日褚雲的性命就在你麵前,有本事自己來取。”甘十二情急道:“現在怎麽辦?”鐵懷仁憤怒的瞪著褚雲,狠狠說道:“拚得一死,給我幹掉褚雲!”說完大喝一聲動手,頓時槍聲大亂。林東一邊交戰一邊大喊道:“褚雲快走,這裏交給我了。”


    交火沒多久,鐵懷仁已經支撐不住,甘十二大喊道:“我們頂不住了,快走!”一幹人邊打邊撤,出了大廳慌亂中搶了幾輛車子逃走。林東大喝道:“給我追!”跟著三四輛特勤戰車同時拉起警報,如同出籠猛獸一般追了上去。褚雲跟著帶薛城追上去,柳文耀等人緊隨其後。李元龍見狀忙對尹天龍說道:“嶽父,我也跟去看看。”尹天龍點頭道:“一定要當心。”他們走後,付濤對尹天龍安慰道:“老先生不必擔心,他們一定能平安歸來。我還得趕迴去緊急部署,就此告辭了。”尹天龍抱拳道:“省長保重,我們改日再聚。”


    此時兩地公安聯合出動,林東向潛各帶一隊向牛王山合圍,鐵懷仁一路衝關過卡,逃至邊境時所剩不過二三十人,距離國境不遠,陳通周鬆早在此等候攔截,臨上戰場,二丫一邊替周鬆整理行裝,一邊深情告別。麵對愛人柔情似水,周鬆含情道:“二丫,等我迴來一定娶你。”二丫低頭不語,待他轉身二丫將他叫住,拿出那枚獎章給他說道:“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把他帶上一定能保佑你平安。”接過父親遺物,一股豪氣猶然而生,昂首闊步走出營門。


    設防一夜,眼看已經中午,周鬆忍不住焦躁起來,在營房來迴踱步,陳通看出他的焦慮,對他安慰道:“師弟,沉住氣,該來的一定會來的。周鬆焦躁道:“這都過去一天了,真是急死人了。”見陳通安然穩坐,周鬆疑惑道:“師哥,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師父。”陳通笑道:“咱們師父,什麽時候失算過?你要相信他,臨陣對敵,切忌心浮氣躁。”周鬆聽後笑道:“你現在越來越有師父的味道了。”陳通笑道:“你也不差啊,西南戰神的名號那也是響當當的。”周鬆尷尬笑道:“我算哪門子戰神,比起你和師父我還差的太多。”


    二人正在說笑,突聽一陣槍聲傳來,身後隱約還有警笛聲音,陳通眉頭一緊說道:“有情況!”周鬆皺眉沉思片刻,忙下令道:“準備戰鬥。”此時兩路警車將歹徒逼入絕境,歹徒們紛紛棄車逃亡,這時周鬆突然現身,大吼一聲:“周鬆在此!”說完迎麵一排槍聲響起,歹徒們四下逃竄。周鬆見幾名歹徒護衛著鐵懷仁朝著叢林逃竄,大喊一聲:往哪裏逃!說完扔下槍追了過去,陳通大喊聲師弟當心,也緊跟上去。兄弟二人,幾個跳躍攔住鐵懷仁去路。鐵懷仁慌忙轉身,卻被周鬆飛身一腳踢倒在地,一名歹徒情急向他開槍,周鬆躲閃不及被擊倒在地。陳通大喝道:“師弟當心!”言罷,一隻飛刀脫手,打中歹徒手腕。很快軍警合圍,將一眾歹徒團團圍住。


    此時褚雲趕到,見周鬆中槍,情急上前喊道:“徒兒,徒兒。”等他過去,周鬆卻從地上爬起來對他嘿嘿笑道:“師父,我沒事。”說著從上衣口袋拿出那枚獎章說道:“是他救了我。”褚雲接過獎章,看了看殘留的彈孔喜極而泣道:“你個臭小子,從小數你最不省心。”


    迴到營地,一名軍官趕來報告,說鐵懷仁事先在嘴裏藏了毒藥,被捕時他咬破藥袋,等他們發現人已斷氣了。另外甘十二逃走,他們還在全力追捕。褚雲聽後心裏不禁失落,不由歎道:“早知今日,何苦呢。”


    慶功宴後,褚雲對周鬆和二丫說道:“鬆兒,二丫。師父怕是喝不到你的喜酒了。你們給師父磕個頭,就當師父看到你們成家了,迴頭我也好給你父親說說,讓他在底下高興高興。”那天看著褚雲與陳通離開的身影,周鬆跪在營門長跪不起。陳通臨走時對他囑咐道:“師父的日子不多了,有空就迴來看看。”


    迴到省城,又迎來小女兒的婚事。滿樓夫婦親自來了花宇前來下聘。莊嚴古樸的老屋裏,華宇跪在他麵前立下誓言:“老舅,我願意一生守護燕兒,我會像您一樣關愛她嗬護她。”褚雲見他表情剛毅,滿意點頭道:“起來吧,男兒說話,擲地有聲,生死不改,你要好生記住今日誓言。”華宇起身謝道:“我記住了,謝謝老舅。”見他模樣憨傻,褚雲忍不住笑罵道:“真是個傻小子!”唐菀一旁提醒道:“還叫老舅,該改口叫嶽父了。”花宇憨憨傻傻的喊了聲嶽父,褚雲開懷笑道:“好啊,我的小公主終於出嫁了,又了卻我一樁心願。”思燕撒嬌道:“爸爸,您今天是怎麽了?以前巴不得我天天守著您,這會兒又要巴不得我嫁出去。您是不是不愛我了?”褚雲笑道:“瞎說,你永遠是爸爸的小棉襖。若不是爸爸老了,真舍不得你出門子。”


    思燕出嫁那天,褚雲卻是心事重重,小倩取笑道:“怎麽了這是,她在家你嫌她吵鬧,這下清淨了又舍不得了。”褚雲半天歎道:“現在就剩下一件事情了。”小倩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在為兒子的事情擔心。望著他落寞的表情,忍不住心疼起來。


    那天起,褚雲搬進西山別墅,專心替思哲診治。用過好多辦法,依然不見成效。李文忠對他說道:“照你師父的方法,思哲複明還是有希望的,照此調理三到五年,不出意外是可以成功的。”褚雲焦慮到:“還要這麽久,我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過後不久,李念夫婦迴國,李念的丈夫梅光宗是有名的眼科專家,見到褚雲對他說道:“褚師哥,當日嶽父替侄兒診治時我也在的,他的眼疾是受先天所致,有可能是母體因為承受太多壓力,而焦慮所致,致使他血脈先天閉塞,又因幼時得過一場重病誘發了角膜壞死。”褚雲問道:“師弟可有好的建議。”梅光宗迴道:“嶽父已經為他打通血脈,現在隻要有匹配的角膜移植給他,便可複明。”褚雲當時想到用自己的角膜移植,卻被小倩攔住。李文忠也勸道:“小雲,我們不是沒有辦法,你再等等,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沒必要走這一步。”褚雲笑道:“橫豎我都活不了幾天,看不看得見也不重要了,隻要兒子重獲光明,我也可以安心上路了。”聽他這麽一說,小倩失去理智道:“不行,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同意你這麽做。”褚雲無奈,梅光宗勸道:“師哥,你先別急,讓我再想想辦法,這次我和念兒就是為了此事迴來的。”


    他們走後,褚雲陪著兒子呆了一會兒,見他安靜的伏在桌上,一筆一劃的寫字,心裏忍不住一陣難過。思哲忍住不迴頭問道:“爸爸,你怎麽了?”褚雲慈愛道:“沒事兒子,爸爸就是想陪你待會兒。”思哲聽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忙安慰道:“爸爸,你不用難過。媽媽說過,我是一個男子漢,沒有眼睛也要像爸爸一樣勇敢。”父子倆玩了一陣,啞叔站在門外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們,眼裏止不住溢出淚水。過了會兒褚雲看到他,對他喊道:“啞叔,你帶思哲睡覺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夜色沉寂,倚坐書案,褚雲終於忍不住疲倦沉沉睡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院裏突發大火,褚雲被一陣濃煙嗆醒後,隻覺得周身灼熱難當,耳朵裏不停地響著劈裏啪啦的聲響。心裏正是驚慌,隻聽屋外亂成一團。過了會兒聽到思哲的哭喊:“爸爸,爸爸。”薛城一邊忙著指揮救火,一邊喊道:“大哥還在屋裏呢,大哥。”這時門被猛然踹開,薛城大喊著衝進火海。


    等他醒來,見大家守在身邊,褚雲虛弱問道:“你們都好吧。”大家低頭應道:“好,都好。”褚雲見他們神情沮喪,將所有人清查一遍,卻獨獨不見啞叔蹤影。心裏一緊,慌忙問道:“啞叔呢?啞叔去哪裏了?”眾人不敢答話。褚雲逼視著薛城喊道:“薛城!”薛城忍痛迴道:“啞叔,啞叔沒了。”褚雲正要問,薛城悲痛道:“啞叔為了救思哲,後腦被房梁砸傷,送到醫院沒有搶救過來。”褚雲驚愕不已,郭鐵遞給他一塊小布帕包著的東西說道:“這是啞叔身上找到的,他們讓我帶迴來給你。”褚雲打開布帕,見裏麵完好的包著一粒小紅星,忍不住雙手顫抖道:“這,這個怎麽會在他的身上?這是怎麽迴事?”眾人不解,隻有褚強迴道:“雲子,二叔一直沒告訴你,啞叔就是你親生父親。他覺得對你虧欠太多,一直不敢認你。”


    當年李傳承逃難途中,啞叔無意中聽到他與李元龍提到兒子的名字,本想聽個究竟,卻見一幫人正對他們追趕,情急之下將他們一行人藏進自己的木屋,事後又替他們引路,讓他們找到金無雙。等他迴來,自己居住的小木屋卻被宋天北等人燒毀,李傳承見他孤苦伶仃便將他帶在身邊。當時他偷窺褚雲與李傳承談話,正巧被李元龍撞見,李傳承責問下,啞叔說出實情。李傳承擔心褚雲傷情複發,又加上當時正麵臨一場生死大戰,所以特意關照他暫時不能父子相認,等待時機成熟再設法相認,豈料這一等就是永遠。當日在密室裏,啞叔對褚強苦苦求道:“二弟,千萬不能將我的事情告訴雲兒,我怕他的傷情承受不了打擊。我能每天看到他就知足了。”


    褚強說完,褚雲大喊一聲:不!一口熱血噴了出來,兩眼一黑,再次昏死過去。等他醒來,付濤與張順和向潛正在客廳等候。小倩扶著他走進客廳,幾人落座後,付濤對他說道:“雲兒,我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說完看了眼向潛,向潛從公文包取出一份檔案給他,付濤接著說道:“我查了當年的兵籍,你的父親曾經也是一名兵王,你應該為他自豪。”付濤告訴褚雲,當年褚剛之所以離開妻兒,是受組織委派到一個走私團夥內部臥底,而這個團夥正是今天的巨鯨幫,當時歐洵父子攜帶寶物出逃,正好被褚剛追查。這批文物後來落入鐵千之手,後來又被褚雲追迴,算起來也是替褚剛完成了一樁心願。付濤對他說道:“我已經為你父親申報烈士,也希望你可以振作起來。他當年離開你們,也是擔心仇家找上門來,牽連你們母子。”說完


    付濤忍不住數聲歎息,起身帶了張順和向潛離開。褚雲再次打開那個小布包,無聲的哭了起來。


    幾天後,褚剛的骨灰入葬烈士陵園,向潛帶了一排戰士朝著天空鳴槍致哀。省內各界人士前來吊唁,高明俯身在墓前歎道:“你是我們永遠的戰友,一路走好。”秦寬帶著商會同仁吊唁後,又關切的看著褚雲問候道:“會長,你一定要保重啊。”褚雲含淚點頭。待眾人走後,褚雲拿出那枚紅星安放在他陵前,心裏說道:“父親,兒子一直陪著你。”說完忍不住痛哭不已。


    迴到家裏,將身後事一一交代,卸去商會職務,對秦寬說道:“五爺,我撐不住了。商會的事,還得由您做主,我二弟能用則用,不能用就請五爺另覓人選。”秦寬道:“你們兄弟,個個有情有義,老二為人忠厚,除了他再沒第二人選。”褚雲點頭道:“有勞五爺對他提攜。”說完又對郭鐵說道:“鐵子,快謝謝五爺。”迴來路上,郭鐵擔心道:“哥哥,你把這麽重的擔子給我,我真怕承擔不起。”褚雲說道:“二弟,凡事用心去做,量力而行,縱有差錯,也相去不遠。不要怕犯錯,人總是在錯誤中成長的。”過一會兒褚雲對他說道:“孩子們各有領域,隨他們自己發展。其餘兄弟,諸如李周二位兄長,老四老五老七都各有地盤,也隨他們,我們隻是對其控股,再如老六夫婦,你要善加培養,他們定可以為你獨當一麵。大哥創業,並非為了貪圖富貴,隻不過是不想讓我們兄弟顛沛流離,你隻要記住這個就好。”


    安頓好家事,褚雲瞞著小倩帶著兒子出玩一天。廣闊的草地上,褚雲手把手的教他學會放風箏。思哲對他問道:“爸爸,風箏是什麽樣子的?”褚雲對他說道:“風箏就像一條條小魚,他們在天上快活的遊啊遊。”看著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臉,褚雲內心忍不住傷感道:“我可憐的孩子,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風箏的樣子。”


    父子倆興盡歸來,褚雲直接帶了思哲來到醫院。醫生護士兩旁等候,見他下車大家一齊圍了上來招唿道:“董事長,您來了?”思哲跟著緊張道:“爸爸,我們在哪裏?”褚雲俯身安撫道:“思哲別怕,爸爸陪著思哲。”說完起身問道:“準備好了嗎?”褚雲起身對費裏奧點點頭,又對梅光宗問道:“都準備好了嗎?”梅光宗點頭道:“都準備好了。”手術由梅光宗與費裏奧主刀,傑瑞做助手,李念做藥劑師。手術室裏,李念為褚雲換上隔離服對他問道:“師哥,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褚雲輕鬆說道:“不考慮了,早一天了卻心願,我也再無牽掛。”


    走上手術台,思哲打過麻藥安靜的睡去。褚雲在他耳旁低聲道:“思哲你乖乖的,等你醒來就能看到風箏的樣子了。”說完深情的吻了下他的額頭,迴頭對梅光宗說道:“師弟,開始吧。”


    幾個小時過去,褚雲醒來。梅光宗告訴他:“師哥,手術非常成功。”說完忍不住迴頭擦了擦眼淚,費裏奧一旁關心道:“親家,你還好嗎?”褚雲點頭笑道:“我很好,孩子就拜托你跟光宗了。”說完又對傑瑞吩咐道:“傑瑞,先不要告訴思芸,她性格太急。”傑瑞默然點頭。此時在藥劑室裏,李念獨自默默流淚,想起當年初遇,正是他無意中撞進自己懵懂的心扉,今日就要永別,想到這裏,心裏又怎生不痛。


    病床之上,褚雲對李文忠托付道:“師叔,我的大限將到,有一事需要師叔幫我完成。”李文忠忍痛道:“孩子,你說吧,師叔答應你就是了。”褚雲拿出一本秘籍給他說道:“這是火神掌心法,夢兒還未成年,希望有一日師叔代我傳功給他。我兒年幼,以後也靠師叔悉心教導,褚雲拜托您了。”說完又拿出當年李傳承傳他的鐵環交給陶菲菲,對她言道:“徒兒,這虎撐是你師爺當年所傳,是我藥門掌門信物,師父今天傳給你了,你要傳我衣缽,將我藥門發揚光大。你是女兒之身,師父不能傳你火神掌,等你師弟成年,你要用心帶他。”菲菲接過虎撐,忍著淚道:“師父,徒兒記住了。我聽您的話,隻求您快些好起來。”褚雲笑道:“傻孩子,人活百歲也難免一死,不必憂傷,記住好好行醫,好好做人。”


    菲菲心情悲痛再難控製,李文忠趕緊勸道:“菲菲,你師父需要休息,我們先不要打擾他了。”說完拉著菲菲出了病房。他們走後,褚雲昏昏睡去。等他醒來,兩眼一片漆黑。試探著下了床,摸到自己的拐杖,來到思哲窗前停了片刻,獨自走出醫院。不一會兒,醫院大亂,查床的護士慌張跑來護士站對李念和菲菲喊道:“菲姐菲姐,董事長不見了。”李念急道:“你們還待著幹什麽,還不快找。”醫院上下頓時亂作一團,大家上上下下找了個遍,也不見褚雲蹤影,李文忠對大家說道:“不用找了,他一定是找地方躲起來了,他不想讓我們看見他現在的樣子。”李念急道:“不找又怎麽辦?這麽個大活人就這樣不見了。”李念思忖一陣,跺腳道:“不行,這事得馬上告訴嫂子,早知道人不見了,她非得急瘋了不可。”梅光宗擔心道:“可是誰去說呢?這麽大的事情,小倩姐肯定受不了打擊。”大家推來讓去,李文忠咬牙說道:“事到如今,也隻有我去了。”說完離開。很快家裏又是大亂,楊玉珍聽到褚雲不見了,當場便暈了過去。齊麗雲對小倩安撫道:“妹妹,這個時候,你可一定要撐住啊,你要倒下,這個家就倒下了。”


    騰龍集團總部,此時郭鐵正對幾個兄弟盤問,可是他們也說不出所以然,郭鐵氣惱道:“這也就怪了,你們說大哥能去哪裏呢?他眼睛還打著紗布呢。”徐峰思考一陣對大家說道:“我倒是想到一個地方,大哥或許去了那裏。”聽他說完,薛城催促道:“四哥,你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嘛!”徐峰迴憶道:“你們記不記得,大哥往年總會一人外出一陣,我想他一定會去那裏。”徐峰說完,大家跟著想起來,郭鐵恍然大悟道:“四弟說的是青海,不錯,如果大哥去青海,一定會驚動熊大哥他們,我這就打電話去問。”話音剛落,郭少華氣喘籲籲進來說道:“不用問了,你們大哥確實去了青海。”原來醫院保安查看監控,看到褚雲從醫院出來上了一輛出租,他們通過車牌找到司機,司機告訴他們,當天晚上褚雲確實上了他的車,他一路將他送到了青海。郭鐵聽完,當即起身,郭少華勸他道:“你們先別去了,小倩和麗雲已經去找他了,我們再等等看。”


    當天小倩麗雲到達青海,麗雲問道:“妹妹,要不要先去見過熊雄三位大哥?”小倩搖頭道:“先不要驚動他們,我自己能找,小雲對我說過那個地方。”借著青雲居三個字,小倩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一個牧民,牧民警覺的將她們打量一番,問道:“你們是找褚先生的吧?你們是他什麽人?”麗雲迴道:“我是他姐姐,這位是他的妻子,我弟弟生病從家裏跑出來了,大家都很著急呢,您要知道就帶我們去好不好,我可以付錢給您。”牧民搖頭道:“你們找褚先生,我不收你們的錢。”


    牧民一路告訴他們,往年褚先生都會來海邊住一段時間,這裏的牧民都認識他,他的醫術非常高明,在這裏大家都叫他門拉,也就是神醫的意思。麗雲問道:“您是說他每年都來這裏?”牧民點頭道:“是的,我聽說他是因為想念他的妻子,每年來海邊等她。”過一會兒牧民又搖頭歎息道:“不知道為什麽,褚先生這次迴來就像變了個人,除了替大家看病,話也很少,他的眼睛聽說也看不見了,我們都替他擔心。”說著話,牧民領著他們來到一座小樓前,小倩遠遠看去,門口堆滿了牧民們送來的牛奶,雞蛋等物。為了不打擾他,大家都是放下東西就走。走進小樓,小倩抬頭看到門上一塊匾額寫著青雲居三個大字,想起當年她問褚雲:“老公,這裏為什麽叫做青雲居呀?”褚雲迴道:“因為倩字無人便是青。”瞬間眼睛朦朧起來。


    牧民朝著裏麵喊了兩聲:“褚先生,有人看您來了。”叫過兩聲,見屋裏沒人應聲,麗雲緊張道:“您確定他來過這裏?”牧民搔著後腦勺說道:“褚先生確實來過這裏,我昨天還見他了。”牧民想了一陣說道:“他不在屋裏,肯定去了海邊,你們沿著這裏直走,應該可以見到他。”


    牧民走後,麗雲對小倩說道:“終於知道,小雲為什麽會來這裏,因為這裏民風淳樸,心裏幹淨,沒有外麵那麽多的紛紛擾擾。”很快兩人來到海邊,隔著一段距離,小倩遠遠看到海岸上褚雲正坐著輪椅獨自望著遠處眺望,他的眼睛還是被紗布包著,小倩很想知道,那雙眼睛的背後,會不會有大海一樣的顏色。待她走近,隻聽褚雲念叨著:“大海啊大海,往日我來看你,是因為她遠在千裏,今日我來看你,她就在我身邊,為什麽我還如此不安呢?”小倩迴道:“那是因為你心裏有我,不管遠隔千裏,還是近在咫尺,你都會為我掛念。”褚雲迴頭,小倩上前與他相擁而泣,一邊說道:“傻老公,你隻知道你會擔心我,就不知道我也擔心你嗎?”看著二人幸福相擁,齊麗雲笑著轉身離開。


    很快紅日西沉,從海邊歸來,褚雲第一次鄭重的向小倩交代了自己的病情。小倩對他說道:“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好壞又豈能逃過我的眼睛。我早料到今天了,隻是老公,你能不能帶著我一起走。”褚雲沉默一陣,最後歎息道:“你我夫妻情深,我終不忍拋下你一人獨自離去。可是我們父母健在,孩子又未成年,你若走了,他們怎麽辦?”


    過兩日,小倩迴省城一趟,跟家裏做些交代,便去青海陪伴褚雲。小倩歸來已在半夜,褚雲剛要入睡,聽她叫門,又趕緊披上衣服起身。見到褚雲,小倩調皮問道:“好老公,猜猜我帶什麽給你了。”褚雲嗅了兩下笑道:“是酒。”小倩高興道:“本宮今天心情不錯,對你法外開恩,許你喝一點點。”很快酒菜上桌,夫妻二人對著坐下。對飲數杯,小倩不覺酒酣耳熱,對褚雲說起自己童年趣事。她對褚雲說道:“老公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可是一個小胖丫頭,那會兒我媽還擔心我嫁不出去呢。”褚雲聽後笑道:“我說思哲怎麽會胖,原來是你的遺傳。小倩噘嘴道:“胖點怎麽了?等他抽條了一準兒的好看。”兩人取笑一陣,褚雲越聽越入迷,又對她問道:“老婆,你還有什麽糗事,一並講給我聽吧。”小倩想了一下又對他說道:“我小時候其實不叫小倩,十六歲的時候,家裏來了一個算命先生,說我命格過硬,將來不利婚姻,就替我改成了小倩。我以前是叫杜娟的。”


    褚雲聽到這裏,不禁眉頭緊蹙,停下酒杯對她吃吃問道:“你,你叫杜娟?”此時正逢二月,窗外柳絮飄飛,風吹落花滿天飛舞。褚雲不由得想起那句偈語:待到來年二月中,楊花落盡柳花濃。杜鵑夜半叫門戶,方知大夢一場空。不禁暗自笑道:“這真是應了天意。”小倩看出褚雲的有些不對,緊張問道:“老公,你怎麽了?”褚雲迴過神來,慌亂迴道:“沒,沒什麽,沒什麽。”說完避開小倩的眼睛,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小倩喝了酒,不覺倦意襲來,剛剛躺下便沉睡過去。褚雲提她掖了掖被子,安靜的聽著她細微的鼾聲,臉上不覺浮出笑容。迴到書房靜坐一陣,拿出紙筆,摸索著寫了遺言,拄著拐杖輕聲走出門去。


    風從遠處的山穀吹來,卷起漫天落花。皎潔的月光,輕輕的泄落下來,灑遍小樓四周。褚雲聽到馬棚裏兩聲禿嚕聲音,默默走了過去,矯健的紅鬃馬俊朗神逸一如往日風采,隻是勇敢的騎士已然垂垂老矣。紅鬃馬聞到主人的氣息,高興的打了兩個禿嚕。褚雲上前在它矯健的身軀撫摸一陣,默默解開他的韁繩,牽著它來到海邊,將臉貼在它的身上黯然神傷道:“紅鬃馬,我老了,去找你新的主人吧。”說完放開韁繩,在馬背上打了一下。紅鬃馬跑了幾步,見主人沒有跟來,又忍不住又停下迴望褚雲,見他一直佇立原地,仿佛明白了主人的心意,撒開蹄子向遠處跑去。等它消失在夜幕之下,褚雲這才黯然轉身。踏著柔軟的沙灘,沐浴著皎潔的月光之下,聽著潮起潮落,漫無目的走向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褚雲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隻見那長須道人手執拂塵立於雲端,褚雲驚問道:“道長何來?”道人迴道:“老道胡七幺,在此恭候長空大俠歸天。”言罷二人攜手歸去,老道口裏念曰:“我來之時君自來,我去之時君自去。飛花今宵為君故,不解紅塵一場癡。”念罷,道人放聲長笑。褚雲去時,也留詩一首:年少揚名在四海,如今駕鶴遊蓬萊。紅塵三千即拋下,從此人間不再來。


    《靈寶通錄》載,當年靈寶大將遭落人間,遇采茶女舍粥一碗,大將歸去,許下這半世姻緣,於是生出這半世情緣。褚雲歸去,小倩夢中醒來,撫著昏沉的腦袋問道:“我在哪裏?褚雲呢?褚雲去了哪裏?”說完揪扯著齊麗雲急切道:“姐姐,告訴我,褚雲去了哪裏?”齊麗雲撫慰道:“妹妹,你先別急,小雲,小雲他走了。”言罷,眾人無不感傷。一名醫生過來說道:“杜小姐,我們發現你曾服用過大量的安眠藥,好在褚先生有所察覺,他在你飲用的水裏放了解藥,否則是神仙難救。”


    杜小倩將當時的情形迴憶一遍,忍不住哭泣道:“他好狠的心,就這麽丟下我走了。”齊麗雲安慰道:“妹妹,你一定要想開啊,你走了你們的父母孩子誰來照顧。”說完,麗雲拿出褚雲留下的遺言給她,隻見上麵寫道:“賢妻如晤,為夫自覺不久於人世,你我相濡以沫,恩愛半生,情深之極,縱有萬世猶嫌不足。然人力豈可與天相爭,請愛妻念幼子孤苦,父母年邁,好生珍重。今生不能與妻同路,但願來生相逢,不在人間。”


    念完信,杜小倩忍不住伏案痛哭起來。不遠處的牧場內,金大壯匆匆走進帳篷對熊雄與許金剛說道:“大哥,二哥,那匹紅鬃馬今早上突然跑迴來。眼睛還掛著淚痕,給它草料也不吃。”二人聞言驚起,一個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熊雄緊皺眉頭說道:“壞了,定是四弟出了事。”等他們趕到青雲居,隻見大家神情沮喪的聚在一起,熊雄驚慌道:“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剛問了一句,思芸哭道:“大伯,我爸沒了。”三人頓時驚愕不已,熊雄忍不住怒吼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見他三人不能自持,郭鐵忙上前說道:“熊大哥,切莫悲傷。我大哥還有身後事急需處理。”


    郭鐵將事情起因說了一遍,又對他說道:“我們查出別墅那場大火,係由人為而起。當日甘十二逃脫,為逃避追捕,又夥同譚曉潛身於大哥生前造下的酒窖之中。為救大哥的兒子,啞叔不幸喪生,後來我們得知啞叔卻是大哥親生父親,大哥哀傷過度,病情加重,為了不讓我們擔心,他才瞞著我們獨自到了這裏。”


    聽完經過,熊雄的拳頭已經哢哢直響,憤恨罵道:“這個畜生,我饒不了他!”許金剛冷靜問道:“二弟,甘十二現在何處?”郭鐵迴道:“事發之後,二人倉皇出逃,甘十二在逃迴泰國途中,被周鬆擊斃。唯獨譚曉失去蹤跡,警方查出他很可能逃進可可西裏一帶,你們熟悉這帶地形,還望三位大哥出手相助。”說完,陳通挺身道:“大伯,替師父報仇也算我一份!”熊雄看著他搖頭道:“陳通,你不行。大伯隻想自己了斷這場恩怨,不想你們牽連進來,你要秉承你師父的遺誌,將我中華武術發揚光大。”郭鐵聽出苗頭不對,又知他行事極端,心裏不由責怪自己不該說出實情。熊雄對他笑道:“放心吧二弟,龍有龍道,鼠有鼠道,你不必替我擔心,大哥自有主張。”接著熊雄再問:“我四弟的遺體何在?我想看看他。”郭鐵一邊帶路,一邊對他講述經過。


    當天兄弟五人同做一夢,夢到褚雲獨自走在海灘之上,夢裏還對他們說笑,可是走著走著人卻不見了,大家來找齊麗雲,才得知她也做了同樣的夢,於是幾人連夜趕來,屋裏卻不見褚雲,小倩尚在昏迷之中,大家一邊搶救小倩,一邊尋找褚雲下落,眾人沿著海岸找了半日,等到潮水褪去,徐峰聽到一聲鷹唳之聲,循聲看去,隻見褚雲半截身體泡在水裏,褚雲生前馴養的獵鷹老黑一隻盤旋上空,替他遮擋著陽光。等大家找到他的遺體,老黑淒厲的叫了一聲,以頭撞地死了。郭鐵對熊雄說道:“我們打算帶著老黑,與大哥一同安葬。”熊雄歎道:“這老黑至情至性,真如四弟一般。” 不一會兒大家來到褚雲靈前,郭鐵嗆然喊道:“大哥啊,熊大哥他們看你來了,你要沒走遠,就迴頭看看吧。”見他安詳的躺著,熊雄扶靈痛道:“兄弟,安心走吧。你生前沒做完的,哥哥替你辦了。”


    青海停靈兩日,等到元龍趕來,大家這才將褚雲遺體運迴故裏。當地的牧民紛紛相送,入葬當日,省城不少群眾趕往雙柳鎮替他送行。李文忠看著手裏的小冊子,想起他生前交代:“師叔,我將不久人世,家中事務有勞師叔替我料理,歸雲山莊留給師叔養老……”不禁悲歎道:“孩子,安心去吧。師叔一定完成你生前遺願。”


    出殯當天,齊夢堂獨自走進那座酒窖,想到那場禍事,忍不住操起拐杖將裏麵陳放的酒砸個粉碎,從此後滴酒不沾。待到秋天年,齊夢堂躺在病床突然對麗雲說道:“我想喝酒。”齊麗雲知道,他是又想起褚雲了。過後幾日,齊夢堂故去。臨走時,麗雲又帶他去酒窖看了一遍。齊夢堂對她說道:“把這裏剩下的酒全給我帶上,見了褚雲,我不能空手。”


    不久後,青海警方突然接到人口失蹤的報案。譚曉逃入青海境內無故失蹤。原來譚曉逃入青海後,很快被向潛發現蹤跡,追逃之下,譚曉不辯方向,正巧遇到三個牧馬人經過,譚曉向他們問路,他們指著不遠處的一道密林說道:“朝著那邊一直走。”譚曉走了沒多遠,便陷入沼澤,那三人一直見他沒過頭頂,方才離去。事情一出,付濤立即想到定是熊雄等人所為,等他趕去牧場,早已人去樓空。付濤不禁笑道:“罷了,隨他去吧。”向潛問道:“那如何結案?”付濤迴道:“你就寫,追逃途中,罪犯誤入沼澤而死。”過了不久,付濤辭去省長職務,他對張順笑道:“你當年的故事我又重演了一遍。”


    轉眼十年過去,杜小倩一夢醒來,往事曆曆猶在昨日,這一年,思哲年滿十八,他的散文《我的父親》在全國征文比賽獲得金獎。


    再轉眼又是十年,歲月的風霜染滿塵埃,這一年,思哲完成了他的博士論文,迴到故鄉在學校裏做了一名老師,這一年他終於成了家,娶的卻是李念的女兒琳娜,而陳湘卻遠嫁他鄉,從此再沒迴來。新婚之夜,杜小倩安然辭世,大家將她與褚雲合葬一起,算是了卻心願。(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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