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正是天香閣一夜喧鬧後眾姑娘及恩客的補眠時分,整個天香閣中一片靜悄悄。


    突然,天香閣的大門自外被霍然撞開,一隊身著黑紅相間製服的捕快蜂擁而入,大聲唿喝,有條不紊湧向各要害位置。樓上,緊閉的窗戶紛紛打開,脂粉半殘的姑娘們一個個探頭看熱鬧,恩客則是忙不迭著衣準備溜走。金元寶一襲白衣跟在大隊人馬後緩步走入,麵沉如水:“所有人等全部給我看起來!嫖客一個都不許走!統統帶到大廳驗明身份錄口供!”


    “哎喲我的大老爺啊,這青天白日的說也不說一聲就來查我這院子!”衣衫不整的老鴇自樓上奔下。


    “怎麽,我查個窯子還要提前通知你?”金元寶冷笑道:“知道你上麵有人,總能提前得到消息,可惜這一次,沒人保得住你!”


    老鴇麵色驚慌,眼睛直轉不再答話。


    金元寶不理睬,轉身大聲下命:“老鴇單獨關起來!讓我知道誰敢拿她的銀子,立刻剁了他的手!王強,馬忠,帶人去後院,菜窖,柴房,看看關了多少人!”


    老鴇自知事大,也不敢聲張,便這麽靜悄悄的被兩個捕快架了下去。


    王強和馬忠帶人衝向後院;眾恩客狼狽魚貫出,被帶入大廳一一盤問;眾衣衫華麗的粉頭則是嘻嘻哈哈不當迴事,整個ji院一時雞飛狗跳,熱鬧之極。


    江曉萱和玉麒麟麵色焦灼並肩奔入,玉麒麟跑的滿臉通紅,江曉萱大口喘息,倆人看著滿大廳鶯鶯燕燕,一時目眩,連忙停下腳步。


    這時,一個捕快奔到金元寶麵前,報告道:“頭兒,後麵屋子全清過了,找到被拐少女共計一十三個!年齡自十到十六不等!”


    玉麒麟和江曉萱聽得此話,立刻向後堂奔去,金元寶見狀,也立即緊緊跟隨。


    後堂,一十三個衣衫襤褸的少女羔羊般抱在一起,麵色驚慌,看著周圍衙役等不知所措。有膽大的知道自己已經被解救,喜極而泣。


    玉麒麟和江曉萱從隊伍兩邊分頭辨認,可是,卻是越來越失望……終究,還是沒看到喜兒的身影,江曉萱忍不住哽咽。玉麒麟默默搭手在她肩上,輕聲安慰。


    倆人頭頂傳來金元寶鎮靜中又帶著隱隱關切的聲音:“這是這次清查的最後一家了,沒找到人未必是壞消息,至少說明,喜兒沒有被拐賣。”


    兩人雖然點頭,但臉上卻是掩不去的憂慮。


    “走吧,再呆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我叫人送你們迴府。”金元寶道。


    玉麒麟一怔:“你呢?”


    “這些女孩子我要一一問話,看看都是怎麽被綁架拐賣的。”看著玉麒麟憔悴神色,他放柔聲音,道:“一有線索我就迴來告訴你。”


    感覺到了他的寬慰,玉麒麟心頭暖了幾分,低下頭來,很誠摯的道了聲:“謝謝。”


    迴到金府,玉麒麟和江曉萱依舊心神不寧,兩人並肩坐在湖心涼亭內,無心說話,各自看著遠方水麵發怔。


    忽然,阿福氣喘籲籲奔來:“少夫人!少夫人!”


    玉麒麟一躍而起,江曉萱也緊張站起。


    阿福停步,大口喘息,玉麒麟見狀立刻將自己茶水送到阿福跟前,急切的問道:“怎麽樣?喜兒有消息了?”


    阿福顧不得尊卑,一口飲盡:“迴少夫人,沒有。”


    玉麒麟和江曉萱臉上喜色瞬間化為烏有。


    江曉萱急切盤問:“老家沒有一點她的消息?”


    “沒有,喜兒姐姐絕對沒有迴去。鄰居們都說,當年喜兒爹娘把喜兒姐姐賣給親家老爺府裏之後,很快就搬走啦,這麽多年都沒什麽消息,誰都沒見過,誰都沒迴去過。”


    聽到這話,江曉萱頹然的跌坐在扶欄上。


    玉麒麟心灰意冷,擺了擺手:“辛苦你了……你下去吧。”


    阿福窺見倆人臉色不好,不敢再多話,躡手躡腳退下。


    江曉萱見阿福走遠,方敢小聲抽泣:“喜兒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從小照顧我,我卻沒有保護好她。”


    “進府這麽多天,她一定每天都是活的提心吊膽,就像一把刀懸在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來;她這麽緊張,我卻半點沒有體會她的心意,隻顧著忙自己的事,甚至還嫌她一次次催我走太煩……我對不起她。我太自私。”玉麒麟內疚不已。


    倆人對望,均覺的後悔無限。


    江曉萱止住眼淚,見玉麒麟臉色蠟黃眼圈青黑,不禁出口勸慰:“麒麟,你迴房好好睡一覺吧,不管下一步做什麽,你都不能幾天幾夜熬著不睡覺。”


    玉麒麟搖頭:“現在我睡不著,你讓我自己靜一靜,好好想想。”,隨即,看見江曉萱焦急神色,她勉強笑了笑,“我一個人坐一會,等想累了,就迴房去。你不用擔心我。”


    見她心思堅決,江曉萱無奈點頭,起身按住她的肩頭:“我們都要好好保重自己。”


    “嗯……”


    江曉萱翩然離去,玉麒麟獨自坐在涼亭內,仿佛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夕陽西下,她的剪影漸漸融入昏黃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地上的影子旁,又多了一抹影子,那麽的熟悉……


    玉麒麟看著那影子,卻是連頭都沒抬,隻是不抱希望的問道:“沒有線索,是嘛?”


    “有些蝦兵蟹將的線索……”金元寶看著她的身影,隻覺得心中微微發酸,半晌才說出,“不過,沒有喜兒的消息。”


    “我看見你就猜到了。”玉麒麟歎息,已經不再失望,“要是有線索,你大概已經直接帶著喜兒迴來了。”


    她無意流露的信任讓金元寶心頭一暖,看著她憔悴臉色,金元寶躊躇了一下,竟然破天荒的溫言撫慰:“喜兒無財無勢,孤身一人走不了多遠,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玉麒麟聽得心頭溫暖,微微一笑:“元寶,你今天說話難得這麽安慰人。這說明,連你也覺得情況不妙。”


    被說中心事,金元寶不由得微微心虛,可是,又見她神色怔然,心中不忍,緩緩坐在她身邊,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自己。


    “我看你也算是個長情的主子,跑了個丫鬟就如喪考妣,於心不忍,盡一盡相公的職責寬慰你,怎麽你還不領情?非要我迴複本色?那也可以!”


    金元寶本是好心試圖活躍氣氛,可是,玉麒麟聽到“相公”兩字,更覺刺心,難以自處,輕輕掙脫金元寶手臂。


    “元寶,謝謝你。不過,你還是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金元寶見玉麒麟語氣寥落,隻當她全是為喜兒難過,不再勉強,起身道:“好。靜完了就迴來,睡一覺,明天繼續找。”


    看著他影子漸漸消失在自己身邊,看著地上,又變成孤零零的自己的影子,玉麒麟隻覺得,眼睛一陣酸澀。


    斜陽夕照,晚霞通紅,端的是個好天氣。


    柳文昭背著雙臂站在書桌旁,書桌上擺放著一幅淋漓的狂草,“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書案旁,一個衣著普通中年男子笑眯眯看著柳文昭:“小人的主子說,李太白的俠客行是他心頭所喜,這副字更是寫得快意縱橫淋漓盡致。小人的主子說,覺得大人您萬事都好,就是少了一點決斷,故此特命小人,把這副他珍藏多年的字送給你,盼著,能給您助點力。”


    “辛苦了,請您轉告貴上,柳文昭心領。”柳文昭不動聲色的端起旁邊的茶碗。


    那人卻站著不動:“主子說,這字好與不好,還要請柳文昭給個準話呢!”


    柳文昭抬頭,倆人目光接上,男子無害的笑容下,卻是隱隱威脅……


    柳文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請轉告貴上,柳文昭知道了,定不負主上美意。”


    男子這才滿意的笑了笑,拱手退下。


    待男子離開後,柳文昭瞬時想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樣,跌坐在椅中,望著眼前大字,麵色陰沉。


    阿貴如影子般悄悄潛入,柳文昭迴神,連忙坐起,滿臉期盼。


    阿貴上前一步,小聲稟告道:“公子,您要的消息,查到了。鵝眉山玉氏,自稱孀居,二十年前自京城方向遷來,靠縫補過活,自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鵝眉山,更未去過南京江府;四年後玉氏收養路邊棄嬰一名,起名玉麒麟,獨自撫養長大,倆人母女相稱,感情深厚。玉麒麟,據稱相貌美麗……”他頓了頓,接著道:“小人給鄰居們看了畫像,都說,玉麒麟和我金府的少夫人江曉萱,容貌極為相像,簡直就是一個人。據稱,前段時間,玉麒麟忽然帶著姑爺歸寧,隻待了一天,就又走了,姑爺的樣貌,和我府裏金少爺倒是一模一樣。”


    阿貴說完,靜靜站在一邊等待。


    柳文昭神色複雜幾度變幻,最終開口,卻是不相幹的話,他手叩紙麵,淡淡道:“二殿下剛差人給我送了這個字。”


    阿貴看了眼,有些愕然的道:“小人不識字。”


    “是李白的一首詩,長話短說……二殿下嫌金元寶礙事,催促我對他盡快動手,除之而後快。”


    阿貴略有吃驚,恭敬道:“公子如有差遣,小的莫有不從。”


    柳文昭搖搖頭,“茲事體大,我還沒有想好,除掉一個人容易,難的是什麽時機除掉,以及除掉之後,我能得到什麽……”他沉思一番後,轉換話題問道:“阿貴,你說,這個玉麒麟,是不是就是咱們現在這個少夫人?”


    “小人駑鈍……不過這些敘述,倒是樣樣都和少夫人對的上。”


    “是啊,樣樣都對的上……”柳文昭微微一笑,“好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比如堂堂閣老千金居然不會敬茶,居然會武功,似乎也都有了解釋……既然如此,這件事情,我要好好求證,好好利用。金府少主和金府少夫人,各自有各自的秘密,我柳文昭得仔細探詢一番,才好決定,二殿下這位貴人,該知道什麽,不該知道什麽……我也得好好謀算一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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