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侯府,薑寧迴的書房,白夜小心翼翼用蠻力挪開了書架後麵的沉重暗門。


    密道不屑於掩飾,因為人類的力量根本打不開這道門,說是暗門,不如說這是一堵石牆。


    白夜沿著通道走到地下,指尖燃起一團冰火,照亮了眼前的密室。


    石雕的麒麟扶椅擺在房間正中,房間四周擺滿了黑漆木架,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精致罐子。整個架子上,幾乎每一個罐子中都隱約傳出好似心髒跳動的聲音,除了最中間一排的罐子寂靜無聲----這是六個精美的漆木罐,表麵分別描繪著青龍、朱雀、玄武、鬥木獬、昂日雞和水豹,這分明指的是七峽穀除了白虎之外的六個峽主。


    不過聽鏡說薑寧迴是個謹慎的人,想必這些重要的心髒也不可能這麽輕易的找到,白夜繼續在架子上尋找,終於發現一個不大的陶罐,上麵刻著一個猴臉圖案,白夜拿出準備好的錦袋,把裏麵的心倒了進去,又把罐子小心翼翼放迴原處。這是一顆桃子大小的心髒,看起來像椰子的形狀,心摸起來還是熱的,不停地跳動著。


    白夜嫌惡地皺了皺眉,心想這薑寧迴真是惡心。他繼續在侯爺府中小心探查,大大小小的密室也發現了不少,但絲毫沒有六位峽主心髒的蹤影。和鏡約定的時辰已經到了,他隻能先行離開,如果遇上了薑寧迴,他自知敵不過。


    白夜剛飛離侯爺府,薑寧迴就走進了大門,即使白夜再小心,薑寧迴還是聞到了一股陌生的氣息,要知道這府中原本可沒有善使冰雪的鳥妖之氣。他的嘴角微微上挑,一陣冷笑,難怪鏡今天主動請他喝酒,又慢條斯理地閑談,實在有些奇怪,果真在玩兒“調虎離山”的把戲,他迴到書房的密室,乍看沒有動過的痕跡,但他立刻就發覺架子上的心髒少了一顆,不過這種心髒對他來講實在無所謂,這就當作他送給鏡的迴禮。薑寧迴不禁思忖,連鏡都開始有所動作,看來自己的計劃也要加快步伐了。


    臨安,靜安宮。


    寢宮中氤氳著龍涎的香氣,皇後一身金紗薄裙,側躺在柔軟的臥榻上,午睡的身姿都無比婀娜。這位皇後向來是不怕冷的,她身上蓋著錦繡的薄棉被,熨帖在身上,襯出她的曲線。她眉頭緊皺,夢境如鬼魅纏住了她。


    她穿著鳳冠霞帔,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隔著蓋頭的縫隙看見她的郎君迴到洞房----平甲鎮最富庶的鄉紳,樣貌端正平易近人,卻娶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外地女子,鄉親們都說他是被織錦的美貌迷惑了,但他不在乎,織錦也不在乎。相識之初,織錦剛剛能變化成人形,她想做人,餓暈在路旁,是他施舍她幾塊幹糧,她才沒有被迫變迴原形。


    他並沒有貪圖織錦的美色,那時的織錦蓬頭垢麵,一身麻布衣裳,看不出一點姿色,隻是織錦記住這一飯之恩,整理了儀容,找到他家的宅子要做女工,這才算是真正相識。


    織錦一點點學會了怎樣做一個人類,卻突然有媒婆提親,原來是他要明媒正娶,讓織錦做他的妻子,他說他真的喜歡她,絕對不會委屈她,織錦信了。


    他們喝了交杯酒,一夜纏綿,織錦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可是她道行太淺,魚水之歡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翌日,並不是枕邊人溫柔地叫醒她,她被屋外震耳欲聾的鑼聲和叫喊聲驚醒,原來自己一人睡在婚床上。


    外麵大喊著:“妖孽!滾出來!”


    “一看就是個狐媚子,果然是妖精變的!”


    “再不出來就一把火燒死她!”


    ……


    惡毒的叫罵此起彼伏,織錦錯愕了,她急忙到銅鏡前,卻看到自己一時大意,已經變成一頭繾綣的金發,雙瞳如琥珀一般金黃剔透,她一下就明白了,是他,是他早上醒來一眼看到妖化的自己,他沒有叫醒自己,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是他去外邊通知了所有的人,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落荒而逃的模樣……


    原來那些喜歡都是假的,他喜歡的是人類的織錦,他不喜歡真正的織錦。


    她穿上血紅的嫁衣,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陽光有些刺眼,照耀著她的金發金瞳更加奪目,就好像畫中美麗的西域仙女一般。


    她伸了個懶腰,周圍人們手裏拿著各式武器,倒是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


    “妖孽,還不快自我了斷?”


    “你們閉嘴,叫他和我說話!”織錦伸出纖長的玉手,指向躲在人群後麵的他。


    他往日平和的麵容此刻寫滿了軟弱和恐懼,讓織錦覺得可笑,她說:“你過來。”


    眾人推搡著他,他不得不走到人群前麵。


    “你說,你有沒有愛過我。”


    “你是妖怪,我真是瞎了眼……”


    “瞎了眼?啊哈哈哈哈……”織錦忍不住大笑起來,她剛剛成形的人心,仿佛被撕得粉碎。


    “不要和這個妖怪廢話了!打死她!”


    “對,打死她!”


    叫喊聲此起彼伏,不知是誰第一個動的手,鋤頭鐮刀向織錦揮來,她法力很低,甚至沒有和人爭鬥過,隻能一味躲閃,她現在連禦空都不會,又被發狂了的人們團團圍住,根本就跑不出去,隻是兇狠地瞪著他們,他們不在乎織錦毫無還手之力,也不在乎織錦並不想傷人,恐懼驅使著這些人繼續攻擊著她……


    她已經傷痕累累,嫁衣沾了血,顯得越發鮮紅,她倒在地上,等著眼前的鋤頭砸在自己身上。


    突然寒光一閃,一把劍割下眼前暴徒的頭顱,鮮血噴濺得老高,如血雨般淋了織錦一身。


    織錦詫異地抬起頭,看到逆光中一個高大的身影。


    周圍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方才兇惡的暴徒一瞬間呆住了。


    這個人向她走過來,伸出一隻手,織錦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的手,才看清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他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後,輪廓棱角分明,劍眉直插如雲鬢,下麵卻是一雙金黃如琥珀的眼瞳。他一身潔白的布衣,被鮮血染得觸目驚心,此刻筆挺地站著,扶住遍體鱗傷的織錦。


    “謝謝你。”


    “我聽族人說了,有個傻姑娘想嫁給人類,我才出山來看看情況,剛好讓我碰上這樣的場景。”


    織錦緊咬著嘴唇,不再言語。


    男人歎了口氣,接著說:“你看,這些人現在更想殺了你我。”


    出了人命,平甲鎮所有能打的人都圍了過來,官兵也衝了上來,喊著:“別讓這兩個妖怪跑了!”


    “殺了他們!”


    男人笑著說:“這是他們自找的。”


    織錦睜大了雙眼,啞口無言,新婚之家血流成河,她於心不忍,卻又有恨,她蹣跚著向後退去,倚靠著院內的樹,卻突然一陣刺痛,低頭見到一把劍從自己的身體裏穿刺而出。


    她錯愕的迴頭,看見了他,昨夜還和她纏綿,道盡甜言蜜語的他。


    他無措地看著她,反倒像受傷的是他一樣。


    “夫君……為什麽?”


    “我不是你的夫君!你這個妖孽,騙得我好苦!”


    織錦終於發瘋一般把他推倒在地,她雙手握著劍刃向後一推,把劍從身體裏拔了出來,她的身體被貫穿,雙手也割破了,不停地流著血,但是她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她握住劍,猛地刺向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挖了出來。


    他已經死了,麵容還是驚恐無比的神情。


    “你的心裏沒有我,留著有什麽用?”


    織錦把他的心扔在地上,就像她自己的心被丟棄在地上,終於,一滴眼淚從她染血的麵龐滑過。


    她發誓,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流淚,她不要再做人類。她暈倒在血泊中,被救她的男人抱住。


    皇後緩緩地睜開雙眼,自言自語地說:“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怎麽還沒有忘記。”


    她走下床榻,披上白貂披風,走到放熏香的櫃子前,裏麵碼齊了各色精致的木盒,裝滿了皇上賞賜的香料。不過有六個新到的木盒,她放在一個抽屜裏鎖了起來,命下人誰都不許碰。


    要是仔細貼著櫃子聽,能隱約聽到心髒跳動一般的“砰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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