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海盜頭領,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人,即使說到招安,也沒有多少人是真對朝廷有敬畏之心的。這個毛老五,也算是許棟的一手棋,通過這樣的硬派表一個態度,嚇一嚇官府,讓官府知道自己不是軟柿子,免得將來被官府拿捏太過。


    在預料中,他也想過楊承祖可能的反應,比如憤怒,或是以為自己中了陷阱,然後自己再出來收拾殘局,算是談判的策略。經過寧波大戰之後,大家都對這位欽差有所重視,不認為這種手段真會嚇住他,但是總可以表示一下自己的決心和力量。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當官的命貴,總會在將來的談判中,對自己更有利一點。


    可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真的動手殺人,一擊就殺了這名盜魁。即使是願意招安的,這下也覺得麵上無光,幾個和毛老五相善或是有類似經曆的,更是憤怒的抽出了刀,大廳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寧波那戰敗的太慘,官軍前後光俘虜就抓了幾千人,這些人中一部分被當場砍了頭,剩下未死的也被罰去充苦役,其實比死也好不了多少。這幫頭領差不多都有人親人折了進去,細算起來,得算是仇深似海。不過是官府的勢力大,場麵上占盡優勢,所以才想著要招安得個喘息。


    不管怎麽說,當著自己的麵殺自己的人,這也太不拿海盜當迴事,將來招了安還不是任人宰割。幾名盜魁怒喝道:“許棟,我們不是不給你麵子,是這位欽差不給我們麵子,他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裏,這種招安,我看也沒什麽誠意吧。”


    “狗官,我們在島上有幾千兒郎,你這一百多人就算再怎麽能打,也敵不過我們這麽多人。信不信我們一聲令下,你今天走不出這個門口?”


    那些楊家的護衛已經掀了桌子,抽出兵器與海盜們對峙,場麵上變的很有些緊張,幾位女眷則貼著楊承祖圍成一圈,做好撕殺準備。楊承祖輕輕分開麵前的幺娘與青青“讓開,沒事的,這些人胡亂喊幾句,不至於當真。兒郎們,都坐下,你們是官府來的人,一定要跟這些強盜有區別,不能像他們這麽沒禮貌沒教養。”


    他又看了一眼群盜“幹什麽,想要打架還是要恐嚇朝廷命官?就你們這種德行,還想著招安,我告訴你們,學不會怎麽跟官府打交道,不管是為匪還是招安,都難逃一個死字。本官這次來,你們當隻帶了這些護衛?浙江水師已經開拔,海麵上,現在都是官軍的船隊,誰如果不信,可以派自己的手下去查探查探,看看是不是這麽迴事。那些船原先都是你們的,威力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就不用我多說什麽。你們或許可以讓我走不出這個門口,不過我也保證,你們誰敢不歸順朝廷,就別想走出這個島!”


    他一邊說一邊來到前麵,雙手分別握住幺娘與青青的手,拉著兩個愛妾緩步而出。“你們要麵子,我就給你們麵子,讓本官來,本官就來走一遭,想要什麽保證,也不是不可以,大家坐下來談,隻要條件談的攏,一份免罪文書不算什麽問題,甚至你們還可以繼續做過去的營生。本官是天子潛邸舊臣,說一句話,比南直隸按察司說一百句都好用,你們想要落葉歸根,想風光的迴徽州當富翁,容易。讓本官高興,我就讓你們滿意,誰若是讓本官不高興,那就活該去死。我帶著我的女人過來,不過是來遊山逛景,看看雙嶼的風光,你們還真當我是怕了你們繼續為盜麽?笑話。寧波城外,那麽多倭寇都殺了,難道還在乎你們這幾千殘兵敗將?你們島上現在有多少真倭,真打起來,又能頂的了多久?”


    一名上了年紀的盜魁,似乎有些不甘,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還不等他說出來,楊承祖已經把話頂了迴去“老人家學會保持安靜,別多說話,免得給自己兒孫找麻煩。老實說,我不會帶兵打仗,管軍隊,隻是我的差遣,我在朝廷裏的本職管的是錦衣衛。對這幫人,你們不陌生吧。我知道,許老船主重鄉情,用人喜歡用鄉親,能夠坐到頭領的,大多是徽州人。徽州現在的錦衣百戶,是我一手把他提拔上去的,我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讓他殺人放火,也沒有二話。列位出來做海盜,有的人家眷還在原籍,原本使足了錢,官府就當查不到。我今天要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列位的家小信息,我已經都查清了。”


    他似乎是怕這些人不信,隨口就說出了幾個名字,以及這些人家小的情形,包括住址,以及鄰居是誰,家中什麽景象,都說的一清二楚,絕對不是偽造。這些頭領的神色頓時有些慌張,有的人怒罵道:“狗官,你敢動我家小一根頭發,我也要殺你全家,挖你祖墳!”


    “隨便你。”楊承祖無所謂的一攤手,“能做的到就去做,我等著你。我估計,你們是沒這個機會了,先想想怎麽離開這個島才是正經的。今天如果大家的事談不成,或是我出不了這個島,官軍會把你們都殺光,一個不留。我的人會為我報仇,去拜訪你們全家,拜訪你們的祖墳!來啊,不是想動手麽,我倒要看看,誰敢第一個舉刀子。”


    除了楊承祖這種異類外,這時代的人,大多還是很在意鄉情以及祖墳等物事的,挖祖墳燒房子,直到很多年後,依舊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像是另一個時空裏的汪直,不管如何威風,到老還是想要落葉歸根,招安歸順,也是因為自己的家人被官府拿了,想要保個平安。


    這幫盜賊不管如何狠毒,涉及到家小這個層麵,也一樣心裏發虛,不想為了自己當強盜,把家人都賠進去。再者官軍大兵壓境,現在島上的人都是殘兵敗將,真和朝廷打,是肯定打不贏的。嘴上盡管還在放著狠話,但是已經沒人敢上前,楊承祖又向前走了幾步,就有人主動把武器扔在地上。


    許棟這時尷尬的一笑“欽差,我們海上的人,讀書少,不懂禮數,您也別見怪。大家……大家總不是有意的。”他又吩咐著部下,將毛老五的死屍拖走,清理地上的血跡。


    不過羞刀難入鞘,這麽多把刀抽出來,現在就這麽收迴去,誰也找不到落場勢。


    彼此之間,陷入了暫時的對峙與尷尬,不等許棟再發話,在廳外猛然響起幾聲銃響,接著那隊女子鳥槍手,扛鳥槍持太刀走入,正中間,則是一個身穿玄色披風的麗人,款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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