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縣下屬螺山村,黎明。


    天還沒亮,整個村莊,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裏。漁民家中已經有人開始出來忙碌,摸著黑為出海捕魚進行準備,雖然天氣入了冬,但是海沒有封,能夠出海,就不能歇著。


    名為海旺的魚家青年在黑暗中,迎著夜風伸了個懶腰,聽著隔壁何阿根家的老狗汪汪叫個不停,奇怪著這老狗為什麽今天有那麽大的精神。自己努力一下,多打些魚,多賺些錢,翻修一下房子。等到過了年,自己就可以娶阿菊過門,自己就有希望做父親了。一想到青梅竹馬的阿菊,一想到成親的喜悅,即便是冰涼的夜風,也顯的那麽愜意。


    碼頭上停著他的魚舟,雖然很簡陋,而且破損的嚴重,但這是他全部的家產,在他心中比性命還重要。船很破舊,扛不住風浪,略遠一些的海裏就不能去。為了能夠多存一些錢,他今天決定冒一些風險,向著略深一些的水域前進。


    雖然年紀不大,但他已經是一個有著豐富出海經驗的水手,就在他蹲下身子解纜繩的時候,夜風吹來,而一種奇怪的聲音,也順著夜風飄到他的耳朵裏。這種聲音裏似乎包含了海螺吹響的聲音,轟轟的雷鳴,還有著一些……奇怪的波動。


    他停止了解纜繩的動作,向著遠處望去,漆黑的夜晚裏海天一色,在黎明到來前,事實上他什麽也看不見。直到如同城牆般的巨大輪廓斬開波浪,猛的出現出現在他眼前。


    一聲巨響聲中,當頭的大船就那麽橫衝直撞的撞上了岸,隨後就是一艘又一艘,數不清的船一艘接一艘的靠過來。當黎明終於戰勝黑暗,帶來光明時,整個螺山村卻已經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箭矢劃出弧線,將狂叫的老狗釘死在了地上,而在老狗身邊,則是他主人同樣中箭倒下的屍體。火把丟到了草房上,烈火與濃眼交織,整個村子並沒有做出抵抗,就已經徹底瓦解。


    海旺在第一時間就被一個倭人斬了一刀,倒在了一片廢墟中昏厥過去,是以並沒發現後續的一切。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幸運的,至少他不用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斬殺,也不用看到即將過門的妻子高叫著他的名字,被剝的精光的按在了地上,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撲上去,直到她失去了最後一絲氣息。


    村子裏並沒有真正的地主,所謂日子過的好一點的人,日子過的也就是那麽迴事,油水少的可憐。擔任先鋒的許棟檢點著微薄的戰利品,又看著十幾個被摧殘的已經不成人形的魚家女,搖了搖頭


    “這些戰利實在太少,拿不出手。你們就隨便分了吧,等打到寧波去,金銀美女,應有盡有,不是這點銅錢和村婦能比。大家趕快完事,然後繼續去下一個地方。”


    在他身邊,是一個四十裏許的男子,許棟對他一伸手“許家船隊最重義氣,這些戰利品都歸你了。女人麽……你看著順眼的,就挑幾個,快帶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去個錢多,女人美的地方!”


    到了午間時分,官府方麵才有人過來探訪,又在廢墟中發現了一息尚存的漁民,至於他的傷勢痊愈,則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一時間,浙江沿海,定海、鎮海、蕭山、海寧等地烽煙皆起,數十個村莊幾乎在一夜之間被蕩成平地。而這些地方的守衛力量有限,保守縣城尚難萬全,主動出擊,就更不用想。從消息上也可以看出,來犯之敵足有數千人馬,那百十人出去也是送死,非派大軍不能應對。


    於楊承祖這個位置的人看來,那些村莊的死亡損失,隻是個數字。但是這些數字背後代表的東西,卻讓楊承祖的心裏也頗有些不是滋味。其實單看死傷,這個數字並不太大,比起往年的倭寇之亂所帶來的損失,這些損失已經算的上極少。


    可是這些死傷並非不能避免,為了把局做的像一點,不得不把這些人推上了祭台。在廟算層麵,這無可避免,心裏還是有些難過,隻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自來如是。


    “兵兇戰危,凡是打戰,總是要付出代價。從計算的角度看,這些村莊的損失,加在一起也不如寧波的一個角。如果可以的話,我確實想要避免這些,隻可惜才幹有限,力所不及。大明海疆萬裏,倭寇可以在任意一點登陸,我們有限的兵力,不能四處防守,總歸是有防不到的地方。這次不把許洋坑了,下次真的防不住時,還不知道要死多少。”


    冷飛霜緊咬銀牙“這不能怪你,那些倭寇兇殘成性,不剿滅他們,類似的事,就總會發生。要想替這些死者報仇,就隻能將這股倭寇剿滅,以血還血。我們下一步,該當如何行事?”


    “按照計劃,派一部之兵援助紹興,另外將其他營頭的部隊,分守沿海各縣。這樣分派下去,雖然不能保證類似的事不會發生,但至少可以盡最大可能保證倭寇不至於攻破縣城。這些倭寇現在是攻打村莊,就已經有這麽大的傷亡,如果到他們攻破縣城那一步,那就真的要死傷慘重,血流成河,若是府城有失,那便隻能用不堪設想四個字來形容。”


    這個分兵計劃,是楊承祖與冷飛霜共同研究的,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無第三人知曉。冷飛霜道:“我們當初設計計劃時,於倭寇的兵力估算是五千左右。可是現在看,實際來的敵人,遠比這個數字為多,這樣分兵,短時間內,寧波不會有太多的兵力支援。隻用兩部加你的衛隊對抗這麽多倭賊,還有城裏的內奸,實在太過兇險。要不要你先離開寧波,隻留下你的儀仗在此,或者我化裝成你的樣子,也一樣可以唬住倭寇。”


    “留下儀仗,那有什麽意思?許洋殺人破鎮,是在打我的臉,我若是躲迴杭州,不等於說我怕他,那朝廷的麵子就沒了。我不能丟了朝廷的人,不能坍光萬歲的台!我和我的女人就在這裏等著,看看許洋有什麽本事能奈何我?至於安全麽,有你這個諸葛亮在,我什麽都不在乎。”


    在東南士紳的奔走唿籲下,援兵的唿聲一浪高過一浪,新軍糧豐餉厚,待遇比軍衛高的多。這種時候,肯定是要讓新軍打前鋒,沿海縣城、衛所,都要求朝廷派新軍前來抵擋倭寇。即使是欽差楊承祖也在這種唿聲中,不得不抽出自己手下一部人馬,前往助防,三分之一的兵力就這麽離城而去。


    城外軍營中,一名昔日台勇中的頭目,如今卻在夫子營內當一名苦力頭。軍營之中夫子的差使最累,所得也最少,可是稍有怠惰,就是一陣鞭子下來,由不得他不勤快。


    一名昔日部下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身邊,輕輕拉了下他的衣服,小聲嘀咕了幾句,這名頭目的臉上一喜,轉頭又將這個消息向下傳。這些消息的文字簡單,不過內容卻足以驚天動地“殺新軍,迎許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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