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徐家家主徐鳳鳴眉頭一皺“謝兄,你這話就嚴重了,就算是當初的江彬,吃相也沒這麽難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麵,他總不會把所有生意都占下來,那不是要吃獨食?做官的人,都懂得一個進退,知道個分寸,應該不至於吧?”


    “應該?我也以為他應該,可是你們知道不知道,楊記現在幹什麽?他們把龍江造船廠的工人都招募到了楊記,又搞了一批大料,開始造海船啊。你們想一想,楊記造了海船是要幹什麽。要單是楊記做生意也就罷了,海那麽大,多一兩條船,也沒什麽關係。可如果他是替朝廷造海船,又當如何?大家都沒忘記三寶公下西洋吧?等到朝廷做了海貿生意,我們這些人,還有地方站麽?”


    徐鳳鳴思忖著,也覺得這個前景非常可怕“謝兄,新軍裏,我們徐家也安插了一些人。隻是新軍用人皆由楊承祖一言而決,我們的人,很難到很高的位置上。”


    “新軍的事,徐兄就別想了,我曾經也派了些人過去,還捐了一筆錢。可是怎麽樣呢?我的人武藝高強,文武雙全,結果新軍任人唯親,他們隻能當士兵或是小官,根本抓不住權力。也不知道用了什麽妖法,那些人進了軍營之後,也和我頗有些離心離德。新軍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在場眾人盡皆無語,他們習慣用的方法都失去了作用,也想不出該用什麽方法解決,全都陷入了沉默。隻有封泰安的咳嗽聲,間或響起。半晌之後,封泰安才努力壓下了咳嗽


    “其實謝世兄說的,老朽也明白。就像這龍井,大家都知道新茶好喝,可是皇帝怎麽可以喝新茶呢?他隻能喝三年以上的陳茶,新茶隻能是我們本地人喝。海貿也是一樣,朝廷怎麽能夠與小民爭利?老夫相信,我年年燒香,年年修廟,天妃娘娘一定會保佑我家家業興旺,讓朝廷的海船沉掉。隻要沉幾艘船,朝廷的人就會知道厲害,不會再想著造船或是海貿的事了。”


    “世伯,或許不用那麽麻煩,有些時候,是可以眼前報的。”謝遵拍拍手,有人送來一份邸報“新任浙江鎮守太監黃公公,過幾天就要來南京,迎請王命旗牌到東南。楊欽差也要陪同,天妃娘娘的怒火,現在就該降下來,不用等那麽久。”


    王命旗牌整個東南隻有一麵,其功效類似於戲文裏的尚方寶劍,擁有著節製一方的特殊權力,遇事可以自決。文官五品以下,武將四品以下,可以先斬後奏。隻有隻有應天巡撫這類封疆大吏,以及奉命出征、節製大將的文官才會被賜予。


    整個東南隻有南京有一幅王命旗牌,存於南京兵部,輕易不會外放。像是黃錦一個宦官授這種東西,根本是前無古人,這次還是楊廷和大力推動,否則旗牌也頒布不下去。


    碼頭上停泊的,乃是三艘名為海滄船的戰船,這差不多也是如今浙江水師所能拿出來的全部戰船。船上應有的火炮,現在差不多都用火銃充數,而這些火銃中有多少能打響的,也沒人願意嚐試。


    領取旗牌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不過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徐鵬舉等一幹勳貴就拉著楊承祖與黃錦不放,說著要接風洗塵,還要交代楊記這邊的帳目。黃錦雖然是京裏來的,名義上還有了類似假節鉞性質的旗牌,可是拿這幫勳貴一樣沒有辦法。他這次名義上的身份,是浙江太監,由於浙江現在沒有巡撫,他的權柄反而最重,但實際上隻是替楊承祖護印加上背鍋。


    他之前與楊承祖的幾次不愉快,也讓皇帝對他頗為不滿,這次的任務,頗有些懲罰的味道在裏麵。這幫勳貴是知道他根底的,也不怎麽理他,隻拉著楊承祖不放,最後黃錦隻好陪著對方去喝酒。


    那幫勳臣子弟也知道他與楊承祖的過節,打著拜見的旗號,輪著番過來敬酒,成心要給這個閹人一個難看。這幫勳臣最不怕的大概就是太監,沒用多長時間,就將黃錦灌的酩酊大醉。


    郭勳拍著楊承祖的肩頭“賢婿,這個閹貨敢跟你為難,這是自己找不痛快。他是萬歲的潛邸奴仆,我們不難為他,不過讓他受點活罪是難免的。你還要做正事,不要多喝,來人把帳本拿上來看看。”


    他名義上雖然是浙江總兵,但就沒去過浙江任職,一到南方,就宣稱自己傷勢複發不能理事。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南京徐鵬舉的別院,品嚐秦淮風光,與幾位頭牌花魁打的火熱,倒是讓楊承祖佩服嶽父老當益壯寶刀不老。


    他們灌倒了黃錦後,酒席就放到了一邊,有人拿了帳本上來,就楊記的帳目進行梳理。楊記初始運行階段,收入盈利還看不出來,十營新軍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可以為招兵官帶來暴利。可是楊承祖這次不喝兵血,不吃空餉,目前的五營兵滿編滿員,就讓南京的勳貴們有些看不懂。


    郭勳是領了皇命來的,於這事看的比別人都清楚,他卻是第一個支持楊承祖的“承祖這樣做是對的,這次萬歲是鐵了心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贏。如果打輸了,那就是丟了萬歲的臉,身為人臣者,丟了萬歲的臉,那就是取死。所以五營兵不缺兵,不缺糧餉器械,這些很好。可是開支上,就……”


    “老泰山放心,小財不出,大財不入。這點小錢算什麽,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有一筆大財入帳,相信我,這個時間用不了多久。”


    徐鵬舉等人並不認為他真的能在短時間內搞到大錢,練兵就是無底洞,像是這麽一板一眼的搞法,有多少錢也不夠填的。可是對方身上扛的是皇命,即便是勳貴,也不能對皇命說短道長,隻好賠著笑


    “妹夫,沒什麽關係。不就是虧點錢麽,咱們幾家都是潑天的富貴,不至於賠這點小錢,就真的熬不住。我們賠的起。”


    楊承祖搖了搖頭,也沒多解釋什麽,說多了也沒什麽用,何況有些話也沒必要說出來。隻把眼神看向外麵,自己的富貴,或者說給這些勳貴的富貴,應該就在那裏了。謝家,千萬不要我失望,這個坑你們最好自己跳下來,否則我就隻能自己去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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