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子紈絝子弟,大多數都是家裏有名的混球,正經事輪不到自己頭上,像是郭九姐那等能負責家中生意或是收租的,隻是少數中的少數。大多數人,不過是吃飽喝足以後無事生非,最後還要落一個敗家子的名聲。


    這次的事,算是他們極少承擔的正事之一,於他們而言,是興奮或是激動多過冷靜謹慎的。反正這個家業也不全是自己的,大多抱著不能被其他人小看,禍害的又不是自己名下產業的想法,行事上並未有什麽顧忌。


    及後,由於所有人差不多都參與到其中,就算內中有幾個人想要退出來,也要考慮在自己這個圈子裏的風評,是否會擔上一個膽小鬼的評價,最後還是得咬著牙走下去。


    在這種大的風氣影響下,稍後的日子裏,原本一些並未參與其中的勳貴子弟,也開始各自尋找著門路,希望能加入到這次的清查團隊之中。現在這個團隊成員的身份,已經漸漸成為二世祖圈子內一種象征,能夠進入這個隊伍,就足以證明你有麵子有本事,能夠得到家族的認可。


    雖然這裏麵,各家的嫡子數量不多,但是足夠多的庶出子形成一個團體之後,其發揮的能量同樣不容小看。在自己家長輩的縱容下,原本鐵桶一樣的京營,竟是生生被鑽了個洞出來,任著他們在裏麵攪風攪雨。


    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京營的兵營、倉庫被清點過半,當場處理的坐營武官,超過了五十名。不過隨著調查的進行,大家堵窟窿的水平也在逐漸提升,關節打點的也逐漸到位,發現的問題也就越來越少。隻有少數幾個倉庫大抵是問題多到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在大家清查之前,就降下幾把天火,燒了個幹淨。


    除了第一天莫名其妙自殺的何謀之外,這些京營武官中,革職者二十有六,下獄待勘者四十幾名。這種數量和速度,讓京師中不少人恍都覺得,一場針對武將體係的大清整即將展開。


    楊承祖這邊,本以為永淳公主玩個兩三天就會迴宮,結果這小丫頭玩上了癮,宮裏那邊也莫名其妙的抽了風似的不急著找人迴去。結果就是她確實是出來兩三天就迴去了,然後隔個兩三天繼續出來。到後來,甚至不用永壽在中間牽線,一向膽小的永淳,就敢自己穿了太監的衣服跑到楊家,然後找楊家的女人要男人的衣服換上去京營查案。


    小丫頭似乎也為自己能和姐夫並肩作戰而興高采烈,紅日西垂,兩人在一眾護衛拱衛下並馬而行,小丫頭還是興奮的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姐夫姐夫,你看今天那個倉庫啊,真的還不錯啊,庫存與帳簿核對,隻相差一成。再算上秤與秤之間的誤差,這個倉庫的庫大使人真的不錯,居然沒有偷賣庫糧。咱們這些天遇到的人裏,這個人算是最好吧。”


    楊承祖笑了笑“他不算最好,隻能算最勤快。今後呢,長個心眼,觀察事物的時候,一定要細心一點。那些糧食口袋裏,有一半是咱們前天查的那個糧倉裏搬來的,我偷偷在上麵打了烙印,他們跟你一樣,並沒注意。所以啊,咱們這幾天審的糧食器械,差不多就是那一批,不過是在搬來搬去。運氣不好人緣差一些的就借不到,所以虧空就多,像是這個地方的庫大使,看來倒是挺用心的,手腳很利索,所以帳麵就好看。”


    永淳嚇的張大了嘴巴,繼而生氣的捏緊了拳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騙我,姐夫帶我迴去,我要去打他一頓。”


    “得了,你怎麽越來越像郭九姐了,好好待著。記住姐夫的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查則無徒。什麽事都想弄的一絲不苟,那人就好到沒朋友了。咱們查京營,不是為了要把人殺光,該立的威風立起來,該做的事做到了就好。像是這種事呢,大家都裝一裝糊塗,就什麽都好,萬事求個明白,你想想,剩下的那些倉庫還留的住麽?把大家都逼到放火燒倉庫的地步,對誰都沒好處,做人啊,一定要有彈性,不要總想著黑白分明,對誰都好,明白了麽?”


    永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歪著頭看著楊承祖,忽然拍手道:“姐夫好厲害!我就知道,姐夫是最棒的,如果我能多跟姐夫身邊待幾年,就能多學好多東西。”


    這時,大家已經看到了楊家的院牆,可是還不等眾人過去,就聽路邊有人高喊道:“楊緹帥留步,老朽有句話說。”


    這聲音洪亮,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在路旁幾名大漢正護衛著一個白發蕭然的老者。這老人雖然穿的隻是一身普通富家員外打扮,可是精神矍鑠,腰板挺直,猶如一棵雪裏蒼鬆,格外挺拔。


    楊承祖看了這老人幾眼,忽然對永淳道:“你迴家去,跟如仙她們說一聲,準備點好吃的,今天家裏有貴客。”吩咐完這句,要緊下了馬,三兩步來到那老人身前,跪倒磕頭道:“我當是何人,原是老千歲虎駕光臨,卑職見禮來遲,老千歲莫怪。”


    那名員外打扮的老人,正是當初楊承祖的頂頭上司,以安定伯身份任河南錦衣千戶所千戶的張容。像是這種老上級老下屬的關係,官場上最是尷尬,大家處理起來的態度不一。不過像楊承祖這樣的新貴,就算是在馬上拱拱手,張容也拿他沒辦法,肯過來磕頭,真得算是給足了這位老長官麵子。


    張容不等他跪實,就已經雙手將人攙扶起來“不敢當,不敢當,老朽如今不過一平頭百姓,蒼頭老朽,緹帥則是三品命官。老朽見了你,合該磕頭才是,怎敢受你這一禮,折壽,折壽的。”


    “老千歲,您這話是怎麽說的?您的伯爺爵位?”


    “哦,大概你還不知道,這個爵位已經被革了。如今的老朽,已經是個身無寸職的白丁,一個鄉間野老罷了。”


    “老千歲太謙了,朝廷的事,卑職還真的沒聽說。不過不管怎麽樣,您都是我的上級,這個身份朝廷不認,我也認。來來,咱們有話到家裏說。”


    張容搖搖頭,而是一指路旁的一個茶棚“有個朋友想見見你,不知道楊緹帥肯不肯撥冗賞光,見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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