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大郎點點頭,默然不語,似乎還在迴味著楊承祖說的話。隊伍已經出了城接近了王莊的範圍,安陸十之七八的良田都在南部,興王府的田莊也不例外。他們現在去的,乃是興王名下莊園裏,最大的一處。莊頭姓祝,說起來與王府還能沾點親戚。


    興王妃蔣氏的內侄蔣國棟,抬舉了祝莊頭的女兒做妾,雖然這關係有點遠,可是不管怎麽說,他也能算是王府的姻親。有了這個關係在,他這個莊頭比起其他莊頭,腰板總是更硬幾分。


    “幾次到府上來求告,就是這祝廣祝莊頭挑頭,老貨仗著有點八杆子打不到的關係,真拿自己當了親戚了。王妃看在自己家的份上,見了他兩迴,他就跪在地上哭,說如何活不下去。下麵的人到了他的莊上,還被他打傷過,他多半是把田莊當成自己的產業了,忘了這田地是王府的。”


    陸炳恨恨不平的為楊承祖做著介紹,顯然他也是把這祝莊頭恨到了骨子裏。前麵負責探路的人已經迴來稟報,說祝家那麵得到了消息,帶了不少人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要械鬥。


    一聽說械鬥兩字,蔣大郎的眼睛裏明顯露出了光芒,興奮地說道:“要打?真的要打架了?儀正,有沒有把握打的贏?”


    “把握這種事,沒打過怎麽知道,不過我有把握,這架打不起來。走,跟我過去看看。”等他們來到隊伍前麵,見對麵已經來了不少青壯子弟,手中拿著鋤頭、棍棒等物件,看人數似乎比他們這邊的人,還要多一些。


    “這祝廣耳目靈通著,咱們這邊剛一出城,他那邊怕是就得了消息。前幾次王府來要租子的,也被他用這種手段對付過,說是迎接,實際就是嚇唬人。這麽多青壯,手裏都拿著家夥,王府的人怕挨打,這要錢的事,也就不敢說出來了。”


    “嚇唬人啊,這個我很喜歡,來人啊!傳我命令,我軍列陣,鳴銃!”


    儀衛司是有火器的,尤其興王受弘治、正德兩朝皇帝的厚待,府中兵器裝備十分精良,火銃也有百十杆。楊承祖今天帶出來三十幾杆大霹靂炮,一聲令下,這三十幾隻銃點燃火門,乒乓一陣大響,打的硝煙彌漫。


    這些儀兵按著操練,排成橫縱方隊,手中刀槍高舉,動作整齊劃一,如同刀斬斧剁般齊整。那名叫高升的小軍,現在也被楊承祖提拔做了個小旗,一騎當先的來到那些莊客隊伍之前問道:“爾等大隊人馬橫在路上,意欲何為,難道是謀圖不軌,想要配合寧藩做亂,奪取安陸城麽?”


    一頂大帽子從天而降,與以往那些和顏悅色或是明顯被嚇破了膽的王府來人完全不同,祝廣那雙小眼睛裏,也泛起狡黠的光芒。看來這支人馬,與以前的不大一樣?隻看這個陣勢就比自己這些亂糟糟的莊稼人強多了,兩下不在一個檔次上。


    田莊裏其實也有些軍戶,大明實行衛所軍製時,很多田地都是軍田。到現在衛所崩壞,許多軍莊直接被兼並,安陸也不例外。


    那些軍戶變成了佃戶,不過畢竟是軍班出身,一些老的底子還在,在搶水或是奪地的時候的時候,還是比普通莊稼人表現的要出色。


    可即使是這些平日裏在村中戰鬥力最高的軍戶,跟眼前這些儀兵比,隻看精神麵貌也差著不是一點半點。再看看雙方的家夥,就知道動硬的沒有勝算。


    “誤會,誤會了。小老兒隻是聽說楊儀正率隊出城操練,擔心你們飲食不濟,這才帶領著莊上的老少過來,為大軍帶了些吃食湯水過來,慰勞你們的。還不趕緊把吃喝給送上去,別讓軍爺們誤會了?”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搶步出來,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停的表示著,自己一行人並無惡意。


    早就準備好的幹糧、酒水,被流水般送過來,看來祝廣做這事不是頭一遭,有著多手準備。可是這些儀兵與以往所見軍漢不同,並不是一見出了吃的就眉開眼笑,隊列依舊整齊,一動不動,似乎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楊承祖催馬過去,也不下馬,隻用馬鞭一點祝廣的鼻子“不用這麽麻煩了,我們這些人,正要到你的莊上去,你就頭前帶路吧。”


    路上,這支人馬邁著正步,唱著軍歌,引得那些還在田裏幹活的莊稼人,不住偷眼觀看。這些人不是沒見過軍兵,但是如此整齊的部隊,還是頭一迴見。王府儀衛往日倒是知道威風,可似乎也沒到這等地步啊?


    等到大軍到了莊上,也是取了隨身帶的幹糧吃用,不動送來的餅湯,楊承祖、陸炳等幾個軍官,並那些帳房、倉大使則隨著祝廣一路來到他的家裏。


    高大的門樓,紅磚綠瓦,儼然就是個小號的鄉紳,半點也看不出隻是個替人看管田地的莊頭。楊承祖隻看了看這房子,臉上就泛起了一絲冷笑,等到到了書房,隻說了兩句閑話,他便開口道:


    “祝莊主,明人不說暗話,你欠了王府的租子不是一年兩年了。做莊頭的,是替主家看地的,到了年頭,就該把收成交上去。可是你這麽久不交租,做的就有點不稱職了。今天我過來,倒也沒有責問你的意思,隻是來辦一件事,收帳。我帶了帳本,帶了算盤,你讓你的人準備一下,然後就開始交割錢糧吧。”


    “這幾年年景不好,地裏實在是沒有收成。您看看今年,天總是下雨,南邊地勢又窪,眼看莊稼就要泡在水裏,怕是就要絕收了,實在是沒有租子可交啊。咱們這莊稼人,家裏連隔夜的糧食都沒有,我就算想收,也收不上來。別人都看我是個莊頭,其實他們哪知道我的苦,這收租子的差事,是個挨罵受累不討好的,真的收不上來。儀正大老爺發發慈悲,跟王妃麵前說幾句話,免了我的差事,我感激您大恩大德啊。”


    祝廣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一副受了無數委屈的樣子。他的老婆孩子也聽到了消息,都從內宅趕了過來,在書房跪倒了一大片,還有幾個孫子輩的孩子,都是四五歲的童子,過來抓著楊承祖的衣角,不住的哀求。


    “全家老少齊上陣,這操練的很熟練麽。”楊承祖哼了一聲,手點繃簧,那口禦賜寶刀抽在了手中。“這刀,是萬歲賜的,還不錯吧?老祝,你說我要是拿這刀剁了你這一門良賤,算不算對不起這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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