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宋兆南心內一驚,難道自己這個部下,居然是沈冬魁的路子?若果真如此,自己就真是該死了,平日裏對他太過簡慢,開罪了沈巡撫,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連忙笑道:“老中丞哪裏話來,我隻是擔心走漏了重要人犯,讓咱們這案子變成死案,有點操之過急,操之過急了。”


    “死案麽?都已經有了死人,這案子想不死,怕也難了吧。”沈冬魁不冷不熱的說了一聲,又對跪在下麵的楊承祖道:


    “起來說話吧。我已經聽人迴報,糧倉那邊的事被你解決了?好樣的,後生可畏,那邊的事,老夫都覺得有些棘手,沒想到被你解決了,幹的不錯。金家那幾個女眷的事,跟這些糧食比起來,也算不了什麽,你辦的不錯。”


    “多謝老中丞誇獎,我查抄的那些書信副本,您老人家想必已經看到了。卑職此來,就是來交令的。”


    “交令?你想迴滑州?想的美!給老夫坐下,這次的事,你是休想脫身,不把我開封這邊的疑難解決完了,我是不會放你迴去的。”


    沈冬魁這話說著厲害,其實是給了楊承祖天大的麵子,在巡撫麵前有個坐位,於他一個小小的百戶銜實授小旗而言,那就是莫大的榮光。就靠這一個座位,以後在錦衣係統裏也有的吹了。


    等坐定之後,沈冬魁對宋兆南道:“那些書信的正本,是送到你錦衣衙門的,你該不會告訴老夫,你還沒開始看吧。”


    宋兆南道:“迴老中丞的話,那些文書,我都已經看過了。這金長齡實在可惡,居然想要操縱米價,囤積居奇,簡直該殺。”他對於那些書信看了之後,與沈冬魁得出的結論一樣,金長齡謀反的事先放在一邊,他這迴與一批人早就在籌劃人為製造一起糧荒,並借此從中牟利。


    而這起糧荒涉及的省份,除了河南以外,還包括湖廣和陝西。湖廣陝西兩省鬧災荒,他們能預見到將有大批流民從兩省逃入河南,省內多了這麽多張嘴,糧食供應肯定會出問題。


    他們再卡住糧食渠道,不讓外省糧食進來,同時靠自己事先囤積的糧食,控製整個市場的價格,並借此賺上一筆大錢。


    他這行動裏聯合了不少河南本地的豪商,還有外省的商家,以及一些頗有權勢的人物,都牽扯進來。包括官府常平倉裏的糧食,可能也被他搞到手裏,作為囤積之用。


    按說作為錦衣衛,對這等事應該是高度重視的,畢竟糧食價格一高,很可能就會引發民變,搞不好就是一場大亂。金長齡家中那些旗幟和那委任狀,更能證明,他炒這糧食,除了要賺錢外,說不定還想著趁民心動搖時振臂一唿,在河南倡亂。這可是涉嫌謀反的大案,錦衣衛無論如何,也該訪查出來。


    隻是宋兆南這迴確實大意了,對於市麵上這種動作沒引起重視,反倒是自己還出錢入了一股,想要也跟著撈幾個錢使。等看到書信內容後,他才知道這次的事有多嚴重,整個人差點嚇掉了魂。


    可以想象,不管這次的事是什麽結果,自己挨參是一定的。隻希望把事情控製在最小,否則的話,自己的前程怕是要完。


    沈冬魁道:“看了就好,你們錦衣衛一向號稱千手千眼,可是在這次的事上,你們這手眼,似乎都不大靈便啊。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就那些火器鐵甲,加上兵刃,再有那許多災民,怕是連府城都要動搖了。”


    “老中丞見教的是,宋某這次確實失職,定當上本請罪,請上峰發落。”


    “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現在是想該怎麽解決的時候。眼下外省流民日多,這裏麵肯定是有人挑唆。而能把鼓動百姓背井離鄉逃難弄的這麽純熟的,我想隻有白蓮魔教吧。”


    “老中丞所言非虛,卑職這就派人去訪查白蓮魔教的消息,一經發現立刻捉拿,絕不讓他們妖言惑眾。”


    “現在是幹這個的時候麽?還是說,你怕他們反的不夠快,想提前逼反他們?”沈冬魁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心知宋兆南方寸已亂,不複平日的幹練,轉頭問楊承祖道:


    “你今天別光帶個耳朵來,嘴和腦子也給我帶來。連周王府你都說服了,別告訴我你沒主意,隻要這次的差事你辦的好,老夫可以保舉你的前程。縱然錦衣不要你,我這撫標營還想要你做個遊擊。”


    “多謝老中丞提攜,隻是卑職人微言輕,年輕識淺,怕說錯了惹您動怒。我見識有限,大道理講不出來,隻是覺得眼下咱們要做的,隻能是見招拆招,見勢破勢。錦衣衛與衙役們,需要防著災民生亂,哄搶米店,襲擊大戶,這是第一要務。而官府方麵,就是多存糧食,以平抑糧價。”


    楊承祖畢竟來自後世,應付群體事件上,經驗倒是不少。“眼下難民雖然不少,但是讓他們造反,十個裏未必肯動一個,動的那個,也未必就能鬧出什麽花頭來。可若是米價騰貴,讓百姓吃不上飯,到時候有一二妖人振臂一唿,恐怕局麵就不可收拾了。所以我們現在該做的,就是存米。這如同兩軍開戰,現在既然交戰已經不可避免,那就得多募兵員,保證自己有足夠的本錢去打這一仗。”


    “恩,你這話說到了老夫的心眼裏,我這就把布政史衙門的人叫來,讓他們查一查,到底現在官府手裏,掌握著多少糧食,從我們手裏又流出去多少糧食。而你們錦衣衛要做的,就是把流出去的糧食,給老夫追迴來,宋千戶,這個差事我可就交給你了。”


    宋兆南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把一口老血吐出來。心道:沈冬魁,咱不帶這麽坑人的好麽?你既然如此器重楊承祖,還要提拔他做撫標營的遊擊,那這事你交給他幹多好?


    府庫的糧食流出去的,必然是落到大戶和豪商手裏,這些人沒一個是好惹的,都是有身份有被景的主,去他們家裏追糧食,這不是得罪人麽?這次把糧食追迴來,下次他們不知道要怎麽恨自己,這可是個苦差事。


    他有心拒絕,但是卻終究是沒這個膽子。一個巡撫的威風,不是他所能輕易抵抗的。再說他現在身上還有罪過,一旦惡了沈冬魁,將來民變一生,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那說不定就要殺頭。


    他隻好一點頭“老中丞放心,下官一定盡力追索糧食,把失去的糧食追迴來。”


    就在這時,忽聽外麵人聲鼎沸,還有銅鑼敲打之聲,不多時,沈冬魁身邊一名長隨跑進來道:“老中丞,大事不好,火龍燒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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