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下這個時候,平虜伯江彬正是紅的發紫,與天子甚至可以同榻而眠,論榮寵不做第二人想。隻是他的發達,並沒有對錦衣衛有多少幫助,他的關注重點始終在邊軍,在威武營上,東廠也好,錦衣衛也罷,他都沒怎麽放在心裏,或者說不夠重視。


    如果他對錦衣重視的足夠,滑縣的錦衣衛也不會處在這麽個尷尬境地,連點錢都弄不上來。江彬是軍漢出身,對於錦衣的重要性始終沒有足夠的了解,他隻知道抓牢那些邊兵,保證他們的供應,於天子把廠衛交給他的重要性始終沒搞明白,也就空負了一手好牌。


    比如錦衣衛,完全可以用來在官場中,給他的政敵製造麻煩。可是江彬對錦衣興致缺缺,根本就不怎麽重視,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個提款部門,隻要為他上解款項就好,其他的事,從不在意,也沒給過錦衣什麽支持。


    楊承祖想的明白,要想辦好這差使,必須用好平虜伯這張老虎皮,隻有用他出來,才能震住各路妖魔鬼怪,使他們不敢擋自己的路。漕幫在本地的力量強於錦衣衛在本地的力量不假,可是從全國的角度對比,那就是另一迴事了,漕幫乃至武林盟主,在江彬眼裏又算個球?


    宋連升是老錦衣,如何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可是他連連搖手“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哪怕交不下差使,叔父替你去頂缸挨軍棍,也不敢冒用伯爺的名號。這要是傳到伯爺耳朵裏,可是要殺頭的。”


    楊承祖笑道:“叔父,您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是冒用呢?伯爺讓咱籌措軍餉,難道是宋指揮假傳軍令?既然軍令是真的,那這命令,就是伯爺的意思,我們為這軍令做的一切,也就都是伯爺的意思。隻要我們能完成解款任務,就不算是冒用伯爺名號行事。咱們這些老少爺們苦的很了,若是不想條財源,將來還是得去要飯。堂堂錦衣衛,最後混成個苦力,難道伯爺麵子上就有光彩了?”


    他對於這事的把握,在於他所知道的江彬,是一個沒有什麽底蘊的人。這人起於軍伍,終其一生,不離軍漢本色,得意時不知收斂鋒芒預留退路,失意時,更是連怎麽自救都不懂。他的曆史知識一般,細節上的事不懂,隻記得在正德死後,江彬沒多久就被淩遲了。可見是得意一時爽,轉眼亂葬崗的爆發戶。


    這樣的人,最講究一個臉麵,在位上時,靠著皇帝容寵,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下麵的人借用他的名號為非作歹,於他而言,是為他掙麵子呢,他倒是不會生氣。


    當然,要是把事辦砸了,折了他的麵子,下場也不會太好。所以這事的關鍵,是要把事情做成做漂亮,不能讓江彬覺得自己的臉麵被削了。


    再說,漕幫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真去找江彬求證,那等於是自己送貨上門。他打定這個主意,又道:“各位叔伯家裏都有子嗣,那些兄弟們於我一樣,將來也是要襲職入衛的。早點見見世麵,對他們是有好處的。所以我的想法是,這次各位叔伯不露麵,由我們這些後生晚輩,前去漕幫討錢糧。若是事辦成了,也是各位叔伯的麵子,若是事辦不成,你們也好出來說話,咱們還留了一線見麵的機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這主意,是把所有人都和自己綁在了一起,大家要發一起發,要死一起死。那些家裏的年輕人,多是些血氣方剛,好勇鬥狠之輩,拉著他們同去,如果真動起手來,保證會出大事。到時候,你們這些做家長的,難道就坐視不管麽?


    而且他不管怎麽說,也是這裏的最高長官,如果這些人鐵心不讓子侄參與,將來襲職的時候,他就可以從中作梗,想要襲職,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大明的錦衣衛人浮於事,襲不了職的有的是,真翻了臉,誰也沒好處。


    宋連升等人旁敲側擊了幾句,甚至想要親自上陣,但是楊承祖咬死了,就是要用子弟兵,不能讓這些叔伯露頭,他們也就沒了辦法。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過去他們靠著叔伯輩分,是可以壓一壓,可現在既然確立了楊承祖對本地的領導,那他就是自己這些人的頭。他真要堅持的話,自己這些人,就隻有服從的份。


    再說大家也是怕萬一他反了性,撂挑子不幹,這解款的事,還是要著落在他們自己身上。無奈之下,隻好各自迴家囑咐自己家的孩子“這次是楊家小子的主意,你們自己機靈點,千萬別犯混。對麵是漕幫,不是好對付的,你們隻要站腳助威,搖旗呐喊,真要是打架,趕緊跑。”


    可是這些人家的子弟,與楊承祖年紀相當,也都是十六、七的歲數,根本不知道怕是何物。平日裏又仰仗父輩威風,於街巷撕打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漢,都是好惹事的魔星。尤其他們聽說了楊承祖昨天單刀殺賊的故事,又聽說他和縣令吃酒,還有人傳說他因此被如仙姑娘留了宿。


    他們正是羨慕英雄的時候,楊承祖這番作為,於他們而言,就是眼前的活好漢,有不少人打心裏佩服他。


    再說自己與他一般年紀,難道就比他矮了一頭?這事要是自己趕上,未嚐就不能立同樣的功勞,佳人一樣能垂青自己。一聽家裏說這事,都覺得自己露臉的機會到了,若是這次把漕幫震住,今後在滑縣城裏,誰見了自己,不得挑一挑大指,稱一聲好漢?


    因此等到楊承祖見了他們時,發現以王忠的孫子王鐵頭,宋連升的兒子宋國良為首,足有二十幾個後生,全都是一身短衣衫小打扮,腰裏不是別著斧子,就是帶著老爹的繡春刀。


    王鐵頭比楊承祖高出一個半頭,人黑的像個炭頭,手裏提了兩柄板斧,活脫是個李逵般的莽漢。見了楊承祖,二話不說,丟了斧子納頭便拜“楊哥,從今天開始,我王鐵頭就跟著你幹了。那些漕幫的孫子要是不給錢,我就劈了他們!”


    其他人雖然沒有像王鐵頭那般舉動,可是眼睛裏的火熱,連瞎子都看的出來。這幹人平日裏都是好鬥的,最敬佩的是這等好漢,隻把楊承祖當成了話本裏的人物,這不是秦叔保也得是武二郎,跟著他幹,才對得起自己這少年英雄,滑縣小一代中爺字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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