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幢略顯陳舊的宅院前,鄧成功也覺得自己這次過來心中還真是有些沒底,因為來的路上何二蛋已經說過,他的這些老長官很多都是厭倦了勾心鬥角的軍人生涯,最終放棄迴到原部隊很可能升官的機會,毅然脫掉軍裝一夥人開起了鏢局。自己這樣冒冒然的邀請,隻怕還真要想點好說詞去說服對方,否則人家為什麽要放著好好的軍官正規軍不當,去山溝溝裏當些民兵的教官呢?


    一邊敲著門的何二蛋,心裏也在嘀咕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於唐突。雖說他是為了這些老長官能有個好出路,可他同樣明白這些老長官是因為什麽放棄以前的地位,來到這裏開鏢局的。所以,既然今天已經來了,能否說服老長官們出山,還要看自家這位大隊長的能力。至少他這段時間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鄧成功雖說沒有任何政府任命,但他對於百姓跟官兵的愛護是有目共睹,這也是為何看到民兵集訓隊訓練效果一直提不上去後,會將這幾位老長官給說了出來的原因。


    就在何二蛋奇怪為何敲了幾聲門,裏麵的人都沒有反應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子裏傳來,沒等他想明白開門的會是誰,對方的聲音已經響徹在耳邊。


    ‘敲什麽敲,不知道晚上我們也要休息?有什麽事情不能等明天嗎?把老子惹急了,小心拿槍突突你們這幫狗日的!’


    光從這長嘴就罵以及嗓門超大的性格,站在門前的何二蛋不用想都猜測出,來的會是那位原部隊的長官。


    果不其然,看到打開門後露出的光頭大漢,何二蛋很是尊敬的立正行禮道:“李營長好,原359團一營三連二排長何二蛋。”


    這個李營長並不是他的直屬營長,但因為在陣地的時候,雙方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故此,開門的李營長看到自己似乎罵錯了人的時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從對方的話中,認出了來的人是誰。不過,他多少還是看到站在門外等候的鄧成功,而且能從這幾人站立的位置看出,今天這些深夜到訪的人,似乎是以鄧成功為核心。


    盡管李營長為人有些粗魯,但對於原部隊的老部下,還是很客氣的道:“二蛋,怎麽是你。你這麽晚來這裏有什麽事情嗎?”


    何二蛋道:“是的,今天深夜冒昧來訪,主要是我現在的大隊長,想找胡團長跟諸位長官商量點事情。因為事情比較緊急,我們這才深夜前來打擾了。”


    大隊長!


    這是什麽職務,稍顯有些不解的李營長繼續道:“我上次聽小李子他們說,你不是在邢台保安團當兵吃糧嗎?怎麽今天又冒出個大隊長來?你這位大隊長是什麽來頭,例屬那支部隊?”


    呃!這樣一問,何二蛋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在此時鄧成功走上前道:“這位應該就是二蛋以前的老長官吧?我叫鄧成功,今天冒昧來訪著實有些抱歉,因為有些事情想跟諸位商量一二。所以,這才讓何二蛋幫忙引薦一下。至於我的身份來曆,是否能請我們進去之後再談?”


    看到鄧成功的氣質作派,也跟他們一般無二,甚至可以說更勝他們一籌。李營長也覺得鄧成功應該不是普通人,盡管對方的年齡要比他小上一些。可這年頭,隻要有身份有後頭,年輕根本不是什麽太過重要的問題。


    加上引薦的人還是自己原359團的排長,李營長也很客氣的道:“對,是我考慮不周,幾位請!我們團座跟幾位兄弟,今晚正好都在。二蛋你營長也在,等下你們可以好好說說話。自從上次你們離開後,他其實心裏還是很惦記你們的。今天你們竟然來了,到時好好跟他說說你們的近況。”


    一邊伸手引著鄧成功等人進院,李營長也摟著何二蛋的肩膀笑著說話,這放在原部隊的時候,是根本不可能做出來的事情。不管怎麽說,他的級別要比何二蛋高上不少。


    等到鄧成功一行人出現在客廳的時候,還處於愁眉不展中的胡光宗等人也稍稍愣了一下神,等到原一營長錢有路,將五人中三人的名字喊出來後。他們原本擔心會是那個惹人煩的朱掌櫃時,此時在看到敲門的是何二蛋等老部下時,心情自然也放鬆了許多。畢竟,何二蛋以及另外二個原東北軍戰士,都是跟他們一起經曆過生死的弟兄,加上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在部隊,彼此間的上下級等級觀念自然沒有以前那麽強了。


    簡單敘了一番舊後,何二蛋也沒忘記給自己的幾位老長官,介紹了一番鄧成功的身份,當然也沒有隱瞞什麽,很直接的提出今晚過來是想請幾位老長官出山,前往九龍山擔任民兵集訓隊的軍事訓練教官。


    民兵大隊長!


    這民兵二字對於這些出身於正規軍的胡光宗等人而言自然不會陌生,但是為了訓練民兵竟然還要請他們這些在正規軍中也算是小有身份的高級軍官當教員。這著實有些令他們感覺驚奇,畢竟在他們看來,教導民兵最多不過打打槍而已,再教其它的自然就不會是民兵了。相比正規軍而言,民兵所需要懂的軍事技能不需要太強,這訓練自然也用不著花太大功夫。


    有些意外的朱光宗盡管不明白為了訓練一些民兵,為何要請他們出山,但還是很客氣的道:“多謝鄧隊長厚愛,隻是我們哥幾個都厭倦了軍伍生涯,不打算再從軍。所以,今天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鄧成功盡管早已經猜測到這個結果,但從剛才何二蛋介紹的時候,他多少能從這些坐在廳中的原東北軍軍官眼中看到一絲詫異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亮光。隻是這種亮光出現之後又很好的掩飾了起來,隨之出現的卻是無盡的哀怨。


    從這些人眼中的變化鄧成功大膽的假設了一番,那就是他們不是不喜歡軍隊,而是不喜歡眼下這個時代的軍隊。很多時候,軍人的槍口都是對內,在對待自己人的時候往往比對待它國人強。這對於任何一個有報負跟理想的軍人而言,無疑是最痛苦的事情。


    想到這些聽到胡光宗迴答的鄧成功笑了笑道:“沒關係,今天能夠得見幾位抗日英雄,也不枉我走上這一迴。隻是我有幾個問題想跟朱團長請教,不知朱團長能否直言與告?”


    呃!聽到這裏的朱光宗心裏知道對方有些不死心,但還是很直爽的道:“但有疑問,我一定坦承以待。”


    鄧成功道:“從來的路上,我跟二蛋打聽過一番關於諸位長官離開軍隊的大致原因。雖然我很清楚,眼下的軍隊政治派別林立,升官發財靠的不是戰功,更多的是打壓政敵,甚至是打壓其他政治派別的軍隊。


    準確點說,那就是打外敵你就算有戰功,可能更多的是幾句口頭獎勵,甚至於打的太猛也會出問題。可是打自己人,隻要打勝了又有些背景,那麽就能升官發財。這種持續了幾十年的軍隊現象,恐怕是任何一個心懷保家為國理想的軍人都不願意麵對,或者說最反感的事情。隻是我想問朱團長的是,你參軍是為了升官發財還是為了保家為國呢?”


    對於這個問題,聽的很受感觸的朱光宗二話不說的道:“這個當然是保家為國,如果是為了升官發財,我抗戰結束後就不會帶著一幫兄弟來這裏開鏢局了。”


    ‘好,既然朱團長說你參軍是為了保家為國,那麽你現在又在做什麽呢?你是東北講武堂出來的優秀軍事指揮官,而且我可以很直白的說,你的氣質甚至你的備注你的人生都跟軍隊脫不了關係。那怕現在的你當起了總鏢頭,可我一進門看到的卻是一個響當當的老兵。


    我跟在坐的一樣,對什麽政治不感興趣,也不想跟參加那些各種形形色色的軍隊,什麽東北軍、國民軍、人民軍甚至是大大小小有地方特色的正規軍隊。可不參加這些軍隊,我們就能放棄參軍時許下的諾言嗎?


    難不成,我們離開那些人就沒辦法保家為國抵抗侵略嗎?在我看來不是這樣的,隻要我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就沒必要理會那些你是那支軍隊,你又歸屬那個派別。在我看來,軍人就應該遠離政治,隻要盡到身為軍人保家為國的本分就行。我能殺一個小鬼子,那我就殺一個,我能幫助十個人殺十個小鬼子,那我就幫十個人殺小鬼子。這在我看來,這也是一種實現軍人誓言的方式。這也是我為何迴國後不去參加正規軍,寧願自己組建民兵的原因。


    民兵或許在你們看來是跟一般的土匪沒啥二樣的軍事武裝,是三流都稱不上的雜牌武裝,可民兵也是兵,甚至在我看來,民兵比現在的正規軍更象個兵。他們來自農村,來自於普通百姓之中,他們明白自己為何而戰,明白自己守護的是什麽。所以,我迴到老家組建了現在的民兵大隊,就是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國土故鄉淪陷他國的時候,他們有一些自保能力,有一些保住妻兒老小,保護家園的能力。


    我能夠幫助一個村建立民兵,那麽這個村莊在未來碰到外敵入侵土匪搶劫,好歹不會眼睜睜的任由他們胡作非為。隻要每個村莊的百姓能擰成一股繩,以我們的人口跟資源,我想任何一個打它注意的勢力,都要好好考慮其中的得與失。這也意味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民兵也具備了一個軍人的基本概念,那就是他能保家。在保家的同時又能打擊侵略者,這不又是實現了軍人的另一個誓言衛國嗎?


    諸位都是從抗日戰場上撕殺過活下來的軍人,相信你們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他們不是輕易容易滿足的人,他們更不是什麽心存善意的人。如果這麽一群人出現在你們家門口,或者當著你們的麵殺害我們的親人同胞,你們還能眼睜睜的坐視不理嗎?你們所謂的厭倦了軍伍的話,在那個時候還說的出口嗎?


    說這些話我就是希望諸位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更何況,燒餅國亡我國心不死,你們又都是曾經跟之撕殺過的鐵血軍人,無論你們承認或不承認,隻要胸膛有股熱氣,你們就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同胞親人受其淩辱,這也意味著你們擺脫不了身上的使命。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何縮在這破舊的宅院中苦苦度日呢?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現在鏢局的生意如何,可從在坐的諸位身上跟你們宅院中的擺設,我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問題。那就是打仗你們個頂個是好手,做生意隻怕能做混個溫飽就很不容易。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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