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惠小姐,你手裏拿的,是過去武士們用的刀嗎?”


    兩人一前一後跑出村子一段距離,山助這才終於問出了心中一直擔憂之事。


    他還記得,所謂滅鬼,就是要用特製的刀,將鬼的頭顱斬下。


    一想到那個場景,他不禁毛骨悚然。


    “是的。”


    香奈惠點點頭,把刀鞘之外的布包拆下,塞進製服的口袋中,露出了深紫色的刀鞘。


    “這是我們鬼殺隊的製式佩刀,擁有斬殺惡鬼的力量。因為你之前好像不是很喜歡聽到類似的字眼,所以我就沒有提。”


    說著,蝴蝶香奈惠莞爾一笑:“怎麽,山助小弟弟,難道你害怕我會傷害你嗎?”


    “你放心好了,鬼殺隊的刀,隻會保護人類,絕不會對人類使用。”


    “這是我們的規則,也是我們的使命哦。”


    “至於你之前說,那個威脅村民的兇悍男子,我猜他隻是嚇唬嚇唬人而已,請不要當真啊。”


    香奈惠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真是符合你的作風呢,不死川先生。


    山助若有所思地偏過頭,滿臉將信將疑。


    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接話,而是邊走邊問道:“那麽,之前那個大叔為什麽會暈過去呢?”


    他說得是被香奈惠打暈的佐瀨甚二。


    在山助心中,這三個要解決的人中,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本該是最好對付的。


    之前的一幕他雖然沒看清始末,但山助心中隱隱覺得,事情也許並不是這樣。


    不過,如果他們是一夥的,不該發生矛盾的吧?


    所以山助打算問個清楚。


    “你說佐瀨先生啊……”


    蝴蝶香奈惠目光閃爍,裝作打量四周的樣子,她並不能麵不改色的撒謊。


    那是弦一郎這種屑的專長。


    她當然不可能跟蒼助說“他是去抓你爸媽”的,隻能硬著頭皮解釋道:“他似乎是在房頂上看見了奇怪的動物,所以想要一探究竟,結果不小心從屋頂上摔下來了。”


    “是嗎?”


    山助好似突然想起來什麽一般。


    “對哦,這兩天,好像有不少人都說,在屋頂上看到了奇怪的東西,村長還說長得很像故事裏的河童呢。”


    “是……這樣嗎?”


    蝴蝶香奈惠沒想到自己還能瞎貓撞上死耗子。


    “唉,我怎麽也開始用謊言應付別人了呢?”


    她心中泛起了愧疚。


    實際上,村裏人說得河童,是沒日沒夜挨家挨戶找情報的亂波眾。


    這樣高強度的勞作之下,沒有隱藏好,被人發現蹤跡,也在清理之中。


    不過,蝴蝶香奈惠的迴答,終究是徹底打消了山助的疑慮,他差點就以為這個女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呢。


    “也許這一次不需要哥哥出手、憑我自己也能……”


    他知道哥哥為了維持溫泉的溫度,幾乎一天隻休息一兩個小時而已。


    要是總是召喚他來處理這些村外的壞人,就會犧牲哥哥的休息時間。


    如果自己能為哥哥多做一些事情,一定能讓他稍微輕鬆一些吧。


    山助眼角偷偷瞄著蝴蝶香奈惠,心中醞釀著“正義”的計劃。


    就這樣這,二人抱著各自的心事,很快就穿過了陰森森的南坡老林子,來到了坡後的山穀中。


    “就在前麵,那就是我們村最好的溫泉了。”


    山助指向前方,“我早上離開時,弦一郎先生還在裏邊泡著。”


    此時正是中午兩點,太陽高懸在那一池清澈的泉水正上方,將其完全渲染成美麗的亮金色,非常晃眼。


    看見太陽,蝴蝶香奈惠總算是放心了不少。


    而且她的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青色石頭上,掛著弦一郎那條非常鮮豔又華麗的腰帶。


    她記得清楚,那似乎是一個女孩送給弦一郎的禮物,上麵繡著竹取物語的完整故事,說是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也為過呢。


    “弦一郎,你在溫泉裏嗎?我是蝴蝶香奈惠。”


    為了防止遇到尷尬的事情,蝴蝶香奈惠隔著十幾米朝那邊喊道。


    然而幾秒過去,她完全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剛生出的一點點希望再次被掐滅。


    “那我要過去了哦!”


    蝴蝶香奈惠也不再等待,眉頭微微皺起,徑直朝前走去。


    繞過幾塊大青石之後,她憂慮地發現,偌大一池溫泉中,居然空無一人。


    隻有弦一郎的深褐色金繡線羽織、白色的浴衣在水中飄浮。


    其中還有一條西式的小號內褲。


    若不是這池泉水清可見底,她還以為弦一郎是裏邊溺水了呢。


    “他到哪裏去了呢?”


    雖然是白天,但山裏總歸是有動物的,這讓蝴蝶香奈惠不由問出聲來。


    可就算是尋常動物,也不可能是弦一郎的對手吧。


    早上那滿院飄零的紅葉,還不時浮現在蝴蝶香奈惠眼前。


    “弦一郎先生會不會去周圍閑逛了呢?”山助說道,“這裏的景色很好哦。”


    “就算是他好奇到周圍閑逛,總該穿上衣服吧?”


    蝴蝶香奈惠搖了搖頭。


    “衣服飄在水中,顯然是遇到了什麽突發情況。難道說,是遇到了熊本熊嗎?”


    “這個季節熊都在冬眠啦。”


    山助慢慢靠近香奈惠,試探著說,“他總不會是到溫泉的泉眼附近去了吧,那邊的水比較深,很容易滑到和燙傷。”


    果然,香奈惠看到池子對岸冒著水泡的地方,就打算過去看一看。


    不過這樣一來,就不免要進水。


    這時,山助體貼地說道:“香奈惠小姐帶著刀很不方便吧,我幫你拿著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


    香奈惠感激地說著,就把日輪刀遞了過去。


    她沒有多想,剛好這樣可以在水中用雙手提起褲子,免得弄濕太多,上岸後影響行動。


    至於羽織,她直接留在了岸邊弦一郎的腰帶旁。


    山助這才注意到,這個女人麵相溫柔,但身材可算不上瘦弱,在女人中算得上高大了。


    “就算這樣,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山助這樣想著,跟在香奈惠身後一起下水,朝著斜對角的泉眼趟過去。


    隻不過,他盯著香奈惠背後大大的“滅”字,突然將刀緩緩從鞘中拔出。


    然而,他畢竟是個新手——


    “鋥!”


    盡管刀出鞘不過五厘米,但還是發出了短促的摩擦音。


    山助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香奈惠果然迴頭看,隻當是孩子在淘氣:“不可以亂玩武士刀哦,會把自己割傷的。”


    看著那張到現在這時候還在關心他的臉,山助怕被發現念頭的膽戰心驚之餘,又多了些別的情感。


    自己,真得要殺死她嗎?


    她看起來完全是個好人,和之前那些人都不一樣啊。


    “我從沒見過武士刀,就是有些……好奇。”


    他慌亂地解釋道,把刀插迴去。


    這刀雖然隻有兩公斤不到,可他不是弦一郎,有和正常成年人一般的力量,也沒有用刀的經驗。


    如此一來,還不如……


    趁著香奈惠轉過頭去,山助連道帶鞘高高舉起,瞄準了這女人的後腦勺。


    香奈惠看著除了水泡以外空無一物的泉眼,心中擔憂更甚。


    “弦一郎不是尋常的小孩子,怎麽可能會犯被泉眼燙傷這種錯誤呢?”


    她覺得自己真是什麽可能都不想放過,已經魔障了。


    然而,正在她想要轉身之際,卻突然感到一陣惡意,本能一般地側過身子,左手卻穩穩地捏住了猛然下砸的刀鞘,然後直接用力將刀拽迴。


    粉色的眼瞳與深棕色的眸子對視,二人相顧無言。


    前者眼中滿是疑惑、震驚和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失望。


    後者則是恐懼和越來越多的羞愧。


    “為什麽?”


    也許因為太過激動和無法理解,香奈惠聲音有些嘶啞。


    她隻覺得無盡寒意,如同冰冷的手術刀一般戳進她的心髒。


    她萬萬沒有想到,弦一郎那充滿惡意的猜想,居然有可能變為現實。


    可真相到底是鬼和村民一起,合起夥來對付那些對村子發展溫泉商業不利的人?


    還是根本沒有鬼,隻有村民?


    而且,對她下手的,居然是個孩子。


    這一刻,岩柱常常掛在嘴邊,那句香奈惠一直無法理解的話,居然變得有些明白起來。


    “孩子們心中,總是充滿了惡意啊……”


    然而,被驚到無法動作的不止有蝴蝶香奈惠一個人。


    山助整個人都愣在當場。


    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明明背對著她,也能這麽快的作出反應。


    而且,她的力氣真的好大,奪走刀的瞬間,差點將他一起拽倒!


    等他反應過來後,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哥哥!”他一邊跑一邊大喊,“哥哥!你在哪裏啊?快來救我啊!”


    他以己度人,總覺得蝴蝶香奈惠可能會殺掉他。


    畢竟,他一直是這麽對待冒犯村子裏的人的。


    把他們帶來這裏,或是別的什麽地方,讓哥哥把他們處理掉。


    然而,身後響起水花飛濺之聲,山助覺得自己膝窩處一軟,直接栽倒在水中。


    那正是蝴蝶香奈惠通過日輪刀,用巧勁將水挑起造成的。


    她利用自己醫學知識打到山助腿部的穴位,讓他站不穩。


    但也僅此而已了,並沒有實際的傷害。


    看著麵朝著她,坐在水中蹬地狼狽後退的山助,蝴蝶香奈惠求證般地問道:“所以,讓人們失蹤的鬼,就是你的哥哥蒼助,是嗎?”


    聽到之前山助逃跑時求救的話語,香奈惠頓時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碎片,突然拚湊成了一整張地圖。


    蒼助的失蹤,並不是他犧牲了自己,與鬼達成了交易。


    而是他本人變成了鬼。


    因此,他失蹤後不久,這裏的溫泉就變得優秀起來。


    因此,那些客人,隻有在辦理了退房手續後才會失蹤,村子和溫泉旅館因此脫離責任,警察也沒法說什麽。


    還是同一個原因,失蹤的人,大多都是試圖阻礙村子發展溫泉的人。


    而與蒼助互通消息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弟弟,山助。


    雖然香奈惠不明白,為什麽蒼助變成鬼還會記得弟弟和村子,但這真相令她不寒而栗。


    看著香奈惠隻是站著,沒有拔刀的意思,山助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他衝著香奈惠大聲嘶吼道:“我哥哥才不是鬼,他是我們村裏的溫泉之神!他一直在保護這個村子,不被你們這些壞人傷害!”


    香奈惠知道,這孩子隻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哥哥,其實是個吃人的怪物而已。


    “我隻想問問,”她滿臉憐憫地看著山助,“玉子夫人和雄也先生,他們知道蒼助已經……”


    想起那個提起長子就哭唧唧的憔悴婦人,和整天醉洶洶眼神無光的中年男子,溫柔的蝴蝶香奈惠換了一種說法,“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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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被她的神情所觸動,山助沒有繼續頂撞,而是默然地搖了搖頭。


    “看來你也知道,不能告訴父母真相啊。”


    “如果你真得認為哥哥變成了神,為什麽要瞞著他們呢?”


    心中最脆弱的屏障瞬間碎裂,山助的臉色一片慘白。


    “如果你真得認為哥哥不是鬼,又為什麽要偷襲我呢?”


    蝴蝶香奈惠蹲下來,語氣明明溫柔地像這溫泉裏的水,但卻一具具如同剖開山助皮膚的尖刀。


    “這是因為你的內心早就明白了,哥哥已經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但是,當你知道我手中的刀能夠傷害道他,還時忍不住要保護他,對嗎?”


    莫大恐懼包圍了山助。


    他一直試圖否認的事情,漸漸浮上心頭。


    他隻負責把人引過來,但那些人到底怎麽樣了,他卻一點也不清楚。


    直到早上,蝴蝶香奈惠提到——鬼是吃人的。


    但山助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哥哥不是鬼!他沒有吃過人!我們隻是把妨礙村子的人,全部消滅了而已!”


    要是他承認了哥哥吃人,那他就真得變成怪物了!


    為了村子不眠不休、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哥哥,我又怎麽能說他是怪物呢!


    那樣的話,哥哥該多麽可憐啊。


    盡管聲音依然堅定,但淚水已經漫過了山助的眼角。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隻是希望村子能扭轉糟糕的局麵。”


    “但弦一郎他們並不是壞人。”


    蝴蝶香奈惠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趁一切還不算晚,告訴我,弦一郎和其他失蹤的人,到底去哪裏了?好嗎?”


    “你也不想自己的哥哥,再以這樣的姿態和原因,去傷害別人了吧。”


    她眼中飽含期待,似乎根本沒有因為之前的偷襲而憎恨山助。


    她不僅想要幫助弦一郎,也想要幫助山助。


    而這一切,隻是讓山助愈發覺得無地自容。


    他垂下頭去,無力地說著:“我不知道。”


    他不敢看蝴蝶的眼睛,也不肯背叛哥哥。


    隻是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水中,奏響了悲傷的節奏。


    “不要哭了,山助。”


    一個溫柔的男聲響起。


    蝴蝶香奈惠猛然看向腳下,那聲音,是從水中的岩石下方傳出的。


    那圍繞溫泉的青色石頭突然開始長高,四周升起了一塊又一塊的巨大的褐色岩石,如同有意識一般地彎曲,似乎要把整座溫泉完全蓋住。


    而泉水的中央,一道巨大的旋渦出現。


    一塊如同棺材般的石頭緩緩從旋渦中升起。


    “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哥哥吧。”


    岩石裂開,露出了裏邊一隻岩漿澆築的眼睛。


    ……


    她這邊的戰鬥會影響地下的環境,是弦一郎勝利的關鍵,所以先寫她的。


    最多兩章結束事件吧。


    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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