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店的後院長廊盡頭,三重塔望月樓前的一座短橋之上,九郎與弦一郎相對跪坐。


    這兒的流水聲將吉原大道上的鶯鶯燕燕全部隔絕,頭頂的楓葉沙沙作響,偶爾有隔壁藝伎聯係三味線的聲音傳來,弄得這裏氣氛既清新又幽寂,倒是和仙峰寺有些相像。


    弦一郎暗自點點頭,可見穴山還是花了些心思的。雖說以前是敵人,但對他也沒必要太苛刻了。


    “我沒有想到,就兩座樓而已,上麵居然站著這麽多的人。”


    九郎說得正是藝伎圍觀轎車的場景,發出了弦一郎剛到這裏時同樣的感歎,“真是一個熱鬧的世界。”


    弦一郎讚同地點點頭。


    “之前我有大概數過,東京鬧市區一個街區的人口,恐怕要比整個葦名的人和猴子加起來還要多。”


    “不過話說迴來,光是一個東京的人口,恐怕比戰國末年,全日本的人加起來也要多上不少啊。世界的變化真得很大啊。”


    “是這樣嗎?”


    九郎發出由衷地感歎出聲,隨後又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


    “真希望狼也能夠看看這裏,說不定像他那樣嚴肅的人,也會露出微笑呢。”


    說完,他自覺有些失言,趕緊說道:“抱歉,弦一郎兄長。”


    畢竟在九郎的記憶裏,葦名國的毀滅和狼一路上的殺戮是分不開的。在營救他的過程中,狼殺摧毀了許多弦一郎的布置,可以說是為內府掃除了部分障礙。


    就連葦名柱國大將、弦一郎的輔佐老師鬼庭雅孝,也死於狼的刀下,這才使得內府毫無阻礙地打進主城。


    雖然九郎堅信自己和狼做了正確的事,但對弦一郎而言,這無疑是希望的破滅。


    如果自己與弦一郎交換位置,實在是一點也不想聽見狼這個字眼。


    不過弦一郎在“地獄”時,就早已經想清楚了。


    “在狼對葦名眾動手之前,我已經傷害了他們,我與他並沒有什麽區別。葦名的失敗是必然的,也是我的剛愎自用,一手加速了它的滅亡。”


    說到此處,弦一郎突然對著九郎彎下腰,“因此對你做過的事情,我實在是感到萬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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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郎趕緊還禮,房間裏的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相對磕頭。


    頗有喜感。


    等各自複位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九郎先開了口。


    “弦一郎兄長,我們該驗證一下那件事了。”


    九郎的語氣有些緊張,像是要被逼著見一個自己根本不想見的人。


    弦一郎愣了一下,緩緩點頭。


    他對著半空之中伸手一握,金剛鐵召雷瞬間閃現至他的手中。


    接著,他頗為鄭重地拔出劍刃,雙手將刀刃前遞,正對著九郎。


    而九郎則伸手握住刀刃,就像當年握住梟刀刃的狼,然後使勁往後一抹。


    感覺到些許疼痛後,九郎沒有表現出痛苦難忍的樣子,反而還有些慶幸。


    然而當他再次伸開手掌,卻發現剛剛被切開的傷口,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看起來就像是時間倒流,連一滴血都沒能流出來。


    一抹失望最終還是從眼底鑽了出來。


    “……”


    短暫的沉默後,九郎歎息道:“雖然龍胤的效果弱了一些,但它果然還是迴來了。”


    龍胤,使人不老不死不能被傷害的能力,也就是九郎口中的詛咒,並沒有因為死亡而消失。隻是因為櫻龍不在這個世界的關係,龍胤自帶的恢複能力有所削弱而已。


    弦一郎隻能用紙人召喚出進入黃泉的人物,這意味著眼前的九郎,乃是斷絕尨胤結局的九郎(其他三個結局九郎大概率都還活著)。


    隻是將九郎召喚出來以後,他的身體狀態也迴到了結局之前的樣子,但腦子裏卻記得自己死去時的情形罷了。


    “對不起,未經同意就將你複活”


    看到九郎的糾結,弦一郎又一次道歉,“但是我必須見你一麵。”


    “如果不見到熟悉的人,我擔心自己,也無法像我所設想的那樣,在這個世界堅強的活下去。”


    對一個戰國武將而言,這已經是暴露軟弱,算是恥辱的表現了。


    不過,九郎卻因此對他多了些理解,“弦一郎兄長……”


    “不過請你放心。”


    弦一郎打斷道:“龍胤雖然迴來了,但櫻龍卻沒有,你還能受傷就是證明。既然它不在這個世上,就不會借助你來吸收周圍人的生命力。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導致龍咳泛濫。”


    “這是真的嗎?”


    一貫沉穩的九郎露出喜色,但馬上又作思考狀,“你是說,龍咳是櫻龍試圖借助我吸取生命力造成的?”


    九郎是第一次聽說這一點。


    他本以為龍咳隻是他和狼的不死存在,對周圍人造成了扭曲。


    是他使得狼一次次死而複生複生,而周圍的人因此罹難。


    多年以來,他都在暗中憎恨著自己的命運和存在,但看來真實情況和他想象的,並不太一樣。


    弦一郎本來對這些也是不清楚的。


    但幾百個周目雲通關後,他也聽那名主播解說不少次了,於是便為九郎解答。


    “神龍在西方受傷,逃難到達源之宮後,便寄生在常櫻之上,以吸收源之宮人的生命作為恢複的手段,也因此被源之宮的巫女封印隔絕”


    “直到丈大人和巴老師帶著常櫻的枝幹來到葦名,龍咳的現象才開始在葦名出現。所以,無論是常櫻樹還是尨胤本身,也隻是它吸取生命力恢複傷勢的工具罷了。但後來,常櫻樹枯萎了,丈大人死了,龍胤也就在葦名本地轉世了。”


    “對神龍而言,隻要龍胤一直活著,它就能一直從外界獲取恢複的材料。”


    “所以無論怎麽說,龍胤本身,也不過是受害者罷了。”


    弦一郎這樣說,是希望九郎能覺得好受一點。


    “那可真是一隻冷酷又陰險的神龍啊,看似是饋贈,卻埋藏著這種不為人知的惡毒目的。”


    九郎握緊拳頭,壓抑著怒火說道:“人們所敬拜的龍泉,便是來自這樣的東西嗎?”


    隨即,他目光堅定地看向弦一郎,就像在天守閣拒絕與他建立契約一樣。


    “弦一郎兄長,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這種扭曲人性的存在,帶到這個世界來!”


    弦一郎自然不會這麽做,但想起了鬼王的存在,便提醒道:“我不會打神龍的主意。但九郎,在這個世界上,同樣也存在著一種不死的力量。”


    “不死的力量?”


    九郎的表情有些凝重起來,“和尨胤類似嗎?”


    “嗯……是一種叫做鬼的東西,弱點比龍胤多一些,但本質上沒什麽區別,都是一種詛咒。”


    弦一郎簡單描述道,“鬼王是一切鬼的始祖。他可以通過血液,把其他人類變成鬼。鬼雖然沒有無盡的壽命和遠超野獸的力量,但他們必須要靠吃人才能維持。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能見到陽光,生死也受到鬼王的操縱。”


    “吃人才能生存……”


    九郎吃驚地坐直身子,“此等扭曲的生存方式,也有人願意成為鬼嗎?”


    “不願意又如何,鬼血起了作用之後,便成了鬼王的奴隸,他們會逐漸忘卻過去的事。”


    “難道這隻鬼王製造鬼,也和櫻龍一樣的目的?”


    九郎猜測道。


    “不,他隻是單純不想被人找到殺死,所以製造其他的鬼來轉移人類的注意力。”


    “同樣是一隻卑鄙的怪物啊。”


    九郎評價道:“比櫻龍還要懦弱的怪物。”


    “嗯,也多虧了殺死一隻鬼,才能把人從黃泉中召喚出來。”


    弦一郎說道,“我們既然與鬼為敵,就一定會遇到危險。你身上有龍胤,他們傷不了你,我也就放心一些。”


    說著,弦一郎掀開羽織,四隻猴子從他的浴衣上跳下來,然後鑽進了九郎的衣服裏,變成了動作各不相同的猴子圖案。


    “把他們留在你身邊吧,如果有什麽緊急情況,他們會非常有用。若是以後我從黃泉中召迴了太郎兵或者野上玄齋(就是和狼一切打重藏的NPC)一家,我會讓他們來陪你的。”


    九郎道謝後,接著之前的話題說道:“如此說來,弦一郎兄長死而複生的原因,是來終結此處有關鬼王的不死鎖鏈嗎?“


    “我複活葦名,的確需要大量地斬殺這些被稱為鬼的東西,但這不是主要目的。”


    弦一郎頓了頓,隨後坦誠地說道:”一門心思的斬殺鬼,本來就已經有人在做這種事了。所以我可能會考慮利用一下這些鬼,來宣揚葦名的名聲。“


    “利用?”


    九郎眼神變得極其抗拒,“弦一郎大人的意思,是像跟那時我索要尨胤的力量一樣嗎?”


    瞧瞧,稱謂都變成“大人”了。


    說好了用兄長稱唿呢?


    “請九郎放心,我雖然是一個卑鄙的人,但言出必行。”


    弦一郎正色道,“這一世,我隻想彌補我的錯誤。但無論是召迴爺爺、永真小姐還是你的忍者,都需要葦名兩個字宣揚出去,深入人心才行。這個世界的人越是相信葦名存在,我才能召迴更多的人。”


    “所以,我打算將鬼的存在暴露在公眾麵前,而由我們來做這個滅殺惡鬼的英雄人物。”


    九郎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抱歉,是我誤會兄長了。”


    “但無論如何,還請弦一郎兄長能有一顆慈悲之心。”


    “如果能不傷害這些普通人的性命,還請不要將他們當成可以消耗的工具。”


    弦一郎沉默了一會兒,“他們不是葦名人。”


    “弦一郎兄長,這幾天我讀了很多報紙,這個世界的人,已經很少再以自己的藩國作為國家,而是以整個日本作為國家。”


    九郎正色道:“我知道你想重建一個葦名國,但重建之後呢,難道要將他與日本分割開來嗎?這是一個連內府都已經被滅亡的時代,又會如何對待一個突然冒出來想要獨善其身的葦名國呢?我聽說,他們的艦隊隻要半個小時,就能徹底摧毀一座沿海城市,葦名真得能撐住嗎?”


    “那按照九郎的意思,我應該怎麽辦呢?”


    弦一郎早就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的思考上都不如這個孩子,況且在他的料想中,就算重建了葦名,也會將之托付給九郎來治理。


    所以他必須問清楚九郎的看法。


    “我很羨慕這裏的人山人海,弦一郎兄長。”


    九郎眼中的感情真摯。


    “所以,也請你接納這些外人吧,把他們看做和葦名眾同等的存在,也讓葦名被外人接受吧。如果葦名也能像這裏一樣充滿了人煙,即便是再冷的冬天,我們也會感覺到溫暖的。”


    “否則,就算我們有能力暗中奪取這個國家,它也不過是,成為一個更大的舊葦名而已。”


    “我知道了。”


    弦一郎其實很難去糾正自己作為一個戰國人的思想,但如果這是九郎的願望……


    “我會盡量去做的。”


    細微的轉變已經出現了。


    很快,兩人聊了一些關於點心製作方麵的事宜,穴山帶著左瀨信一、織部正行以及拳師和尚道慎出現了。


    “弦一郎大人,九郎大人。”


    打過招唿後,幾人也在橋上跪坐下來。


    弦一郎掃視過去,這就是葦名現在的班底。


    四個人裏,兩個曾是葦名的敵人,一個是貌合神離說散就散的合作夥伴。


    現在大家坐在一起,要商量如何讓葦名人盡皆知的辦法,總覺得有點違和呢。


    “請諸位暢所欲言吧。”


    弦一郎說道,“無論是葦名眾、孤影眾還是仙峰寺的僧人,想要將他們從黃泉中帶迴現實,都需要葦名二字傳播出去。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差不多已經有十天了,諸位多少都有所了解,不知道你們有什麽想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仙峰寺的和尚道慎先開口說道:“不知弦一郎大人手上有多少葦名的特產呢?若是有藥物、佛糖之類的,我可以在附近的寺廟做一些法事,想必一定能引起轟動。”


    不愧是仙峰寺,葦名乃至全日本最大的佛糖供應商,開口閉口就是用佛糖裝神弄鬼。


    然而弦一郎身上隻有一顆月隱糖,靠抽獎補充貨源是不現實的,隻能等獎池優化以後再考慮這種事。


    “這個佛糖,你會製作嗎?”


    弦一郎不死心地追問道。


    道慎搖了搖頭:“這涉及很多密宗和神道教的術法,在仙峰寺,也隻有修習念術的僧人和仙峰上人知道佛糖的製作方法。”


    所謂念術僧,就是那些頭戴黃帽,擅長配置火藥的仙峰寺僧眾。被主播戲稱為研究僧。


    如此看來,等到抽到念術僧之後,賣糖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至於吃了以後會不會產生怨靈,那就不幹他的事了。


    “還有其他人嗎?”


    等待了一會兒,穴山開口了。


    “弦一郎大人哪!那三隻雞放在這裏容易嚇到客人呀,不如我們把它們送給動物園,就說這雞就叫做葦名雞,是非常稀有的動物,你看怎麽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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