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埂上坐了小半日,小怪麵對匕首鏡麵中的自己,忽然進入一種奇異的狀態。意識深處,也許是潛意識裏,無數景象唿嘯奔騰而出,一幕一幕以極快的速度在眼前閃過,混亂不堪,雜錯零散。


    一會兒是一片原古森林,黑雲蓋天,颶風狂湧,電閃雷鳴,天地無光,恍若世界末日降臨。無窮無盡的壓力四麵八方迫來,感覺自己正與整個世界為敵,雲要壓碎自己,風要扯散自己,電要劈死自己,恐怖的幻象令人力不從心,又欲罷不能。


    忽然一會兒又變成晴空萬裏,海天一色,自己與一個女孩攜手在廈門清涼柔膩的沙灘邊漫步,海浪嘩啦啦輕柔地衝刷著沙子,白白的浪花衝上來又退下去。


    溫暖舒心的感覺還未享受夠,忽然一頭恐怖的大黑蛇咬來。那黑蛇竟長達十多米,身體比水桶還粗,飛舞在空中朝自己狂咬,而自己顯然也飛在空中,鮮血狂灑,劇痛攻心,對大黑蛇痛恨至極。


    猛地抽離出來,又到了布達拉宮前的廣場,陽光明媚,天空藍得透徹,身邊還是那個女孩,穿著豔麗的民族服飾,甜甜的笑容,風情萬種,令人迷醉欲狂,卻突然一個極端分子冒出來,兩隻手槍四麵開火,一股鑽心的疼尖銳地刺入身體,隨即失去知覺。


    無數畫麵場景交錯奔湧,小怪隻覺得頭痛欲裂,渾渾噩噩,聽到“小怪、小怪”的大叫,也不知是在腦海裏還是就在此刻的身邊,現實與意識兩個世界混為一體,失去了意義。


    眼見青狼撲倒小怪,村民們不由驚惶大叫,不少人轉頭不忍再看,一些心軟的婦人嗚嗚抽噎,隻覺得可恨可憐。


    關虎已全力狂奔,奈何跛腳,氣得目眥盡裂,怒火如沸,大刀揮舞,勢要砍殺此狼,為小怪報仇。


    “嗷嗚~嗷嗚~”後方傳來幾聲嚎叫,關虎迴頭一瞥,後路已被切斷,更是怒憤填膺,大叫道:“來!老子殺盡你們這些畜牲!”不圖迴村,依舊衝向那頭撲倒小怪的陰風狼。


    那頭狼撲倒小怪後一直趴著不動,頗為奇怪,這時忽然動了動,熱血衝腦的關虎才意識到不對,仔細一瞧,小怪竟從狼腹下挪著肩膀爬了起來,頭臉衣衫都是血,手中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倒是滴血不染。


    “啊!?”關虎不自禁叫了一聲,又驚又喜,滿臉駭異,想不到早上才把匕首還他,轉眼匕首就救了他一命。


    小怪心髒怦怦狂跳,氣血難平。剛才一瞬間,狼吻咬來,熱氣撲麵,他心髒似乎都要從嘴裏跳出來,腦中突然爆發一陣灼熱,在熾烈的熱浪中所有格格不入的記憶、景象、畫麵,像氣泡般個個破滅,轉眼間融合在一起。


    意念的速度到底有多塊?小怪來不及體會,腦袋熾烈的熱浪轟然炸開,轉瞬一片清涼,恍若醍醐灌頂,驟然後倒,抬手就刺出匕首,將陰風狼開膛破肚。


    小怪喉嚨動了動,突然瞪大眼睛,喊道:“小心身後!”


    關虎背脊一涼,不及多想,急忙擰身迴轉,大吼一聲,雙手暴力拖刀橫劃。“噗啦~”一蓬熱血迎麵澆來,陰風狼從腰部一刀兩斷。


    關虎滿目盡紅,本能地閉上眼睛,口鼻間都是血腥味,左臂陡然劇痛,已給另一頭陰風狼咬上。


    “去你大爺!”關虎怒吼一聲,雙目尚不能睜開,膝蓋猛地抬起,憑感覺撞去,觸及一片柔軟處,正是狼腹。


    陰風狼劇痛之下,立即鬆口。


    關虎怒睜雙目,一刀往右砍去。


    另一頭狼正張嘴撲咬,刀鋒銳氣驚人,急忙收身扭轉。


    關虎啊啊狂叫,怒起一腳,將腳邊的那頭狼踢飛三米之外。


    小怪看得驚心動魄,目不暇接,心裏迸出一句:“好一個威猛先生!”忽然腰上一緊,卻是關虎跳上田埂,將他一把夾在了腋下。


    逃開的那頭狼察覺關虎厲害,不敢靠近,嗷嗷嚎叫。西邊山腳處那十餘頭陰風狼立即引頸長嘯迴應,踏地飛奔,走一條曲線抄截退路。


    關山柏一眼看出陰風狼打的主意,怒叱道:“踏馬的!給我搬開拒獸欄!”雙手使勁猛推,但這拒獸欄十分沉重,豈是他一人能推動。


    關家媳婦和關展望也使勁去抬去推,呀呀直叫,顯然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幾個婦人見小怪竟然沒死,關虎又是威震八方,浴血殺狼,現在正飛奔而迴,都是驚喜怒憤交迸,指著男人破口大罵,“還傻站著做什麽!快搬開啊!救人啊!”


    眾漢子又羞又燥,轟然撲上,哇哇大叫:“幹他姥姥的,抬啊!十幾頭狼而已,怕它什麽!”


    人多力量大!人多欺負狼少!十餘頭狼察覺不妙,繞一個圓弧,跑迴山腳處去。眾村民大喜過望,陣陣歡唿。


    關虎氣喘如牛,一入村口,腰都不能急,邊喘邊揮手,道:“快、快、快、把、把——攔上、攔上。”


    眾人七手八腳再把拒獸欄架在村口,群情激越,都十分振奮高興。


    有人笑道:“虎子哥,不用緊張,順順氣再說話,狼群被我們嚇退了。”


    “退、退、退個屁!”關虎雙眉倒豎,終於順了氣,直起腰,轉向關山柏,道:“糟了,爹,我看到兩裏外還有百多頭陰風狼。”


    關山柏差點一頭暈倒,眾人都是麵色大變,駭然失聲。


    “百多頭?”


    “百多頭什麽?”


    “什麽百多頭?”


    “狼?”


    一些婦人心悸絕望,緊緊抱著孩子忍不住就哭了,很多小孩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父母親的神情中知道情況極為糟糕,也即放聲大哭,頓時一片愁雲慘霧,淒然慟哀,天色都陰了下來。


    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什麽好哭的?百多頭狼而已,我們這有成百上千人,還拚不過百多頭狼?”


    “胡說八道。”


    “哪個小混蛋瞎說?”


    眾人氣得轉頭四顧,一陣搜尋。


    一隻手臂在人群中舉起,手臂又小又細,人群裏男女老少都十分高大,顯得那隻手臂和它的主人更微小了,半晌沒人發現。


    “哎呦~”關家媳婦第一個發現講話的原來是小怪,急忙把他的手拉下來,又驚又奇,道:“小怪,你會說話啦?”


    小怪還沒答話,旁邊的人叫起來:“小怪會說話?”


    “小怪說話了?”


    “什麽?剛才說話的是小怪?”


    人群一下炸開鍋,議論紛紛,七嘴八舌,一些婦人眼淚還掛在眼瞼下,不知該繼續哭還是參與討論這一重大事件。小孩全被眼前的熱鬧嚇住了,一下一下抽噎著,哭聲倒是止了。


    “我~!不叫小怪,我叫蘭辰。”小怪被拉著右手,便把左手起來,大聲宣布:“請大家以後叫我蘭辰!蘭花的蘭,星辰的辰。”


    村民們都怔住了,十年啞巴真的說話了!仔細一聽,這口氣卻不對,這絕不是十歲孩子會講的話呀。而且這孩子一直生長在關家村,村裏並無姓蘭的人家,他怎麽忽然有這樣一個姓氏,還有名字了?


    關虎愣愣的,之前田埂上情況緊急,忘了小怪突然說話的事,這會兒再聽他講話,還是覺得怪怪的,叫人頭皮都發癢。


    趁著這片刻的安靜,蘭辰,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小怪,又道:“百多頭狼嘛,我們就算退一步,不去滅了它們,就呆在村子裏,它們能奈我們何啊?你們哭哭啼啼的幹什麽。”


    這也不像一個十歲孩子的話,透著一股不耐煩、又自負的神氣。


    關家媳婦半晌才迴過神來,一把捂住蘭辰的嘴,卻忘了,他的話其實已經講完了。而其他村民也都驚呆了。


    關山柏訝異地打量著蘭辰,道:“你這小子……”本想罵他,又止住了,歎道:“誒,你小孩子懂什麽呀,那是陰風狼你知道不?”


    “知道不”三字裏四分無奈,四分譏諷,還有兩分自嘲,不少村民也這幅神態。


    誰也沒料到蘭辰竟一副無辜又難以索解的樣子,漫不經心道:“我剛才殺了一隻……”


    “呃~!?”村民都驚呆了,許多漢子頭皮都癢起來,抓得頭屑紛飛,還有些人半邊臉僵著怪異的表情,不動了。


    “你殺的隻是普通陰風狼……”


    眾村民本來還不信,沒想到關虎緊接著就冒出一句,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這樣一個瘦弱小孩殺死了一頭陰風狼?關虎還“隻是”,隻是你妹啊,剛才大家可還不敢抬開拒獸欄援助呢。


    關虎不管村民是羞憤或者哀戚,語氣凝重,沉聲道:“這樣大股的陰風狼族群,裏麵肯定有丹獸!哪怕隻有一隻,我們村也沒人擋得住!”


    他這話說得鐵板釘釘,因為毫無疑問,村裏武力最強的就是他。若是十多年前,他正式踏入武修之路,銳氣勃發的時候,自詡能與一二級丹獸抗衡搏殺。如今,哎,功夫一日不如一日。想起前事,他語氣不由更為激憤,恨恨地瞪著蘭辰。


    蘭辰呆了,倒不是因為關虎兇惡的神色,而是“丹獸”兩個字引起了他腦裏劇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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