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趙雲要彈劾自己,張飛的腦袋裏一片混亂。


    他想要搞清楚這是什麽事情,但是卻又無論如何都搞不清楚這是怎麽迴事。


    似乎都失去了思考能力了。


    “怎麽會呢?子龍怎麽會彈劾我呢?”


    張飛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件事情。


    “我……我和子龍相識三十年了,不說生死之交,也是好友吧?他怎麽會彈劾我?為什麽彈劾我?”


    “你不信,就自己去皇宮裏證實吧,當然我不知道你現在去還能不能來得及。”


    關羽怒不可遏:“都到了這個份上,益德,沒人能幫你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關羽十分生氣,轉身就走。


    離開張飛的府邸之後,關羽又前往皇宮,試圖求見郭瑾,為張飛說幾句話。


    結果卻得知又有三名衛軍將領一起上表彈劾張飛的事情。


    他們都是此番和張飛一起出擊的將領,因為被張飛打亂了全軍部署而沒有得到什麽功勞。


    跨越千裏出征,心裏滿懷著對軍功的向往,結果被張飛一杆子打懵掉,專門跟在張飛屁股後頭吃灰,惱火極了。


    他們心裏對張飛有諸多不滿,但是礙於張飛的地位不敢說什麽。


    可是現在有了趙雲帶頭,他們心中的不滿也瞬間爆發。


    於是,張飛被群起而攻。


    出征的衛軍將領,鎮西都護府的將領,還有一些過往的歲月裏和張飛有點不愉快和過節的將領,全都來落井下石了。


    張飛過去也因為資格老脾氣爆,和同僚多有征戰上和戰果上的爭端。


    而且他這人不太喜歡和武將處關係,喜歡和讀書人處關係,你有學識,張飛瞧得起你,你沒什麽學識,張飛就不拿正眼看你。


    這一波學術下移之前,軍隊裏多是大老粗,或者是豪強出身的半拉學問人。


    可以說魏軍裏最初基本上沒什麽士族出身的儒將,硬是要說有,那也就是郭鵬。


    後來引入了軍法官和參謀製度,張飛來了興趣,和一些軍法官還有參謀處得比較好,但還是不願意和大老粗們相處。


    所以張飛在軍隊裏自然沒什麽好人緣。


    所謂牆倒眾人推,趙雲的帶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平常那些暗中對張飛不滿的軍將們群起而攻,積攢多年的怒火一朝噴發。


    這下,張飛是真的無法翻身了。


    就算是關羽這個沒什麽政治敏感度的人也知道張飛這一次是兇多吉少了。


    於是關羽站在皇宮外麵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麽辦。


    而此時的皇宮裏,也早已鬧翻了天。


    這件事情屬於軍隊係統的事情,除了軍隊係統內部人士,不相關人士是不能參與進去的,能參與進去的朝廷部門也就是兵部和參謀台。


    但是其他部門雖然不能參合,卻能傳八卦,傳小道消息。


    他們到處傳謠言和所謂的真相,把事情越鬧越大,說張飛這裏不好那裏不好,越傳越邪乎,最後甚至傳出了張飛圖謀造反的事情。


    說什麽張飛要帶領自己的部下搞什麽兵變之類的。


    他們的陰謀論當然不能起到什麽實質上的作用,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參與的權利。


    但是在張飛已經被群起而攻的局麵之下,他們的摻和隻會讓張飛的處境更加不妙。


    軍隊係統裏和張飛有過節的人紛紛上表落井下石,對張飛窮追猛打,恨不得把他打入無底深淵。


    而願意為張飛上表說句話的人卻至今沒有看到過。


    這樣的局麵也超乎了郭瑾的設想。


    他沒想到這些年來張飛居然得罪了那麽多人,而且連個朋友都沒有,願意幫他說話的人居然一個都沒有,全都是要上表彈劾他的。


    翻看著彈劾張飛的表奏,郭瑾頗為驚奇。


    “我以為張飛是功勳老將,怎麽著也得有些願意幫他說話的人,沒成想居然全是來落井下石的,沒一個人幫他說話,他的人緣到底為什麽那麽差?同僚不喜歡他,他的部下總該幫他說幾句吧?”


    陸議站在一旁,低聲道:“臣聽聞張益德喜歡和文人士子來往,不太喜歡和軍將來往,而且對軍中士卒和部下比較苛刻,不怎麽願意施恩,所以盡管是他的部下,也不太有誰與他親近。


    而且,牆倒眾人推,此乃人之本性,之前有傳言說陛下暴怒,估計也不會有人敢於在這個時候惹陛下不開心,臣以為,並非沒有人願意為張飛說話,隻是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他們不敢。”


    郭瑾放下了一本彈劾張飛霸道欺淩軍中新人的奏表,嘲諷的搖了搖頭。


    “沒有自然是好事,證明大家都很聰明,可是如果一個朝廷裏全是聰明人,卻沒幾個蠢笨的人,想想,也是覺得有些淒涼啊。”


    郭瑾看向了陸議。


    陸議抿了抿嘴唇,沒說什麽。


    “張益德縱橫沙場三十年,為我魏立下功勳無數,如今一朝犯錯,居然全是落井下石之人,連一個願意為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伯言,換做是我,我估計會很難受很難受的。”


    郭瑾歎了口氣,還要說些什麽,張德卻突然從外麵進來跪下。


    “陛下,解侯關羽請求拜見陛下,他說,他想為涿侯張飛辯白。”


    郭瑾還沒說出去的話就停在了嗓子眼裏。


    他呆呆的看了看陸議,陸議也呆呆的看了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以為滿朝文武百官都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不曾想還是有那麽個蠢笨之人的,哈哈哈哈!宣!宣關羽覲見!”


    “遵旨。”


    張德跑了出去。


    郭瑾撫掌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真沒想到,還真有如此蠢笨之人,落井下石之人何其多,他這個時候幫張飛說話,不是等於幫他一起承擔罪責嗎?關羽應該不是這種沒有頭腦之人,伯言,你說是嗎?”


    陸議點了點頭。


    “關雲長跟隨太上皇三十年,是最早的一批元從老將之一,雖然從來沒有從事過政務,但是,也絕對不是蠢笨之人,能做出這種事情,顯然,是因為他和張益德三十年的交情。”


    郭瑾點了點頭。


    “我當年聽人說過,關雲長和張益德早前是一個叫做劉玄德的漢室宗親的部下,並非一開始就是太上皇的部下,他們曾跟隨劉玄德征戰過沙場,在黃巾之亂中立功。


    後來因為劉玄德和太上皇同為前漢太尉盧公之門生,所以前去投奔太上皇,再往後,劉玄德奉太上皇之命,帶兵跟隨前漢軍閥公孫瓚一起出動參與平定涼州韓遂、北伯宮玉之亂。


    結果在路途中,公孫瓚粗暴對待當時的烏丸人,引發烏丸人的叛亂,亂戰之中,劉玄德戰死,關雲長和張益德僥幸逃出,迴奔太上皇,自此成為太上皇的部下。


    如此算來,他們之間相識相知還要更早於跟隨太上皇征戰,應該是超過三十年的交情,這份交情在整個朝廷裏也算是非常深厚的,關雲長能站出來,不愧重情重義之名。”


    “那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這有什麽好說的?張飛必然要嚴懲,但是關羽沒有任何過錯,不能懲處,反而要撫慰,要嘉獎,如此,才能更好的撫慰老臣、老將之心啊,嗬嗬嗬。”


    郭瑾笑眯眯的看著陸議。


    陸議稍微愣了一下,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這一推一拉,可不就是把老臣老將之心玩弄於鼓掌之中嗎?


    若隻是嚴懲,固然樹立權威,固然有趙雲分擔壓力,也難保老臣老將不為之擔憂、寒心。


    皇帝嚴苛,就算是功勳老將也不會放過,趙雲一波得逞,這一次是張飛,下一次,誰又會成為那個被打擊的靶子呢?


    如果趙雲的權力欲望勃發,和郭瑾這半拉姑爺唱雙簧,一起排斥異己,把軍隊裏對趙雲不服從的人全部幹掉,以此集權,他們又能怎麽辦?


    而且趙雲素來不結黨不搞山頭,這一波忽然要搞小團體了,這樣一來,整個魏軍的生態都要發生巨大的變化,很多人都會因此而失去地位的。


    如此,軍隊必然爆發大的信任危機,從而影響到魏軍的戰鬥力和魏軍的發展。


    況且成軍多年,魏軍絕非鐵板一塊,彼此之間誰又沒有一點爭端、過失,誰又沒有一兩個仇家、對頭呢?


    若隻是打擊,不去撫慰,就會引發這樣的問題。


    而嘉獎、撫慰關羽,便能打消老臣、老將的擔憂。


    這就等於告訴老臣老將,這一波是就事論事,不搞清洗,不搞擴大化,不會由軍事問題牽扯到政治問題,來一輪【一朝天子一朝臣】式的政治行動。


    告訴他們,我郭瑾不是一個刻薄寡恩之君,我讚許忠義之輩,我欣賞忠誠勇敢的老臣,欣賞關羽這樣願意為自己的同僚說一句好話的心存善念的人。


    這樣可以使得郭瑾不僅得到權威,還能得到老臣老將之心,在軍隊裏和老將們的群體之間,郭瑾將真正意義上擁有屬於他自己的威望,而不是郭鵬為他營造的【人望】。


    尤其是對於關羽來說,這種威望就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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