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漆黑是最好的保護色,掩蓋了這片大地上正發生的一切,好的,也有壞的。獨有那長長廊簷下懸掛的盞盞宮燈,照亮了夜的一角,也照亮了這片棲鳳宮。


    因有著諸多炭盆暖著,棲鳳宮內是與外頭截然不同的暖和,即使有冰涼如水的夜風透過半開的窗竄入,也未曾吹走一絲暖意。


    層層垂紗後的軟塌上,有一紅衣女子側身半倚著,美眸半闔,似睡非睡,卻不減銳利之光,看向那跪伏在踏前的男子,正如一開始,看著他從門口爬了進來。


    “你一定要救救我!”開口的是那伏在地上的男子,身型已呈福態,半抬的臉上已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是,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窺見他年輕時的俊逸瀟灑。隻是,曾有的這份出眾終是被歲月磨了去,同時也被富貴後的酒色荒唐吞噬。


    這人正是梁國舅,當朝皇後梁後的兄長。


    被逼至絕路的他,不得不向已許久不曾見麵的妹妹求救。


    他沒想到自己會走到這一步。


    宮浩瀚手裏的帳冊足以讓南宮萬劫不複,他以為尉辰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時機,卻不想還臥在床上養傷的人看也未看,隻是淡淡地揮了揮手,道:“不需要。老三是狐狸,被他咬到,至多疼上幾天,你可是隻會噬人的虎,被你咬到,可是會沒命的。”


    他還記得他臉上的笑,明明才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麵色還差到駭人,嘴角的那笑卻足以讓他抖散了所有的骨頭。


    他知道那人是知道了自己的所做所謂,而且,不打算放過他。


    “各人造的孽各人受,你惹下這麽大樁的禍事,我也幫不了你。”帳裏頭的女子起了身,黑長的發絲順著她的肩一路滑落而下,直至纏上那纖細的腳踝,形成白與黑的鮮明對比。


    “可以的,隻要你願意,你可以的!”梁國舅急了,爬至塌前,扯著那輕軟的聲,再次懇求道。


    “刺殺皇子可是死罪。”她看著那和她流著相同血液的男人,瞳孔裏卻是一片冰冷。


    “可以的,龍帝最聽你的了不是嗎?連當初你殺了昭後”


    一聲清脆的巴掌打散了那還未說完的話,也打得他翻倒在地,被牙齒磕到的唇角流下細細的血絲。


    好半天,梁國舅才迴過了神,再轉過眼,就見那輕紗不知何時已被宮人撥開,露出女子豔絕天下的容貌。


    揮下那巴掌的也是她,天朝的國母梁皇後。


    她正垂眼看著地上一臉不敢置信的兄長,仿佛居高臨下睥睨腳下芸芸眾生的神者,冷漠地旁觀,沒有參加的興趣。


    “小心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她冷吐了句,向旁側伸出手,福全便躬身上前,用剛絞好的帕子,擦拭著那幹淨的手掌。


    “我是你的哥哥!”


    他拍著自己的胸口強調自己的身份,換來她優雅卻冷絕的笑。


    “確實,你是我的哥哥,是唯一的兄長呢!”她甩了甩袖,衣上金鳳隨之欲舞,“我,是該幫著你。”


    “正是正是。”梁國舅忙著點頭,不覺後頭刮過有陣不該出現的冷風,待到察覺時,脖頸間已摸過一絲冰涼。


    他仍是難以相信地轉過頭,隻來得及看一眼福全沒有表情的麵孔,便失去了最後的唿吸,軟倒在地。


    破開的喉頭有鮮血急湧而紅,染紅了地上上好的軟毯,也染紅了長及垂地的輕紗。


    “嘖,弄髒了。”梁後咋了咋嘴,不滿的是自己還未推閃,雪足上也染上了那溫熱的血。


    “娘娘。”福全歎息著蹲下身,取出帕子,擦拭著那玉一樣的蓮足。


    “你開心嗎?”她卻是掩著唇,“咯咯”的笑著,豔麗的麵容有著少女的純真,卻是詭異的緊。


    “你開心嗎?”她有問,“可是這人害得你落到今日這個地步呢?”


    福全沉默著替她穿好鞋,卻未起身,隻是仰起了臉,看著她依舊美麗絕倫的麵容。


    上天對她是優待的,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時間給她的卻是隻有成長的風韻,卻沒有歲月的滄桑。


    她,依然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這樣好嗎?”


    “好。”她笑著退迴了軟塌上,看著那地上沒有了生命,卻還是固執著瞪著她的人,“這可是上天給我的機會,讓我終於有機會為你,也為我出出氣。”


    她瞥見那人麵上的擔心,揚了揚手道:“這人已是留不得,再活著,也是擋了我的路而已。”


    福全自然不是很明白,卻也無心明白。他按著膝頭起了身,揚手招來侍衛,道:“梁國舅畏罪自盡,快去秉明聖上!”


    眾人領命散了去,獨留兩道被可以掩藏了的氣息。


    福全警覺地揮出袖中兩把匕首,驚出一道黑影,自藏身的樹叢中一躍而起,破開夜的黑幕,往宮廷的深處散去。


    他欲起身再追,屋內卻傳來了梁後輕柔的嗓音。


    “算了,別追了。”


    “可是”


    梁後卻是再度撥開了輕紗,踏著地上還未拭去的血漬,帶笑的視線躍過他的肩頭,直往他身後鑽去。


    “我們有更重要的客人。”


    福全這才想起剛才離去的隻是一人而已。


    那黑暗之處依然沉寂,半晌,有細微的騷動傳來,正是有人撥開了藏身的枝葉,露出的是重樓精致的麵容。


    然,那人未再往前走一步,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身處光明之地的女子,輕輕提起唇角,露出難以探究的笑,又轉了身,重新走入了黑夜。


    “娘娘!”福全一驚,忙出聲請示。


    梁後冷哼道:“不用,你可別犯同樣的錯。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重樓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他要下的黑子可不在這裏,而是在那頭。”


    她伸出纖細一指,指向遙遠天際。方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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