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和濯雨趕到龍帝的營帳,皇帝的隨伺總管高全早已候在了那兒。


    “兩位王爺。”高全給兩人打了個千道,“聖上現下正氣著呢,不見人。”


    “哦?”濯雨懶懶一笑,既嬌又媚,“那父皇可有下禦令?”


    “皇上諭旨,明早動身迴京,兩位爺兒還是迴去收拾收拾,準備明兒一早趕路。”


    重樓淡淡一笑,迴看一眼身旁的濯雨,就見那人一雙媚眼中流波千轉,笑意不覺更深,再轉向高全,輕道:“有勞高公公了。”


    高全拱手迴了個禮,兩人也無意多留,轉身即走。沒走兩步,重樓腳尖一轉,閃至一頂營帳後,濯雨跟上,拉過還無知無覺的南陵,隨他閃入視線的死角。


    “三哥,這是”一直不明所以的南陵剛想發問,又被濯雨捂住了嘴,隻能瞪圓了一雙眼,順著他的手往龍帝的營帳望去。


    不一會兒,就見他們那不見人的父皇帳裏走出一人,黑錦衣袍,金繡龍紋,眼不動卻多情,唇不笑卻溫柔,不是尉辰還會是誰?


    “二哥?”南陵再難抑製地拉下濯雨的手,指著那遠去的背影低唿著,“二哥為什麽會從父皇帳裏頭出來?”這是哪出和哪出戲?大哥在帝都居宮而反,二哥在這裏卻是安然無恙?他以為消息傳到的時候,父皇第一個該審該壓的就是他了!


    “計中計罷了。我倒是想二哥還能忍那愣子忍多久,右丞倒是忍不住先動手了。”濯雨拍拍被南陵壓得有些起皺的衣袖道。


    “愣子?”重樓揚了揚眉,搖頭笑道:“我可不這麽認為,大智者也可若愚,未到最後,誰勝誰負還沒個準。”


    “四哥倒是悠哉,忘了阿月還在宮裏頭嗎?”南陵涼涼道,有些不滿兩人一副全在自己意料中的模樣,而自己卻被蒙在了鼓裏。


    “月兒不是泥做的娃娃,她經曆過的遠非你我可以想象,這點小事估計她還不放心上。隻是”他頓了頓,想起了那方被她小心收藏的黑色錦帕。


    “隻是?”


    “隻是,”他眨了眨眼,看向右手托著下頜的濯雨,“我好奇三哥這迴兒想要小弟做些什麽?”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幾個兄弟的感情從未太好,尤其是他這披著狐狸皮的三哥。


    濯雨笑說:“我隻是在想這迴我們都載一塊了,落水狗打落水狗豈不讓他人獨樂?”


    重樓搖了搖頭,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半側過了身,輕輕一笑,道:“我可不認為我是落水狗。”


    南陵撇了撇嘴道:“四哥倒是嘴硬。皇城的護衛可是歸他管,現在出了事,他可是逃不了,這還不算落水嗎?”


    濯雨豎起一指,搖了搖,咋了咋嘴道:“誰又知道真正站在幕後的到底是誰呢?”


    在棋盤上的棋子也正有可能是下棋者。


    桌上的香爐裏燃著的是她不熟悉的桂香,窗外晃過的也不是她熟悉的梅花枝,所有的不同一再提醒她她正被囚禁在端慶宮的事實。本記得清清楚楚的日子因她這兩天的昏迷而被忘得一幹二淨,她不知道現在已是什麽日子,而重樓他們又到了什麽地方,宮變的消息有沒有傳出去,所有她想知道的,她都不知道。伸出手,那隻曾能自由甩動“流星”的手,現在卻僅能拿起小小的瓷杯。這樣的改變禁不住讓她苦笑起來,曾幾何時,她竟落得如此弱小?


    縷縷騰煙顫了顫,懸月側過頭,那唯一的一扇門口站著一道明黃,而他的身後是重重麵無表情拄著長槍的侍衛。她冷笑一聲,轉過了頭。太子也不為她一臉的諷刺所動,麵無表情地將手裏的藥碗擱在桌上,“喝了吧,你受了傷。”


    懸月抬眼,冷望著太子,“我不會喝的。”


    “現在的情況,即使不再對你下藥,你也逃不掉的。”


    他的眼又黑又深,平靜的不帶一絲感情,就好象沒有任何人的生氣。這是懸月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著他,現在的他的五官沒有怯懦地扭曲著,這讓他的麵容清秀起來,雖然比不上其他幾位皇子那樣出色,卻自然流露出那份皇族的貴氣。


    “這才是真正的你嗎?”懸月收迴目光,端起桌上的藥碗一飲而盡,苦苦的味道很快纏上她的味蕾。


    “在皇宮裏若以真麵目示人,怕早已屍骨無存。”太子扶著桌麵在一旁坐下,依舊不帶任何的表情,懸月卻能感覺到這句話裏的辛酸。“我以無能之相示人尚且不能保住我自己,何況真正的我呢?”


    “大哥若不是讓所有人都認為你並不適合龍位,又怎會到這個地步?”


    “懸月,你太不了解皇宮。還記得老二給你的忠告嗎?我也這麽認為。趁還來得及的時候,盡快迴頭,到我這一步,要迴頭也來不及了。”


    “怎會來不及?宮變的消息應該還沒傳到聖父那裏,現在收手一切就來得及。”懸月拽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說道。


    太子輕輕搖了搖頭,緩緩抽迴她手裏的布料,“懸月,你真以為父皇本就屬意我為儲?他隻是把我推到刀尖上掩人耳目,好讓他保護他真正屬意的儲君而已。”


    懸月踉蹌著起身,倒退了兩步,一臉不敢置信。


    “我說的都是真的。”太子兩眼茫然地看著前方,“其實我比起老二他們幾個,確實沒什麽資質。但是,我比他們幾個更清楚我的父皇。他也許是個明君,但決不會是個慈父。無論是什麽目的,他確實很寵你,甚至允許你著白色,但是不管是你還是我們幾個,最後他終究隻會救他自己而已。


    “我很清楚我的時代即將過去,現在如果我再不為自己做些什麽的話,我怕自己將來會後悔。”


    “大哥”


    太子半側過臉,那雙眼帶上了些哀色,讓她有些心驚,“以前,我是有過毀掉你的想法。但是現在,無論我成功是否,我都會保住你,所以你就老實地在端慶宮呆著吧。”


    “大哥”懸月急跨兩步,他的衣袂去卻已消失在了關上的門後。


    太子負著手站在門外,隔著一扇門,他仍可清楚地聽到她的喊聲,嘴角第一次帶上了暖意。這也許就是老二對她戀戀不忘的原因吧,無關預言,隻是看著她那一雙眼,就會覺得有了勇氣,有勇氣在自己決定的路上走下去。


    “太子。”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樣出現在太子的身後,“太子妃等,屬下已送往安全地方。”


    “恩,很好。這場賭博我贏得幾率不大,還是將她們早些離開我吧。”


    “既然明知如此,太子為何要怎麽做?”


    “就算是給自己一次機會吧,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太子仰首看向那半沉下地平線的夕陽,就像他一樣,可是即使明知道結局並不會如自己的意,他依舊想賭那萬分之一的希望,“晚晴,你也走吧。”


    “屬下願留在太子的身邊。”


    太子猛地迴身,“留在我的身邊不會有好下場。”


    “晚晴知道,但是晚晴也是一樣的,即使知道結局,仍是想試著為自己去努力一下。”晚晴垂下臉,“晚晴知道這是奢望,但是晚晴喜歡太子,即使太子已有了太子妃,可是晚晴還是喜歡殿下。”


    太子一怔,長歎一口氣,伸出手觸上她冰涼的頰,沾上些水漬,“傻瓜,我們都是傻瓜。”


    晚晴緊緊地挨著他厚實的掌。


    一扇門後,懸月沿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大家都是傻瓜,彼此你爭我奪,到最後都隻是在命運的手心裏跳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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