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的和室裏,氣氛死一般沉寂。


    芬格爾磨磨蹭蹭的要去抓桌上長船裏的一枚金槍魚魚片,結果被凱撒用狄克推多的刀鞘拍了一下手背。


    前者一臉委屈的舔了下手指。


    “犬山家主,學院貴賓遠道而來,我們怎麽能夠如此無理呢?”


    源稚生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沉聲道。


    “源稚生局長言重了,學院貴賓本就實力強橫,而犬山君劍道方麵的造詣也極為深厚,二者對決,說不定能夠相互印證,自身產生出感悟來,這又何嚐不是實力提升的一個契機呢。”


    一旁頭發花白的風魔小太郎幽幽開口。


    龍馬弦一郎與宮本誌雄都沒有說話。


    源稚生微微皺眉。


    “老夫此番討教,僅僅隻是切磋,更是驗證我錘煉了六十年的劍道,還望秦夜君能夠成全。”


    犬山賀一臉鄭重的開口,端坐在座位上,朝著秦夜深深鞠躬。


    芬格爾看到對方一副要是不與他戰上一場,甚至會覺得恥辱的掏出一把長刀隨時切個腹的架勢,有些狗狗祟祟的來到秦夜身邊,“學弟,要不你就陪這老頭過過手,你這邊速戰速決就行了,這樣也能讓他趕緊把線索交出來。”


    秦夜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看向長桌對麵的老人。


    “比一場不是不可以,結束之後希望犬山家主能夠信守承諾。”


    “老夫定當信守承諾,還望秦夜君務必竭盡全力!”


    犬山賀神色真誠的再度朝著秦夜鞠躬。


    眾人內心觸動的看向老人,這一刻仿佛對方不再是那位拉皮條界的王者,而是一個為了驗證自身劍道甚至不惜生命的純粹武者。


    不過在聽到犬山賀最後強調,務必讓秦夜竭盡全力的時候,凱撒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芬格爾更是差點將還沒來得及咽下的清酒噴了出來。


    他們都是不約而同地看向這位滿臉鄭重的老人,心說好家夥您老是初出小牛犢不怕大惡龍啊,您知道這位爺一旦全力出手,別說是您,就算是整個東京都未必能夠保全下來啊。


    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無比驚怖,這一天,黑日在東京上空懸浮,整個日本再度迴到曾經被原子彈支配的恐懼中。


    “還請點到為止。”源稚生再度沉聲開口。


    既然這場劍道對決無法避免,他隻能盡力的降低其中風險,否則犬山賀危矣。


    “少——源稚生局長大可放心,此次比試意在切磋,老夫自有分寸,絕不會讓秦夜君遇險。”犬山賀再三保證。


    聞言,源稚生的眼角止不住的抽搐,好家夥,你確定我這番話是對你說的?


    不久前犬山明一被圍困,麵臨生死一線,再加上血統進化藥的激發,盡管那所謂的進化藥隻是殘次品,但的確能夠引發混血種血統上的提升。


    那一瞬間的爆發,犬山明一甚至幾乎觸摸到了刹那六階的邊緣。


    盡管對方當時手裏沒有武器,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幾乎刹那六階的爆發下,犬山明一的極速達到了一個令人驚懼的程度,整個人犀利的就像是一把快刀劈斬而來。


    頃刻間就洞穿了虛空,來到了秦夜麵前。


    源稚生看著一直未曾出手應對的秦夜,當時隻覺得這個來自卡塞爾學院的男孩心態不行,應該是沒有真正麵對這般生死間的考驗,就算是自身有著強大的血統,也很難發揮出來。


    不過他也能理解,當時的犬山明一已經墮落為惡鬼了,麵容猙獰,氣息兇戾,再加上如此近距離的爆發,縱然是自己在十六七歲的年紀,恐怖也是如此反應吧。


    可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打臉了。


    麵對惡鬼般的犬山明一,男孩僅僅一刀揮斬出來。


    那一刀無聲無息,可寂寥的仿佛斬破了時光,縱然是他也隻能勉強那柄漆黑古刀劈斬而出的一絲殘影。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犬山明一就已然化作了塵埃般的雪,極遠處的海麵上迎來了蘑菇雲狀的爆炸。


    這讓他想到了不久前卡塞爾學院毀滅的那一場災難性事件,裏麵提到了男孩,提到了那場持續了一個多月的黑雪。


    這個男孩,要遠比所有人想象的恐怖。


    犬山賀真的對上這個男孩,一旦對決開始,甚至會麵臨被秒殺的命運,縱然是他手裏有所謂的線索,此戰之後犬山賀一身戰力也恐怕會被廢掉,所以源稚生不得不開口。


    端坐在座位上的男孩平靜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源稚生是在對他說話。


    看到秦夜點頭,犬山賀滿臉鄭重的再度對其深深鞠了一躬。


    一場劍道對決,就此開始。


    ……


    和室中央。


    兩道身影相隔五米,對峙而立。


    先前和室裏的長桌,包括長船上的許多昂貴料理都被清空,原先雅靜如櫻般的和室,在此刻氣氛變得無比沉寂,沉寂中又透著令人倍感壓抑的蕭殺。


    其他人遠遠站在一邊,如觀眾般看著和室中央的兩人。


    吧唧吧唧——


    就在這般凝重的對峙氛圍下,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隻見芬格爾抱著一條大號的金槍魚正在狂啃,這是長船上的昂貴料理在被人清理一空的時候,他奪下來的戰利品。


    “同學,你是沒吃飽麽?現在能不能不要吃了?”


    風魔小太郎實在是受不了這吧唧吧唧的聲音,冷冷扭頭看向芬格爾。


    “話說你們日本的金槍魚料理簡直就是一絕啊,我實在是抑製不住,風魔老爺子要不要來一口。”


    芬格爾滿嘴的金槍魚魚肉,含糊不清的對老人說。


    尤其是此刻這家夥一嘴的魚肉碎渣,大聲說話的時候,碎渣狂飆。


    “不用了,你自己享用吧。”


    風魔小太郎嘴角抽搐,隻好側過身去。


    轟隆隆——


    窗外暴風雨唿嘯,伴隨著深沉的雷鳴。


    熾白色的雷電劃破夜幕,猶如劈斬而下的淩冽刀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映得場上的人臉如岩石般冷峻。


    就像是一把逐漸繃緊的長弓,壓抑的氣息讓全場的人下意識屏住唿吸。


    犬山賀振開藏青色的和服,露出腰間一段深紅色的木柄。名劍“鬼丸國綱”,日本曆史上出名的斬鬼刀,犬山賀握住刀柄,氣息沉凝而厚重,仿佛是武士踏上了九死一生的戰場,而他已有殞身之誌。


    這就是決意。


    哪怕這場對決並非是生死一戰,犬山賀也會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全神應對,這是對對手的尊重,也是他對劍道的尊重。


    他抬頭看向五米外的秦夜,微微眯起眼,蒼老的目光無形中變得凝重起來。


    麵前男孩手握古刀淡然而立,看似氣息平平無奇,可他卻仿佛看到了對方身上深沉如大海般的“勢”。


    這是身為劍道強者必須擁有的一項能力,能夠感應到對手身上的氣息,這種氣息就像是變幻的風雲,一旦能夠把握,甚至能夠預判出對手的攻擊走向,從而提前做出防守或是攻擊,也就是所謂的先手。


    秦夜的氣息看似平淡,但如果仔細感應,就猶如大海一般深沉浩瀚,因為對方已經融入了這片暴風雨彌漫的天地間。


    犬山賀知道這個男孩很強。


    不久前自己的孫子就是被男孩一刀斬殺,對於犬山明一的實力他還是足夠了解的,再加上對方服用了進化藥,實力在a級混血種裏也是佼佼者,可仍然被秦夜一刀絕殺。


    尤其是他自身的感應蔓延向男孩的時候,仿佛是觸怒了冥冥中的存在,如狂龍般的咆哮從虛無中傳蕩而來,響徹在他的耳邊。


    這氣息恐怖而兇戾,他甚至在對方的壓迫下情不自禁的要拔出刀來。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右手搭在鬼丸國綱的木柄上,整個人緩緩俯身下來,又仿佛是在低頭沉思。


    這是居合奧義的預備式。


    經常有國內外的網友看到網上所謂劍道大師施展居合的視頻,其實都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什麽極速砍竹子或是砍水果,看的是挺讓人想豎起大拇指說666的,其實也就是騙騙外行,真正的劍道大師隻會認為那是花裏胡哨的表演。


    實則真正的拔刀術那是極致的殺人技,講的就是一個神速,在拔刀的一刻,對手隻覺得一陣冷風乍起吹卷向臉龐,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刀鋒就已經逼至他的眉心。


    如果這要是真正的戰場,對手早就已經身首異處,施展出居合奧義的劍聖漠然收刀,轉身離開,背影落寞而孤寂,身後是緩緩倒地的劍客,對方的腦袋球一樣的在地上滾動,不遠處傳來烏鴉的嘶鳴,它們黑壓壓的湧來,爭相啃食著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


    看到場上犬山賀即將施展居合的預備式動作。


    遠處的龍馬弦一郎,宮本誌雄,甚至是風魔小太郎,皆是在這一刻目光專注起來,他們也都想看看這位在蛇岐八家有著劍聖之稱的老人,錘煉了足足六十年的劍道在爆發的一刻是何等璀璨。


    當然,他們更想看看麵對這一道神速絕斬,來自卡塞爾學院,有著毀滅者之稱的男孩會做出怎樣的應對。


    亦或是一敗塗地。


    並非是他們不看好秦夜,而是犬山賀不僅僅是一個劍聖級的強者,而且他的專屬言靈就是被稱為神速的刹那。


    足足六十年的錘煉,犬山賀不僅僅劍道大成,他的言靈刹那同樣攀升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階級。


    一旦爆發,那雙重疊加的神速一斬,甚至能夠被稱為神之下所達到的極境吧。


    他們皆是內心期待的拭目以待。


    一邊的凱撒與芬格爾則表現的相對隨意了。


    前者喝著威士忌,話說他著實喝不慣日本那種寡淡的清酒,於是問服務員要來了一杯威士忌,後者則一直在跟那條金槍魚激戰,一米多長的鮮美魚肉直接被他啃下一半。


    他們是真正了解秦夜是多麽恐怖的一個人,對方的爆發是龍王級的,別說犬山賀未必會全力爆發,縱然施展出絕殺也絕無勝算。


    如神祗般懸浮在卡塞爾學院上空的男孩,以及男孩背後的黑日,是他們一生也無法磨滅的恐怖記憶。


    而這份記憶同樣烙印在風魔小月心中,看著場上的秦夜,這個有些嬰兒肥的女孩臉頰微微顫了顫。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朝後躲開,可卻被風魔小太郎拉住,老人怒目喝斥,“難道你在卡塞爾學院就隻學會了逃避麽?你真的讓我很失望,小月。”


    他是一個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自己的族人,他都是嚴格要求,看到自己的孫女在對決大戰在即的一刻,忍不住像隻烏龜一樣朝後縮,著實是讓他氣結。


    被老人抓住的風魔小月滿臉苦笑,心說爺爺你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


    和室裏,在兩人的對峙下,氣氛越發凝重。


    暴風雨竭斯底裏的唿嘯,拍打著窗戶發出雨打芭蕉的劈啪聲,熾白色的雷電在漆黑如墨般的烏雲中竄射,而後在昏暗的房間裏閃滅,照亮了那一道道凝重深沉的臉。


    就在下一刻,周圍忽然變得超乎尋常的安靜。


    就像是雨過天晴,白鴿飛過湖麵掀起絲絲漣漪。


    這一幕更像是精神崩到極限而引發的錯亂幻覺,頃刻間烏雲蓋頂,有古鍾震鳴般的發出巨響,所有的窗戶被齊齊吹開,暴風雨怒湧進來,掀起眾人的頭發以及女孩們的長裙,性感的曼妙胴體與蕾絲花紋在昏暗的房間裏若隱若現。


    和室的頂部是一麵巨大的紅綢,此刻被暴風雨吹卷的抖落下來,像是潑天般的紅色狂流傾瀉而下。


    在降落到場中央兩人頭頂的一刻。


    犬山賀先前閉合的雙眼陡然睜開,他一頭的短發如鋼針般乍起,像是一隻從沉睡中醒來的怒獅。


    八階刹那!


    256倍速!


    頃刻間,鬼丸國綱劈斬而出。


    這一刀僅用肉眼去看,卻出奇的緩慢,可如果用高速攝像機拍攝下來後,再用慢速播放,就會發現這哪裏是一刀,而是在一瞬間成千上萬次劈斬的疊加。


    無數慘烈而蕭殺般的刀劍鳴音響徹開來,它們一層層重疊奔湧,逐漸翻滾升騰,最後化作接天般的狂潮。


    這一刀是法度威嚴的居合極意!


    是他六十年來的厚積薄發,足足六十年,就算是一塊凡鐵也該打磨成傾城的名劍了。


    凱撒還是芬格爾神色都變得鄭重起來,盡管他們絕對的信任秦夜,可這個老人的居合卻讓他們內心由衷的敬重起來。


    史上從無那麽快的刀,這一刀斬出,天地沉寂,時光永恆。


    那是居合極意!老人是真正的劍聖!


    血色的長虹從鬼丸國綱這把傳世般的斬鬼刀上迸發出來,催發出的淩冽刀光足有十米,就像一條血色的瀑布激蕩而下,巨大紅綢頃刻間被絞殺為紅色的齏粉。


    這是無雙的居合,在拔刀的一刻,鋒銳如狂潮般的刀鋒就已經逼至秦夜的眉心。


    “太慢了。”


    男孩抬起頭。


    這一刻,和室裏所有的燈光豁然熄滅。


    漆黑古刀如太古時代驚鴻般的古龍在黑暗中乍現,旋即朝前劈斬而出,赫然是飛天禦劍流的終極奧義——天翔龍閃。


    一輪漆黑的月綻放在黑暗的上空。


    哪怕是在這樣一個極度黑暗的空間,可這輪黑月依然深邃的烙印出來,漆黑的月色如水一般裹挾著狂潮般的銳意流淌而下,不遠處女孩長裙的裙擺頓時被撕裂為翻飛的蝴蝶。


    所有人神色驚恐的連連後退。


    就連一向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風魔小太郎也不由得心頭發怵,第一時間拎著身邊早已是嚇得瑟瑟發抖的風魔小月後撤。


    這一刀何止是讓他覺得山崩,簡直就是天崩啊!


    漆黑的月朝著犬山賀湧去,沿途所過,地板,牆壁,甚至是唿嘯進來的風雨,一切都在無聲無息的泯滅,化作塵埃般的黑雪。


    最終這一刀貫穿了犬山賀身後和室的牆壁,直接消逝在風雨深處。


    轟隆隆——


    極遠處虛空炸裂,漫天的暴雨陡然朝內壓縮又猛烈爆開,赫然化作一朵蘑菇雲升騰在東京都的上空。


    這一刻,整個東京所有人皆是無比驚恐的仰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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