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曾經提到過,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但在賞櫻時,置身在那漫天飛舞的花瓣中,時常又會覺得飄落的很慢。


    大多惋惜的是那短暫的花季,卻從來沒有注意那淡粉色的花雨,轉瞬即逝便墜入進了泥土。


    明明是在感歎美好時光總是短暫,但不知從何時起,春源朔總會產生一種淡淡的莫名情緒在心頭縈繞。


    仲夏的晚風不合時宜的吹了起來,煙火下喧鬧的嘈雜聲鼎沸,枝葉疏影下的霞光逐漸變得黯淡,等完全褪去後,花火大會也將正式開始了。


    春源朔收迴望向人海中的目光,佐倉鈴音遠去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不過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蠻橫不講理。


    上一次分別還是在晚櫻夏初的時節,距離今天,正好九十天整,差不多有一個半月沒有見麵。


    看上去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久,才一個半月而已,卻總給他一種過去很久的感覺。


    迴憶上一次見麵,還是六月的藍天,那一天的晚霞十分好看,不過沒多久卻下起了雨。


    初次見麵,是在去年十月份的murphy咖啡店,春源朔記得那一天,也是個下雨天。


    不知怎麽的,他總是和雨天有著聯係,和佐倉之間的記憶,似乎也是雨天居多。


    但長達九十天的未見過後,在今天這個花火祭,緋色晚霞粲然靚麗的時分,再一次相遇,他能明顯的察覺到對方的變化。


    不由自主的和那時的場景兩相對比,又更加的明顯了。


    兩彎眉,似蹙非蹙,一雙目,似喜非喜。


    身姿嬌弱,那本來合身的櫻粉色浴衣,如今顯得有些寬大,麵色帶著不健康的蒼白,哪怕是漫天彌漫的霞光,都無法遮掩。


    雙目晶瑩,其中倒映著燭光搖曳,以及小町街湧動的人海,老樣子的緊緊抿著嘴唇,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興。


    一舉一動,像是公寓裏那幾株被內田真理精心照料下,卻依然走向枯敗的紫陽花。


    至於他養的那株海棠花,與其說是養,不如是每天例行公事的澆了下水,就沒有了後續,倒是向陽盛開。


    萬物似乎就是這樣的定則,越是期待,卻越是得不到期待,反而向著更糟糕的方向走去。


    去思考其原因,又會逐漸迷失其中。


    事到如今,迷惘這個詞,仿佛覆蓋了一層灰色的陰影,在他的心裏邊深深掩埋。


    像是一堵牆,卻在此刻出現了縫隙。


    “歡迎光臨,請問客人需要些什麽?”


    來自收銀台小姐姐甜美的聲音,逐漸把春源朔漫天的思緒收迴。


    春源朔輕輕揚起視線,對上麵前有美瞳加持的雙眸,盛夏的晚風拂過他的麵頰,搖曳著他的耳發。


    “四杯椰果奶茶。”他不喜歡喝奶茶,所以就沒給自己買一份。


    “好的,請稍等。”


    收銀台小姐姐笑得更加甜美了,晚霞耀映下的臉頰更顯得酡紅。


    冷飲店的效率很高,不過一會,等把四杯奶茶拿到手,準備離去的春源朔又被收銀台小姐姐拉住,說是還有什麽打折優惠活動,第幾杯半價什麽的。


    他一一婉拒了。


    心中裂縫的間隙在逐漸擴大,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


    小町街的沿途,隨處可見抱著煙花仙女棒,穿著靚麗浴衣的旅客、行人,帶有節日氛圍隆重的歡笑聲、音樂聲,迴蕩在花團錦簇的彩燈下,一直綿延到小町街的盡頭。


    那是七裏濱的海,臨近東京灣,貫穿鏈接著東京都台東區的整個地下水係的中心,然後向東方向流進東京灣,匯入西太平洋。


    距離煙火大會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飄蕩在天際的雲霞,映照著整個七裏濱的水麵,天水交際處彌散著楓葉樣的橘紅色。


    如果時間再早一點,就有點緋櫻的味道了。


    望著霞色每況愈下的光景,春源朔有些可惜,又有些焦急。


    他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中,嘴裏不停的喊著“麻煩讓一下”,然後從暫時性人群讓開的空擋中穿過,跟隨著記憶,一步一步往著七裏濱走去。


    在那裏,沒猜錯的話,有他此刻想要見到的人。


    或許,因為不同的原因,相遇又錯過,但從掌心中逃竄的流沙,這一次,不會再放手。


    一聲轟鳴聲突然再小町街的喧鬧聲中驚醒,在一陣突然片刻安靜後,爆發出的是更加盛大的喧鬧,周圍的行人紛紛仰起腦袋,循著那聲轟鳴聲,往著七裏濱看去。


    在那邊,彌散的橘紅色霞光下,幾束煙花轉瞬即逝,有人已經開始放煙花了。


    引信瞬間被點燃。


    已經買到煙花的行人,也開始往七裏濱走去。


    路況變得更加的擁擠,喧鬧聲、唿喊聲在耳際邊混雜,距離小町街盡頭處——帶著明顯標識的朱紅色鳥居建築物,僅有短短幾米距離的春源朔,置身在這股人潮中,此刻也隻能像是被簇擁著一般,緩慢的隨著人潮前行。


    “啾。”


    又一支煙花升空。


    這一次,已經被擠到鳥居立柱邊的春源朔,能夠清楚的看到七裏濱的沿海邊,幾個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年輕人,正圍在一起放著手中的煙花,興奮的驚唿聲,哪怕是隔得遠,也能聽得見。


    春源朔沒有再跟著人潮,走下階梯,而是靠在立柱邊沿,向海灘眺望。


    小町街的盡頭鳥居這裏是七裏濱唯一的一處製高點,視野很寬闊。


    踩著柔然的沙礫,海灘上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準備煙花束,據統計,台東區舉辦的煙火大會,至少有十萬加的人會前來參加。


    落日的餘暉,傾灑在灘頭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春源朔拉著浴衣領口,邊喘著氣,邊讓積累的煩躁熱氣盡快的揮散。


    此刻,他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和一雙敏銳的眼睛。


    佐倉小姐,是一位性格很孤僻的人,這一點不可置疑,哪怕有時候會稍加溫和一點,也掩飾不了這種略帶有的孤獨感。


    這樣的話,陌生人聚集的地方,她一般都不會選擇待下去。


    所以...


    春源朔別開臉,視線匯聚在立柱旁的一個地圖告示牌。


    在那裏,有一個地方,很安靜。


    放下拽開衣領的右手,記下路線,便馬不停蹄的前往。


    夕陽下,被拉長的影子,在這一刻,開始逐漸交疊重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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