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恨死您了。”許雙婉打斷了她,聲音拔高,“恨您拖累死了他們的父親,祖父,您卻還在侯府裝病折磨您的丈夫和兒子。”


    宣薑氏一下子就崩潰了,她朝許雙婉大叫,“我不是裝病!”


    “您不是裝病,您怎麽比父親和仲安還活得好呢?您不是裝病,您為何一口藥一口吃的,都要我到了您麵前,您才喝一口吃一口?您不是要親手折磨我,心裏好過一點這才吃得下喝得下嗎?”


    “你,你……”宣薑氏手指顫抖指著她,哭了起來:“你欺人太甚?我這……咳咳咳……”


    她大咳了起來,悲痛欲絕,“我這是連病都病不得,病不起了嗎?”


    “您說錯了,這個家,就您病得起,你的長子病不起,他就是隻有一口氣了,就是用爬的他也要爬到朝廷去,因他知道,他不爬著去,這個家就完了,我也病不起,我病了,外麵的人打進來,連個守的人都不會有,您呐,到時候不是怕,就是開門把人迎進來……”


    “你說的都是什麽話呀?”宣薑氏哭著,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像完全變了張臉孔的兒媳婦,“你怎麽能跟變了個人似的?”


    “母親,外祖已死,看著他一生為您操勞的份上,您就給您的丈夫和兒子一條活路吧。”


    “我怎麽不給他們活路了?”宣薑氏肝腸寸斷,她的腰垂了下來,手抓著被子哭得死去活來,“你告訴我,我怎麽不給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許家的二姑娘……”


    許雙婉抬眼,笑了笑。


    兒媳婦啊兒媳婦,自古以來,當媳婦的有幾個不難的?等熬成婆,又有幾個不被折磨催毀得心性大變的?


    誰能麵對著惡意,純良到底。


    又有誰敢啊?那是一條沒有活路的路。


    她也不敢了。


    “您怎麽給了?外祖死了,薑府之後就不上門了,鈺君百日小宴,他們來了一次。而您 ,您當作不知也罷,您在聽軒堂裝病,下人來請我,您兒子聽到,知道您要給您不喜歡的孫女找不痛快的心思,他支字不語,但當日滴酒沾不得的他喝了個大醉,當夜起了高燒,而您呢,第二日跟沒事人一樣告訴我,您隻是稍感不適,想讓大夫過來看一眼,這才著人請的我,母親,您是真傻呢,還是真當我們傻,不明白您的心思?”許雙婉說著,已淚流滿麵,她傾過身,俯視著那抱著被子抽泣不已的婆母,“您真當我們不知道啊?我們不是不知道啊,隻是拿您沒辦法啊,您知不知道,您快把這府裏的人一個一個逼死了!您不知道嗎?連您丈夫想看他孫子一樣,他都隻能托病搬出去,躲在屋子裏偷偷摸摸地看他的孫子,跟他說一句話!您把一府的主子,歸德侯府的侯爺逼得像個宵小賊人一樣,連看一眼孫子都隻能偷偷摸摸地看!他是您的丈夫啊,愛您護您了一輩子,為了您,他連聽軒堂一步都不出啊,您身為妻子,您怎麽舍得如此對一個對您用情至此的人呢?”


    宣薑氏哭得倒在了枕頭上,背過了身……


    許雙婉直起了身,笑歎了口氣,她擦了眼邊的淚,“關著您,您心裏不是不知道的吧?您啊,恨我是罷?恨我什麽呢?恨我搶走了您的兒子是罷?可您的兒子啊……”


    她別過臉,忍了好一會,才把欲傾盆而下的眼淚忍了迴去,“可您的兒子啊,從一開始,您沒管過他們的死活,他們不得不把他們從您身上得不到的,從我這裏要,您恨我什麽呢?您怎麽不恨我把您不想要的,不想承擔的責任扛在了身上?您怎麽不恨我你在裝病的時候,我卻要為著這個家忍受著您的搓磨呢?”


    許雙婉大哭了起來,她問著那床上背著她的人,“你把我逼死了,你讓你的兒孫去哪找他們的妻子母親?”


    這廂,宣薑氏迴過了頭,她衝許雙婉也哭叫了起來:“我沒逼你,是你逼我,是你,你這個沒良心的人,你怎麽不想想,不是我,你怎麽能在這個家裏呆下去?你怎麽可能會當家?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讓給你的,可你看一看……”


    她朝宣宏道看去,揪著心口哭道:“侯爺啊,你看一看,我們這個兒媳婦是怎麽逼我的,她這是想逼我死啊,我心口好疼啊,好疼……”


    宣薑氏說著,眼睛翻白了起來。


    許雙婉這時候站了起來,她坐到了床邊,攔住了宣薑氏的眼,她閉了閉眼,壓住了哭音,道:“您想好了,您這一暈,我會讓您徹底醒不過來,您想也別想再睜眼。”


    宣薑氏的身子一抖。


    許雙婉鬆開了手,看到了一雙沒有合攏又僵硬的眼。


    這荒誕得讓許雙婉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您既然舍不得死,”許雙婉拿出了懷中的帕子,擦著她滿是汙髒的臉,“那就好好活著,也讓我們好好活著,知道嗎?”


    宣薑氏還是轉頭,朝丈夫坐著的地方看去。


    但不知何時,歸德侯已經不在那張椅子上了。


    宣薑氏被逼得沒有辦法,她害怕得連牙都顫抖了起來,她瑟抖道:“我不是裝的,我,我……”


    許雙婉等著她。


    “我……”宣薑氏又哭了起來,隻是這次,她抽泣得很小心,相當地小心。


    許雙婉朝她笑了笑,宣薑氏卻不敢再直視她,飛快地扭過了頭。


    這一次,許雙婉沒有再管她,她站起了身,朝外走了出去,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歸德侯。


    “您搬出來罷。”許雙婉站到他身邊,看著前方良久,直到聽不出什麽動靜後,她張了口,“洵林還沒長大,望康尚小,夫君在朝廷沒個十幾二十年是退不下來的,這個家裏還需要您,您就幫幫他們罷。”


    “能幫的,不多……”


    “您就是隻要在他們眼前在著,幫的就已經多了。”許雙婉轉過臉,看著她公爹,“夫君已無外祖,您再陪他走一程吧,您陪母親走了很久,就分點時間陪他們走走罷。”


    他不能在沒有了母親之後,連父親都沒有。


    許雙婉心想,不能讓她丈夫跟她一樣的可憐,父母還活著,卻跟死了一樣。


    宣宏道撫著眼,歎了口氣。


    “父親。”許雙婉叫了他一聲,見他不答,她轉過了頭,又看向了前方,“侯府家底現在還是虛羸薄弱,這不是單靠夫君一個人能走出來的,洵林上次還跟我說,他說嫂嫂,我想快快長大,助兄長一臂之力,不能讓他一人在朝廷上與千軍萬馬孤軍奮戰……”


    宣宏道苦笑了起來,他低頭揉了好一會的眼,才道:“我知道了,搬我就不搬出去了,等她走了以後再說,另僻個院子罷,仲安那,我會去說的,他今天迴來嗎?”


    “迴。”


    “迴了,你叫我一聲,我去找他。”


    許雙婉側了頭,看著鬢發生白的公爹,“多謝公爹。”


    宣宏道又苦笑了一聲,他朝兒媳婦擺擺手,轉身慢慢去了。


    他走後,許雙婉扶著廊柱往前摸了一下,這才在廊椅上坐了下來。


    不遠處等著聽侯命令的下人跑了過來,采荷跑得比虞娘還快,氣喘籲籲的跑近了閉眼吸氣的姑娘麵前。


    “姑娘?姑娘?”采荷擔憂地跪蹲了下來。


    許雙婉摸住了她來撫她的手,過了好一會,她才睜開眼,與流出了淚的丫鬟道:“又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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