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靳一臉嚴肅的敲了敲她的桌子,說:“跟我進來”


    霍皙起身拿了本子沉默跟進去。


    兩人在辦公室詭異對視,霍皙以為他要像那些同事一樣對她譏諷一番,沒想到他卻問她。


    “老杜說的是真的嗎?”


    霍皙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愣了一下,十分茫然地望著他:“什麽是真的?”


    嚴靳有點不耐煩:“三門外語!”


    霍皙連著哦了兩聲,實誠的點點頭:“是真的。”


    “哪三門?”


    “英語,法語,俄語”


    嚴靳將信將疑的眯起眼:“你上過語言學校?還是在大學修的二外?”


    “我看過你檔案,在傳大你可是連大四都沒念完就輟學了。”


    其言之意就是,我知道你老底兒,你可別蒙我。


    霍皙抿了抿唇:“英語是從記事兒起就學的,考過雅思,不過有幾年不接觸了,法語和俄語是六七歲的時候學的,學了十年,沒上過什麽正經學校,也沒參加過考試,勉強能跟人交流。”


    嚴靳很快抓住了問題中心:“誰教你的?”


    霍皙沉默幾秒,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我媽媽。”


    “外語老師?”


    “不是。”霍皙停頓了一下:“她是一名翻譯,很出色的外文翻譯。”


    嚴靳點點頭,目光不斷審視著霍皙:“你母親很棒。”


    霍皙毫不猶豫:“當然。”


    她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霍皙記得那時候自己剛上小學,霍夢狄在一個晚上拿出兩本外文書,溫聲問她喜不喜歡,霍皙翻了兩頁,裏麵有很多卡通圖畫,但是文字卻看不懂,媽媽柔聲給她念了一小段,那是一種很繞舌,聽起來很溫和的語言,她問自己想不想學,霍皙懵懂點頭,媽媽眼裏很欣慰,摸著她的頭說,那以後每周媽媽教你學這個好嗎?等你長大,你就能像媽媽一樣了。


    霍皙問媽媽,能像媽媽一樣做什麽?霍夢狄很溫柔的看著她,眼神堅定。


    她說能像媽媽一樣長大做一個有用的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一個……可以自食其力的人。


    霍皙問,那能讓小朋友們再也不叫我野孩子嗎?霍夢狄鼻子一酸,含淚點頭。


    其實那個時候霍皙根本不明白什麽叫做自食其力,什麽叫貢獻,她隻是覺得答應媽媽學這個,能在她臉上看到她很久很久不曾露出的開心笑臉。


    她想讓媽媽開心。


    得到答案,嚴靳不再多問,拉開自己對麵的椅子示意霍皙坐下,很公事公辦。


    “後天就要開會了,我不知道老杜為什麽選你,你怎麽來的我不管,你背後有什麽背景也跟我沒關係,但你是我的人,從這走出去,代表的就是咱們組的形象。”


    嚴靳說“你是我的人”時麵無表情,很嚴肅,很有男人味兒。


    霍皙翹起唇角,嗯了一聲,眼中促狹。


    嚴靳摸了摸後腦勺,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咳嗽了一聲:“到了會場以後少說話,跟在畢桐身邊,不要離開她半步,對任何人都要有禮貌,咱們報社的胸卡一刻也不允許取下來。”


    說完這幾句,嚴靳在辦公室點了支煙,一邊抽一邊在台賬上飛快寫著什麽:“你要帶一個電腦包,不要摟在懷裏,這樣既不正式也不安全,迴頭摔在地上,我可不想你出洋相。”


    霍皙點頭。


    嚴靳詫異:“你不拿筆記下來?隨身的記事本呢?”


    霍皙淡然,似乎沒放在心上:“你說吧,我能記住。”


    嚴靳皺起眉,盯了她一會兒,繼而說道:“最重要的是提前入場,帶著邀請函,那天大會堂門前一定戒備森嚴,你們通常會在外麵先排隊進行安檢,安檢非常嚴格,你不要帶任何尖銳物品或者打火機之類的東西,你們應該會從東門進去,東門是正門,也是……”


    “也是所有人進去的入口,這次開會會在三樓大廳,走一樓上去左轉,在記者入口處等待,然後按照順序站好,我一定要在畢桐組長的後麵,站姿端正,不亂放東西,不要給前後左右的同行帶來什麽麻煩,會議全程保持安靜。”


    霍皙盯著嚴靳,幹巴巴的把這些一口氣說完:“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組長。”


    嚴靳一時啞口無言。


    他掐滅煙,瞪了霍皙一會兒,忽然笑了。


    “好像是有點囉嗦了。”


    “沒什麽事兒了,你出去吧。”


    ………………


    到了開會那天,報社一大早就有車來接,嚴靳前天晚上就給霍皙發過短信,要她衣著正式,於是今天一起出行的三個人都穿了西裝。


    上了車,負責攝像的小王坐在前麵,霍皙和畢桐在後排,三個人各懷心事,路上話很少。而且畢桐本身也有點偏心,對霍皙這個後來的沒什麽感情,也很冷淡,隻是和氣交代她跟著自己,別亂走。


    到了會場,提前三個小時就需要排隊。攝像需要和畢桐先期拍攝一些素材,霍皙穿著高跟鞋,提著畢桐的外套和電腦,傻乎乎的跟在他們身後,一折騰,等入場的時候,霍皙感覺自己腳都要折了。


    他們站在會場被分成兩側站在一樓大廳,忽然遠處傳來鳴笛聲,距離他們幾百米遠的地方有摩托閃著警笛開道,那是參會人員陸續抵達了會場。


    場麵十分壯觀。


    現場快門閃光燈不絕於耳。


    數不清的轎車,依維柯中巴,大巴,烏泱泱的往一個方向湧,他們繁雜而有序的停在屬於自己的車位上,然後有人維持秩序,警戒現場,等待各位入場。


    霍皙跟著一堆記者擠在前麵,腦後拍照的鏡頭快要戳到她的臉,可她一動不動。


    隔著人來人往,和眾多麵孔,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


    那人開著很公式化的黑色轎車,從駕駛座下來,穿著正規的襯衫,似乎車裏很熱,他襯衫的領口是開著的,他從椅背上撈起一件黑色西裝,穿好,又繞到車子另一側打開車門,去接後排坐著的人。


    後從車上下來的這個男人大約五十出頭,穿軍裝,軍/銜很高,他從那人手裏接過公文包,無聲跟在身後。


    然後兩人上台階,快步進入會場。


    無論什麽時候,他永遠都是脊背挺拔的,安靜的,不容易被任何事情所撼動的,他跟在後麵,前麵走著的人偶爾稍停一下腳步迴頭像他詢問什麽,他聽到以後,會迅速走上前去,低聲迴答。


    那一副不卑不亢泰然自若的神態!


    霍皙一直怔怔盯著,直到身後被畢桐推了一把,不滿斥她:“看什麽呢!走了!”


    霍皙這才迴神,拎著電腦悻悻跟了進去。


    上午九點,大會準時開始,主會場大門也被關閉,記者席被安排在最後麵的位置,緊挨著攝像和錄音,不少新聞媒體都在進行網絡直播,畢桐也在迅速的記著內容準備問題,霍皙坐在倒數第二排,她認真聽會,緊緊盯著台上的而發言人,聽著聽著,眼珠兒忽地一轉,就開始望著前排的某個位置發了呆。


    她目光貪婪,像極了老師嚴肅課堂上無意走神兒望著窗外的小孩。


    那人依舊筆直的坐著,在霍皙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後腦勺,頭發長短還和多年前一樣,黑漆漆的,整齊幹淨的新頭茬兒,再往下,是西裝裏隱藏的一圈白色領邊,大概是坐累了,偶爾他會交疊雙腿,低一會兒頭。


    他低頭的時候應該是在記東西,或者掩人耳目的用手機打遊戲。


    霍皙覺得自己很羞恥,像個偷窺人家的變態,她特瞧不起這樣的自己。會場的麥克通過環繞音響從四麵八方傳過來,她拍拍臉,開始專心記錄會議紀要。


    一轉眼,就到了中午午休的時候。


    離場時,劉衛江跟幾個同樣穿軍裝的人一邊下樓一邊交談,都是些老戰友,身處其位各謀其職,平常見麵的機會甚少,如今碰上,自然聊上幾句,下了樓,劉衛江迴頭看身後跟著的年輕人,和藹問道。


    “跟了一上午,累壞了吧。”


    沈斯亮微微一笑:“還行。”


    劉衛江笑罵:“你打小兒就是猴性子,坐不住,帶你來就是為了磨磨你這個脾氣,迴頭可得把會議記錄整理出來交給我,別敷衍了事。”


    沈斯亮略一點頭:“明白。”


    身後有不認識沈斯亮的人問劉衛江:“換秘書了?”


    “老沈的兒子,來局裏好幾年了,以前一直跟在三部那邊,不常露麵兒。”


    三部這個單位密保級別很高,大家心裏明顯有數,他們恍然哦了一聲,再看向沈斯亮的眼神裏都帶著點讚賞考量。


    一行人從大廳步出會場,外麵嘈雜一片。


    沈斯亮站在台階上,目光平靜的往下掃了掃。


    每到這個時候,會場外麵的停車場,遮陽地,樹蔭下,石墩旁,就會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因為裏頭不允許外來人員休息,所以這些上午參會的媒體就需要趁著這個時間整理稿子,吃飯,午休,傳文件,抓緊一切能利用的時間。


    有時間來不及的,在外頭隨便找個地方就歇了。


    看上去,倒是挺不容易。


    劉衛江問:“中午我和你秦叔他們一起吃個便飯,不喝酒,都是老戰友,一起去?”


    沈斯亮拉開車門,又迴頭看了一眼會場外麵嘈雜的景象,笑的乖張,蠻謙遜:“不了,吃完我去接您,中午還有點別的事兒。”


    劉衛江很了解他,見他這麽笑,就知道有事兒:“你小子又給我憋著什麽壞呢?”


    沈斯亮摸了摸後腦勺。


    他不說,劉衛江就不問了,反正也對,今天來的人這麽多,負責警戒的,同一個單位參會的,以前的同學,戰友,難免有他認識的,他們這些孩子愛鬧,也有他們自己的事兒。


    劉衛江關上車門,批了他的假:“不愛去就不去吧,下午可別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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