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入旁邊的雅間,便能聽見裏麵的吵鬧聲。


    裴知意衝了兩步到雅間外頭,恰巧是裴知妍在講什麽。


    她從小安靜,不喜愛講廢話,常常是裴知意一直在活潑地說話,長姐寵溺不做聲地聽著,時不時還給她遞塊糕點,或者給她擦擦汗。在裴知意的印象中,她沒有一次跟人紅過臉。


    “雅夫人,一早你說什麽都要跟著我來懸鈴閣,我心軟了,你當時還對我好聲好氣的,怎麽現在又是另一幅麵孔了?我瞧得很清楚,我腳邊的那塊瓜皮,是你故意丟的。”


    “這,這,你可不能胡說啊,我是萬萬幹不出這種缺德事的。”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要是真的不心虛,不若起個誓。”


    “妍夫人討厭我的話,直說便好了,幹嘛找理由,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嗚嗚,我好委屈。”


    安若雅拿起來帕子,在眼睛旁邊擦拭了兩下,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但是做戲也沒做全套的,她眼眶裏分明一點淚珠子都沒有。


    “妍夫人,您也不是不能理解吧,我們都是下人,萬一上麵追責起來,這麽多碎掉的鐲子,總該有個說法。”


    懸鈴閣的歐主事在旁邊猶豫了半天,總算組織好了語言這麽說了句。


    剛剛的事什麽情況,歐主事看得明白的很,雅夫人擺明了就是故意坑害這個妍夫人,還要把髒水都潑到她身上,自個兒還想完全摘幹淨,裝個無事人,心腸壞得很。


    但這是平津王府兩位夫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她作為下人,隻能把結果處理得盡量符合利益,不可能當個包公去指出她們誰對誰錯。


    不過,都這樣了,妍夫人還能這麽禮貌地去講道理,說清楚誰是對的誰是錯的,脾性倒也是難得一見地好。


    “嗬嗬,你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吵架成何體統?東西弄掉了,你掏銀子補上不就是了,責任推來推去的實在是有失風度,還丟了咱們平津王府的麵子。”


    裴知意這會兒聽明白了,這才發現裏麵還有一個人一直沒出聲,是平津王的正妃,剛剛則是兩位夫人在爭吵。


    平津王妃想了半天,悠悠地說了句,既然妍夫人想講道理,那她就把平津王府的事情拿出來壓她,這才是最大的道理。


    “嫂嫂,這話說的……”裴知妍的聲線染上了一點顫抖,明顯是氣急了才會有的反應。


    “不是嫂嫂偏心,實在是剛剛的事情都有目共睹,而且你要是不趕緊給人家賠上了,家裏主母知道了,會是什麽結果,你心裏很清楚的。”


    平津王妃平淡地威脅她說,好似跟個沒事人一樣,就幹站著等裴知妍掏銀子出來。


    聽罷了這句話,裴知妍的氣勢霎時間短了半截,沉默了半晌。


    “行,您說的有理。”裴知妍苦笑著,這苦笑裏又有點哀傷,轉向歐主事說:“您說吧,是什麽數兒?”


    “九千四百六十一兩,零頭給您省了,行不行?”


    歐主事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迴答說。


    “九千兩!”問柳又嚎了一嗓子,恨不得整個懸鈴閣都能聽見了,她心疼地看著地上碎成了好多塊的玉鐲子們,又心疼地看了看身邊的裴知妍。


    懸鈴閣的玉石是專門從南疆運迴來的,再加上工匠們悉心雕琢而成,肯定是十分貴重的,但是小主眼下……


    “可不可以先付二千兩,其他的等我收到了租息和鋪子的紅利之後補上?”


    “但是,妍夫人,懸鈴閣之前從來沒有這般收過賠償。”


    “妍夫人,該不會連九千兩也拿不出來吧?嘖嘖,要是給人家知道了平津王府的二主子連這點錢都要分開付,他可能會氣到說不出話來咯。”


    雅夫人翹著二郎腿,在一旁把玩著手上的戒指,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譏諷說。


    “別人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你下流心思使得下流把戲,自己心裏還不清楚嗎?這些白白花出去的銀子是因為誰?”


    裴知妍的聲音都要氣沙啞了,一時間對這個人無語得很。


    “哦,還敢對我這麽說話呢,怕是之前挨的那頓板子,還沒有把你打醒吧?”


    雅夫人冷笑了聲,似乎是被下流兩個字戳到了痛點,索性翻起舊賬來。


    在平津侯府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


    平津侯府的二主子,二十多天以前,因了裴知妍罵了他的小妾,因此狠狠地罰了她二十大板,其中有一部分還是二主子親手打的。


    塗了好久的藥,將養了兩個星期,方有了點好轉,能稍微走動走動了。


    因此這位小妾雅夫人,是更加地肆無忌憚,平日裏恨不得天天欺負裴知妍。


    平津王妃倒是習慣了眼前的場麵,並不參與到這樣的糾葛之中,隻是淡淡說:“妍夫人,你要是暫且不夠錢,我可以出一部分,當然是要還的。而且……”


    “您說吧。”裴知妍眼下實在是心力交瘁,想不出什麽辦法來,她也知道平津王妃作為老大的正妃,是個表麵上冠冕堂皇,私底下自私自利的一個人。


    “還需要我說嗎?你心裏應該都有數吧?”


    平津王妃故意不說出口,隻是慢悠悠地答了一句,手上的帕子從左手換到右手。


    “你想要的,我沒辦法滿足,今天的所有銀兩,還得麻煩歐主事去王府索要,了不起咱們一同到王爺麵前,讓他來判判其中的對錯。”


    “喲,妍夫人還想搬出王爺來壓人哪,真是半分不擔心惹得二主子不悅。”


    雅夫人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已經有點心虛了。雖然二主子對自己的喜愛更多一些,但是平日裏繁忙的王爺還是對裴知妍多有偏袒的。


    假如真的把事情造作大了,可能吃虧的就是自個兒了。


    “二主子不悅我也不是一天兩天,可是想必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妾,就把我的命都要了去。”


    裴知妍破罐子破摔,什麽都不怕了。


    家裏那個人,對他打罵毫不留情麵,她又何必再事事考慮著他的麵子?她索性拋去了那些負擔,真的要替自己爭一口氣。


    “哇,這話你應該直接對二主子說,我倒是想瞧瞧他會有什麽反應,是二十板子,還是三十板子呀,就是不知妍夫人這脆弱的小身板還受不受得住。”


    雅夫人萬萬沒料到,向來諸多顧忌的裴知妍一下子什麽都不想管了,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連忙追著恐嚇她說。


    “好了,雅夫人,這麽多人在,你們倆還沒吵夠嗎?”平津王妃岑氏和稀泥地說,她雖然叫的是雅夫人,但明顯還是向著她的,接著轉向裴知妍說:“就算懸鈴閣上來王府也沒用,是我管著府裏的銀錢,你既然不答應我的要求,我是半分都不會出的。實在不行,就去裴府問問有沒有餘錢吧。”


    講完了,勾起嘴角觀察著裴知妍的反應。


    這明顯就是在逼她了,裴知妍眼睛裏多了幾分失落的神色。


    她正想反駁兩句,有人推門氣勢衝衝地便進來了。


    嗓音清亮俏皮地說了聲:“不用問了,裴府有的是餘錢,這九千兩,今日我代長姐付了。”


    一時間,雅間裏的所有目光都吃驚地瞧向門口的這位不速之客,她穿著一身水藍色曳地長裙,傾國傾城的容貌,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尤其漂亮。


    後麵隨著進來的,還有幾個懸鈴閣的夥計。


    她剛一現身,裴知妍便識得來的人是誰了,奈何哽咽著一直講不出一句,本來憋得好好的,這時候雙眸也是跟著紅了。


    “長姐!”裴知意走上前,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抱了一下喊道。


    她為了了解事情的過程,聽了一會兒她們的對話,方才進到這雅間中,一切都清楚明白了。


    她世界上最溫柔善解人意的長姐,居然嫁到平津王府之後,天天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裴知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上京傳言說平津王為人正直不阿,對家人亦是同樣嚴格的要求,我今兒才知曉,平津王家的二主子居然是這麽個被迷了眼,不講道理的人。”


    裴知意把長姐護到身後,理直氣壯地衝平津王妃說。


    “嗨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姑娘?我看著倒是膽子大得很嘛,連平津王府都敢當著麵評頭論足。”


    雅夫人用帕子遮掩著臉,假笑說,她打量過了,眼前這個小姑娘身穿的也不是什麽華服,甚至身邊都沒帶下人,怕不過是個膽肥的路人罷了。


    “管好你的嘴。”裴知妍嗬道,有了妹妹撐腰,她的底氣比剛才足了不少,雅夫人被嗬斥得縮了縮脖子,嘀嘀咕咕地什麽也不敢講了。


    “長姐,你瘦了……”裴知意剛剛抱她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長姐的身子都瘦弱了一整圈,不知道在平津王府受了多少苦,她的喉嚨都堵住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裴知妍還是那個溫柔的表情,拍著背反而過來安慰她。


    “今天的原委我聽夥計們講了,長姐一向是個子,無論雅夫人是不是故意使壞的,賠償懸鈴閣的總是一分都不能少的。歐主事,您覺得呢?”


    裴知意目光落在歐主事身上,挑眉問道。


    “您說的沒錯……”


    “歐主事從雅間裏出去,會有人把銀錢賠償給您。”裴知意擺了擺袖子,示意她先下去。


    歐主事想了想,朝她旁邊站著的夥計們遞了個眼色,轉身從雅間離開了。


    裴知意故意將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晰,自然是為了讓旁邊屋子裏的趙承基聽到。趙承基仔仔細細地將她傳遞的信息琢磨了一下,喚道:“冬寧。”


    “明白!”不愧是多年在趙承基身邊做事的人,趙承基一開口,便知道需要他幹什麽了。


    捏了捏身上一遝票子,幸好早上出門時,為了保證不出岔子,他特意多拿了一些。


    歐主事前腳剛從雅間裏出來,後腳手裏就被塞滿了錢。


    “啊?”


    歐主事吃了一驚,她剛剛沒把小姑娘的話當真,哪知道事情還真的如她所說。


    她出來的急,門都沒帶,因此裏麵的一群人也看見了這個場景。


    特別是岑氏,扁著嘴角把歐主事和她前麵的人仔仔細細瞧緊了,又在心裏迴憶了一下,終於認了出來,她麵前的那家夥是當朝太子的貼身內衛冬寧。


    “怠慢了,居然是東宮的裴昭訓。”岑氏的臉色由陰轉晴,賠著笑說。


    “平津王妃客氣了。”裴知意看也不想看她一眼,這人的禮貌客氣都是裝出來的,她已經心中有數了。


    方才在門外她都聽見了,這平津王妃幫襯著雅夫人,使勁欺壓著長姐,為了自己能獲得一些利益,實在是自私的小人。


    “裴昭訓?”雅夫人提聲問道。


    又伸著脖子把裴昭訓上上下下看了眼,這一遍才發現,別看她穿的衣裙其貌不揚,可是脖子上的貓眼石項鏈成色上好,發間的釵子亦是鑲嵌著碩大圓滑的珍珠,一看就是價格高昂的好寶貝。


    “好巧啊昭訓,我中午才聽聞宮裏的消息,說您在水芳宮跟東宮的主子在療養身體,怎麽眼下便到了這小小的懸鈴閣中?”


    岑氏明麵上是在跟她寒暄,實際上話裏藏刀,是在套她的話。假如不是瞧見了長姐被她欺負的模樣,裴知意還真要被她一直微笑著的親和表情給騙了。


    “確實是,假如沒有來懸鈴閣,我也不會曉得,長姐在平津侯府天天受著這樣的苦楚。二主子蓄意偏袒也就罷了,小妾借著這偏袒恨不得騎到長姐頭上。”想了想還是把加下來的話說了出口,“正妃還是這麽個不辨是非的。”


    “意兒。”


    裴知妍急忙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


    上京的人都知道,秦央要入主東宮了,而岑氏與秦央是親生的堂姐妹,從小是在一個院子裏的。


    裴昭訓將來是要看秦央臉色的,千萬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得罪了她。


    “昭訓說的也太刺耳了些。”岑氏假惺惺的笑容收了迴去,“但是您是東宮的人,平津王府後院的事,倒是輪不到您來插嘴吧?”


    “而且,別說什麽欺負不欺負的,妍夫人到王府也有些年頭了,肚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二主子偏袒雅夫人,為的難道不是王府的大計?您也是太子的妾室,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啊。”


    這句顯然是在故意諷刺裴昭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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