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禦醫的眉頭從開始的皺起,到後來完全擰到一處。


    看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心驚膽戰。


    終於,安禦醫給裴知意把病都瞧完了,行禮說:“太子,裴知意的病症,依照老陳的經驗來看,並非是天花啊。她應是心氣不暢,引發了寒氣積聚,又多日不治療,因此才演變成了一場大病。”


    什麽!居然和另兩個禦醫的說法完全不同!


    底下的人麵麵相覷。


    “剛剛兩位禦醫說,意兒患上的是天花。”趙承基情緒冷靜了些。


    “天花?好笑,老臣從醫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天花。裴昭訓脖子上,之前是否受了別的外傷?”安禦醫對於這一點深感奇怪。


    “是。”紅泥規規矩矩地迴答說。


    “還有一事,”安禦醫說到這裏,有些結結巴巴的,似乎在思考著,猶豫該不該說,終於還是詢問道:“依照病程,她的身子骨應該還能撐上一兩個月也無妨的。突然來病如此之急,今天許是發生了某些急火攻心的事情?”


    今日?


    趙承基第一反應是追雲閣的哪個下人,惹得意兒不高興了,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卻發現沒有一個人的模樣是有異樣的。


    莫非是之前,在湖心長亭發生的事,真真傷到了意兒?


    但他好似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啊。


    難不成是吃味兒了?


    想到這裏,趙承基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了,迴答安禦醫說:“的確如此。”


    “小主病倒了五六日了,都怪奴婢們沒有好生照料。”綠蟻後悔又自責地說。


    “也有這個原因的。”安禦醫向他們解釋說,“她時而高熱,時而冰涼,是因為體內的濕氣沒有祛除,心頭又生了火氣。兩方在身子裏博弈,自然是引得這樣的症狀。慶幸的是,裴知意沒有大礙,如今是體力不支,這才看起來十分病重。若按照老臣的方式治療,不出十來天,便能有所迴轉。”


    “安禦醫,我怎麽還是看,像是天花?萬一傳染了太子殿下,我們可擔不起啊。”剛剛替裴知意診治的禦醫,為了萬全,還是忍不住說了句。


    雖然安禦醫比他的經驗豐富,但是出了岔子,他們可是要負擔全部責任的。


    “你先告訴殿下她是發了天花,我在禦醫坊講了多少遍,一定不能誤診的,不妨再瞧瞧?”


    安禦醫本來就因為睡眠被打擾了而感到不快,這個禦醫站出來,正好給他當了出氣筒。居然還把平常的積勞成疾,說成是天花,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胡子一大把了,這眼睛怕是也花了,禦醫坊怎麽能容得下這種人在裏麵吃白飯。


    “別爭了,聽安禦醫的,之前的錯誤,本宮下次再跟你們倆計較。”趙承基焦急地打斷了兩個老家夥的爭執。


    意兒可憐兮兮地病著,一個庸醫,一個強脾氣,還在床麵前吵鬧,你一言我一語的,生怕意兒歇息會了不是?


    安禦醫給太子和皇帝診治了多年,聽他這語氣,八成是當真來了火,立馬閉上了嘴巴。在皇家行醫,這點眼力見還是要有的。


    綠蟻紅泥互相看了一眼,欣慰地笑了,但還是悄悄地衝之前說昭訓是天花的那個禦醫,翻了個白眼。


    一點本事都沒有,拒絕追雲閣的時候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說他們是屍位素餐,一點都不為過。


    如今在太子殿下眼皮底下,怎麽得意不起來了?


    趙承基確認裴知意並未感染天花,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了。可是還是湧起了一股心酸的感覺,意兒原來病了好些日子了。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清河公公都沒有打聽過追雲閣的消息嗎?


    趙承基滿心裏都是火氣,卻不記得了,是誰不許清河公公在他麵前講任何和追雲閣相關的任何消息的。


    後話是,在裴知意這陣子病倒之後,清河公公發現自己的薪錢少了三十天的,具體為什麽被壓下了這筆錢,他後來怎麽想,也摸不著頭腦。


    “太子,裴昭訓骨子裏存在很多濕氣,需要全部表現出來,不會那麽容易退燒,必須得用上好的藥材好生療愈著。”


    安禦醫拿起毛筆,洋洋灑灑地開了幾味藥,又不忘添上幾句。


    “好。”趙承基對他還是感激的,答應之後還想了想道:“安禦醫,你若是方便的話,這會兒別離開追雲閣了。我怕萬一裴昭訓的身子出了狀況,也省得你跑來跑去。”


    雖然沒有強迫安禦醫的意思,但是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話。


    安禦醫一時無語了。


    本來叫他來追雲閣給一個六品昭訓看病,就是大材小用了。如今還幹脆要他住在這個追雲閣的偏殿中,任憑這昭訓使喚。


    他怎麽說也是皇帝和太子禦用的啊。


    況且昭訓的病情他已經診斷的很清楚了,需要注意的事項也是一個跟一個細致地交待了。


    安禦醫心頭縱使有千般萬般不情願,還是不能表現出來。


    別看眼前的人,隻是當朝太子,可是他那不怒自威的天子氣質,讓安禦醫壓根沒有反抗的餘地。


    清河公公打頭,引著安禦醫到追雲閣偏殿的地方去了。剩下幾個禦醫坊來的人,趙承基沒懲罰他們就不錯了,連忙乖乖地自行退下了。


    趙承基當然也沒給他們什麽好臉色看。


    胡鬧!花著宮裏的俸祿,實際上卻是幾個廢物!


    一時間,追雲閣無關的人都紛紛識趣退下了。臥室裏,還站著趙承基,綠蟻紅泥和清河公公侍奉在側。


    綠蟻輕輕地把湯藥吹了吹,眼看著吹涼了些,才遞到裴知意的麵前,無奈裴知意迷迷糊糊的,一點都塞不進去。


    綠蟻慌亂地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唉。”趙承基淺淺地歎了口氣,拿眼前的綠蟻沒有什麽更多的話講,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幹不好。


    那日,假如不是裴知意一直苦苦地攔著,這倆丫頭早在永巷裏了。


    趙承基揮揮手,綠蟻識相地把藥放入了他的手心。趙承基顧不得許多了,眼下隻要讓意兒喝下藥,早點好起來,比什麽事情都重要,哪還能管這幾個下人的眼光呢?


    他揚起下巴,把苦澀的藥含在口中,低頭湊近了裴知意的雙唇。


    “唔嚕。”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裴知意喝下藥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


    綠蟻和紅泥也不想再去思慮別的,樂嗬了起來。


    給昭訓喂進去藥了!


    太好了!


    之前那個油鹽不進的樣子,真是把她們都嚇壞了,現在好了,能喝藥,就一定有康複的希望。


    清河公公也是跟著偷偷長舒一口氣,裴知意對趙承基來說地位如何,再是沒眼力見也明白了,萬一她出了什麽事,大家都得跟著倒黴。


    趙承基看見方法奏效了,又是一口一口地含著苦澀的藥,慢慢地給裴知意傳過去。


    結束之後,嘴裏全是苦澀的味道化開了。


    清河公公貼心地準備了一小份甜粥,趙承基喝下,緩解了許多。


    “好了,今日便不迴慎行殿了。”


    “太子,您如此操勞,不如讓在下看著昭訓,若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立馬轉告過去。”


    清河公公擔憂地說。


    “你做主還是我做主?”趙承基的言辭中語氣嚴厲。


    清河公公再擔心,也不好多說什麽了。揮揮手,喚綠蟻紅泥她們幾個,跟著一起從臥室出去了。


    可是追雲閣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風波還沒過去,這幾個貼身的宮人又哪敢真的入睡,一個二個挪了椅子來,在房外不遠處坐著。


    再看看臥室裏麵。


    終於安靜了。


    趙承基好久沒這樣安靜地看過裴知意了。


    他的眸子再也不用克製,可以毫無顧忌地將她可愛的模樣收入眼中,思念瘋狂地湧上了心頭,他們有太久沒見麵了。


    久到隻有靠一直沉浸在案牘的朝廷之事中,趙承基才能緩解這種思念。


    他縱使有天大的火氣,也消了。


    可是他是太子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前放出了狠話,要冷落追雲閣,怎麽好把自己親口說的話當沒發生過?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差點往追雲閣的方向走過來了,又壓抑住自己的想法,迴到了慎行殿休息。


    有時候,意誌力薄弱了,對裴知意思念得緊,他便打開書,焦躁地讀著。


    裴昭訓討厭如意丹,討厭他。


    她更喜歡自由,不是嗎?


    趙承基夾在兩種想法中間,不知道做什麽選擇才好。


    趙承基連自己怎麽想的都沒捋順,哪曉得裴知意先一步忍不住思念,到湖心長亭去看他了。


    當時,他是多麽想近距離看看好久沒見的,他的意兒,正巧葉青蕊喚了,省得他開口的麻煩。


    可是這樣的行為,在裴知意眼裏,完全變了味道。


    趙承基的眉宇皺起。


    裴知意簡直把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還是滿朝皆畏懼的太子陛下嗎?從前的他,可是什麽事情都能當機立斷的。


    猶豫了這麽久,他和裴知意的事情也應該有一個結果了。


    自打意兒病倒在塌,趙承基的真實想法再也騙不了自己,他偷偷地跟自己說,假如裴知意成功熬過了這一劫,他便可以什麽都不同她計較。


    討厭如意丹?


    不吃也罷。


    懷了龍子?


    生下來!


    假若是個公主,便極盡偏愛,讓她活成裴知意那般良善可愛的性子。是個男兒,便親自教他拉弓習字,將來必定能不輸自己的風采。


    “意兒。”趙承基憐愛地喚著她的名字,伸出手撩開她額間的發絲。


    因為高燒,裴知意的發絲都汗濕了,一副模樣甚是可憐楚楚。


    牽起她的手,揉在自己手心中,那傷口還係著繃帶,是為了做香囊傷的吧?


    他心疼地跟她十指緊扣,最後把那可人兒抱在自己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好起來吧,意兒,原諒你了。”不生氣了。


    裴知意的燒,退了又燒,燒了又退,折騰了一整夜。


    安禦醫過來看了三四迴,後來嫌麻煩了,喚下人弄了張藤椅,在不遠處合眼休息。這樣一旦裴知意有什麽情況,他就不用被吩咐著來迴跑了。


    盡管對趙承基安慰了很多次了,說裴知意真的不會有大事,更不會突然就沒了命。可是趙承基耳朵聽進去了,腦子壓根沒聽進去,但凡一摸著裴知意燒起來,便進緊張兮兮地喊安禦醫的名字。


    趙承基這個樣子,所有慎行殿的人都沒見過。


    誰曾想那個冷傲的太子殿下,會這樣把一個女人放在心間上?


    清河公公晨起時,過來查看情況,眼前,趙承基趴在床邊睡著了,手裏還和失去意識的裴昭訓十指緊緊扣在一處。


    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對夫妻。


    好似剛剛經過了平凡的生死關頭的一夜,並不像是皇室中會發生的場景。


    要是能一直這樣,倒也不錯。


    清河公公不免感歎。


    可是他得做那個壞人,打破他們的寧靜了,清河公公輕輕地伸出手,拍了拍趙承基的肩膀。


    該是處理政事的時候了。


    “好像是正常體溫。”趙承基檢查了一番裴知意,“給意兒伺候周全了,早上的藥不能忘記,等我忙完了再說。”


    “那我……”按理說,清河公公是應該跟他一起走的。


    “在追雲閣待著,出了什麽情況好應付,你應該懂得誰最重要。”趙承基一五一十地安排著。


    來不及等清河公公提出什麽意見,趙承基喚了廣潭一行人,去處理政事了。


    清河公公一時無語凝噎,迴想著趙承基的話。


    綠蟻從外麵拿來濕毛巾給裴知意擦擦汗,清河公公這才沒發呆了。


    “安禦醫迴家了嗎?”清河公公衝她禮貌地笑了笑。


    早上忙於處理趙承基的事情,沒照顧著安禦醫,都交由追雲閣的人去負責了。


    “是的,紅泥親自帶出去的。”綠蟻把濕毛巾稍微擰幹了點水分,搭在裴知意的額頭上,幫她擦了擦汗,又把毛巾洗了一遍。皺著眉頭說:“還要多久才能好起來呢?”


    紅泥這會兒也迴來了,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安禦醫說快了,我們都應該相信她,昭訓這不是比昨晚看起來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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