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後,趙承基和趙容禮都喝上了茶,唯有趙秉衡還渴著嗓子,一進來就專注於秦央的事。


    正如趙容禮所說,趙秉衡總是如此,常惹到他們兩人,但他不過是性格幼稚了些,就算不氣了,也要擺出生氣的架子,但隻要給個台階,自己就下了。


    趙承基方才有些言重了,倒了杯茶,舉到了他的麵前,主動給他台階下。然而趙秉衡仍是望著別處,似乎在猶豫。


    “你還要同我們置氣?”趙承基蹙眉,不悅問道。


    畢竟是太子,鬧歸鬧,人家都賞臉給台階了,不可能不下,趙秉衡連忙搖了搖頭,麵上雖還有些不情願,但接茶的動作很快,像是喝酒一樣一股腦的全喝了。


    煩心事對於趙秉衡來說是轉眼就忘的事情,喝杯茶的功夫,開始大談特談起這撫桐坊的海舟了。


    不過是些哪家的少爺散盡家財隻為聽她一曲,哪處的王侯公子爭前恐後起擠破了撫桐坊的門檻,趙承基與趙容禮對此不大感興趣,對於趙秉衡的大放厥詞也覺得興致缺缺,權當是聽個故事。


    正說著某個文人給她寫了好幾本的詞呢,趙秉衡話題一轉,又說起了這些東西入不了海舟的眼,但是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海舟便傾情相待,肯定是覺得他與眾不同,說不定還對他有點意思。


    “你確實與眾不同,剛說完要記掛著正室,轉眼自己就忘了,允親王沒給你說門親事?”趙承基問道。


    “我來就是解解悶。”趙秉衡無力的解釋,沒起到什麽作用。


    海舟手腳利索,懷中抱著琵琶推門而入,不忘解釋自己的琴被旁的姑娘借走了,名動京城的撫桐坊名伶果然名不虛傳,原是靜靜在那坐著,看上去是個連琵琶弦都撥不動的模樣,但一下手。便知功夫深淺,饒是學樂理時常打瞌睡的趙秉衡也全神貫注。


    “不錯,海舟姑娘的琴好,琵琶更是一絕。”趙秉衡毫不吝嗇誇讚,摘下了扇子上的白玉吊墜,放在了海舟身旁的方桌上。趙承基與趙容禮見此,也賞了些銀兩。


    海舟將琵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見他們的小菜吃得差不多了,便又問要不要再上些正菜,晚飯就在這吃了。


    趙承基側頭,此時已近卯時,微露夜色,是該迴去的時候了,裴知意若是見不到他,一定會等到飯菜變涼才吃。


    “殿下,撫桐坊的小炒可是一絕。”趙秉衡見他隱約有離開的意思,勸誘道。


    晚上的撫桐坊可比白天人多好玩,他早做了打算,不給殿下輕易迴去的機會,殿下在宮裏呆久了,人瞅著也比以前嚴肅了。


    言罷,用腳尖在桌底碰了碰趙容禮。趙容禮蹙眉看他,把腳挪開,他也有迴去的意思。但看向趙秉衡時,這人的五官都快擰到一處,拚命暗示他,趙容禮替他覺得累,便無奈跟著勸道:“殿下這幾月甚少有機會與我們聚聚,今日不過在外吃個晚飯,不礙事的。”


    裴知意進宮後,趙承基的空閑時間都是待在追雲閣的,跟這倆人話都沒說過幾會,想來也覺得懷念,便道了聲可以。


    趙秉衡大方請客,讓海舟代筆寫了一張單子去安排,又讓海舟去尋人上盤小菜,海舟點頭,替他們倒了酒後才離開。


    方才海舟彈著琵琶,他們三人都在專注聽著,沒想起這酒來,如今海舟倒了酒,趙秉衡才想起自己還要了壺老鴇的庫存,這酒名為陀羅鈴,色寡味辛,看著平平無奇,喝下去後滿嘴辛辣,迴味竟有一絲甘甜。不常飲酒的趙承基喝過後,也倒了第二杯。


    待海舟侍奉著他們食過了夜膳,窗外夜色也漸漸變重,往來人流吵嚷喧囂,舞樂聲與歡唿聲交織著,傳遍了撫桐坊每一個角落。趙承基推開另一扇窗子,剛好能看見樓下的場景,一樓中間的空地擺上了一方巨大的鼓,鼓麵為台,上麵有一舞女正在跳舞,搖曳生姿。


    隻一眼,便尋覓到眼熟的身影,正是趙承基叫得上來名字的大臣,正神色玩味的緊盯台上的舞姬,將心裏頭的情欲清楚寫在了臉上。趙秉衡所言不虛,確實是漏洞百出。往日看著人模人樣的,現在看來汙濁心思都多得很,想起趙秉衡常來這裏,還是個熟客,趙承基眼神複雜看向趙秉衡,趙秉衡迴望,一臉茫然。


    待日後見到了親王,定要讓他對趙秉衡嚴加看管,以免在撫桐坊或是其他的青樓裏,丟了自己的上進心。


    趙秉衡仍是疑惑,想著自己似乎也沒有又惹到趙承基,轉眼再看,他又神色如常的與自己攀談,趙秉衡隻當自己多喝了幾杯酒,看錯了,笑著與趙承基說話。


    隻不過趙承基隻問了一句大臣的事,接下來就是趙秉衡一人在說話,從客人到舞女歌姬,再到這台上的表演有何優劣,趙容禮在一旁無言喝著酒,趙秉衡也到了要成家立業的年紀,怎麽話還是這麽多。


    門外的摔打聲引起三人的注意,似乎是瓷器摔在地上的破碎聲,同時還伴有爭吵,旁的聽不清,隻有一句話聽得十分真切。


    “裴之遠,你家那個裴知意,就是殿下的通房丫鬟而已,往後沒用了隨手就扔了。”


    趙承基不悅看著門的方向,神情立馬變得陰沉,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趙秉衡緊張地看著趙承基與房門,大氣也不敢出。


    “瞪我作甚,真心真意跟你講實話還不願意聽?當你妹妹是個香餑餑?太子一時看著新鮮,隨便玩玩,往後有了新人你妹妹就是個沒用的棄妾。”


    這句話說完,本來寂靜下來一瞬的外麵又開始摔打起來,這次是真的在打架。


    雅間內的趙承基咬緊了牙,像一頭暴怒的雄獅,緊緊捏著手中的杯子,哢嚓一聲,杯子碎開了。


    趙秉衡也不敢問殿下的手還好麽,見沒有血滴下來,應該是沒受傷,外麵不知道是誰,真會給自己找時候,方才他不過是隨口一說,殿下就差點翻臉了,如今被一個外人說成這樣,怕是今日就是那人死期了。


    趙承基可謂是怒發衝冠,心情頭一次降到最低,過去的人在他麵前都是規規矩矩,即使有不滿也不會提出來,當麵被詆毀心上人還是第一次經曆。


    他看向一旁坐著的趙容禮,幾乎是才與趙容禮對視,趙容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向對麵的那間雅間,開了門之後,才知道外麵的場麵亂成了什麽樣。


    幾位歌女跌坐在地上尖叫,被人群包圍的中間有熟人糾纏著,一時看不出個數,外麵圍著的都是二樓雅間出來看熱鬧的人,一樓還有不少人正在往這趕來。


    “停下。”趙容禮環視了一圈雅間,雖隻是普通聲調的一句話,話中寒意仍是讓四周的人都看向他。


    有人瞧著他麵熟,努力想了下,聲音顫抖道:“趙容......是世子殿下!”


    麵色冷清,不怒自威的世子就那麽一位,是靖王府的,眾人對視一眼,原本有悄悄說話的也啞了聲,世人皆知趙容禮與太子殿下自幼一起長大,都十分護著對方,京城裏見了他跟見到半個太子沒什麽區別。


    “容禮世子!”一個紫衣男人趴在他的腳旁,顫顫巍巍支起身子,說道:“世子爺,裴家那小子囂張狂妄目中無人,千萬別放過他。”


    地上那人站起身,聲音有些耳熟,和方才詆毀裴知意的是同一人,趙容禮凝神看著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好一會才認出這人是葉清蕊的大哥,平南侯嫡子葉興。


    由於家裏出了個皇後,又與太子沾親帶故,便日漸張狂,朝中高位的大臣也不放在眼裏,趙承基看不慣他們的囂張做派,不願與其來往,然而葉家的人竟沒察覺到這點,還以為自己與太子關係近著呢。


    “定安伯和平南侯的子嗣有何恩怨,竟不顧形象在此打鬥?”趙容禮當是耳旁風,望向了正在檢查傷勢的裴之遠。


    裴之遠粗略檢查一番,除了外表看上去有些不整外,沒有別的傷,裴之遠武功高強,三歲起便開始練筋骨,原本還覺得誇張,如今一瞧,才知道這傳言是真的。葉興出行,常有不少家仆跟隨,身旁又總聚著四五好友,饒是這麽多人,也未傷裴之遠分毫,反倒是自己身上帶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傷勢。


    裴之遠不忘行拱手禮,沉聲道:“算不上什麽恩怨,隻不過見不得舍妹平白遭人詆毀。”


    “哪句話說的不對?裴之遠你好大的膽子,當自己已經進了神機營了?裴遠戈可還在侯府裏閑著呢!”趙容禮正要開口,卻被葉興搶先,罵罵咧咧道。


    “平南侯府的手什麽時候竟伸了這麽遠?從軍入仕也歸他管了?”這句話飄到了每個人的耳旁,陰惻的話語讓眾人不禁身子一抖。


    眾人望向聲音來源,皆是向後縮了縮,一個人影從人群後麵露了出來。


    那人一身玄色直綴繡金線雲紋,比身旁的趙秉衡還要顯眼些,但周身氣勢讓人膽顫。


    “殿下!”在場的大臣一眼看到來人,顫著身子屈膝跪地,連磕了好幾個頭,太子怎麽也在這,點兒也太背了,要是自己在樓下看舞姬釣跳舞的時候太子也在,想想就嚇人。


    “太子表兄?”葉興疑惑道,轉念又想,這可是他表兄,有太子表兄在,難道還怕他裴之遠不成?


    正想再嘲弄裴之遠幾句事,隻聽得趙承基說道:“葉興,你在此如此張狂無度,本宮的昭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責了?”


    趙承基隨意看眼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試圖躲閃的人。


    “太子表兄,聽我解釋......”


    “你要作何解釋?葉興,過去怎麽不見你如此張狂無度?”趙承基打斷他的話,寒聲問道。


    葉興身體一顫,總算是知道趙承基是在對自己發怒,那裴昭訓不過是個侍妾,至於為此發發火麽?


    趙容禮識趣得退至一旁,看著一臉呆愣的葉興,冷笑了下,且不提裴昭訓如今是寵妾,即便普通的侍妾,也不能任由他人詆毀。


    “我、表兄,我喝多了,方才說了錯話。”葉興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


    “遲了。”趙承基稍稍抬手,一旁的簡廣立馬躬身拱手,身後一眾侍衛隨著簡廣躬身,也一齊行禮,整齊劃一的動作帶著不小的氣魄,打鬧聲才傳出來的時候他們便動身進來了。


    “葉興口無遮攔,賞他杖刑,簡廣,杖刑完畢,別忘把他送去平南侯府,以免他再惹禍端。”


    “屬下明白。”簡廣點了兩個人名,皺眉看了吵嚷哀求的葉興一眼。


    “殿下!殿下!表兄!饒了我吧!我真的是無心啊!”葉興被人拖著往外去,顫聲求饒道。太子的侍衛都年輕氣盛,忠心得很,領了命令肯定要盡職盡責完成,不打吐血不算完的,少說也要有二三十下,圍觀的閑雜人這麽多,以後還怎麽在這混。


    趙承基蹙眉,隻覺得這人聒噪。


    葉興扭頭,不遠處就是下樓的樓梯,想著自己滿身傷被平南侯看到的樣子,少不了又是一頓訓斥,連忙焦急吼道:“裴昭訓用了什麽法子!把你騙成這樣!表兄!她就是個糟糠妾,要是皇上知道了,也覺得我說的沒錯!”


    “杖刑六十,相互都看著,若是誰打輕了就趁早收拾東西滾人。”趙承基看向拽著他的侍從,厲聲道。


    圍觀人群不約而同咽了下口水,能當太子殿下親衛的,都是千裏挑一的習武好手,這一棍子打下去,怕不是比尋常杖刑的十下還要人命,與葉興同道的幾人緊緊低著頭,都害怕下一個受罰的就是自己。


    周圍也有葉興的仇家,用著看好戲的眼神瞧著被拖走的葉興,聽見這命令,皆是道了聲好。叫他平時那麽張狂無度,就該找個人治治他,太子殿下雷厲風行,真乃我輩楷模。


    “裴之遠。”趙承基叫了聲裴之遠的名字,而後推開了另一處雅間的門。


    一旁呆愣看著這一切的裴之遠疑惑看向趙承基走遠的背影,半晌後才會意是叫他一起進去,連忙快步上前。


    主要人物都離開了,戲也算是散場了,一聲響破天的恭送太子似乎要撞破房頂,都是被葉興欺淩打壓過的人在喊,而葉興的同道友人早在他轉身時就溜走了。


    裴之遠合上門,不再發蒙了,先是跪地磕頭行禮,而後盯著地麵有些遲疑道:“殿下有何事?”


    “你先平身。”


    裴知意再次磕頭謝恩,起身時順手整理了一下衣袖,不敢抬頭與其對視,雖不是他主動惹事,但也是他第一個打了人,照理也該受罰。


    趙承基看著有些拘謹的裴之遠,沉默半晌,等到裴之遠的冷汗留下來後,隻聽趙承基言道:“葉興無法無天,該打,打得好,往後要是再遇上這種事,便替本宮好好教訓口出狂言之人。”


    本以為殿下也要斥責裴之遠,不可聚眾鬧事,剛剛發的還那麽重呢,怎麽到他這就變成了打得好了?趙秉衡與趙容禮對視一眼,頗有些震驚與無奈。


    其中趙秉衡默默低下了頭,為自己委婉的性子慶幸著,若是不小心哪句說錯了,可就不是能讓殿下低頭的結果了。這裴昭訓究竟是何等妙人,竟能讓太子殿下做出如此事情,趙秉衡心想一定要找機會見見此等人物是什麽樣的相貌品性。


    “見不得舍妹被人詆毀,一時心急。”裴之遠還未進軍營,也未入仕,身上無一官半職,過去沒機會見太子,此時麵對著太子與兩位世子,有些不自在。


    “你做的很對,我們年歲相近,咱們就以你我相稱,不必拘謹,若是在尋常人家,我還要道一聲二哥。”趙承基覺得以他的性子不會像葉興一樣,扯上點親故就會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於是玩笑道。


    “不敢。”裴之遠聞言,放鬆了身子。


    見他站的板正,趙承基笑道:“意兒慣是個喜歡玩鬧的,雖說起過你,但未提起過兄長如此穩重。”


    “舍妹有時常隨我出門遊玩,家裏都嬌慣著,日後少不了會生出禍端,屆時便勞煩殿下嚴加管教。”裴之遠言道,他雖要穩重些,但畢竟是兄妹,也不喜規矩繁瑣,殿下要你我相稱,也不多謙讓。


    趙承基滿意地頷首,又道:“方才你因何故與葉興打鬥?如實告知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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