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強行脫光嚴鳳雅身上的衣服,使腰部暴露出來,硬壓著他伏在鍘床上,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姿勢。嚴鳳雅體魄高大,肥白得像葫蘆瓜一樣,格外有目共睹。他變得麵色慘白,腳下,經有一攤尿水。


    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口中大叫一聲,驀然掄起手中的大刀,毫不猶豫地砍向高高懸掛在空中的繩索,巨斧驀然落下。一聲悶悶的聲響過後,嚴鳳雅經血肉模糊。


    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他被從腰部砍成兩截後,神誌仍然複蘇。昔日裏監犯的家屬往往會打點一下劊子手,讓他行刑時從上頭一點的部位動刀,可以使監犯死快點,削減點痛苦;惋惜這一迴,梁夫人早打點過,賄賂劊子手從底下一點的部位動刀,因而劊子手精心計劃了一塊桐油板,將嚴鳳雅上半截移到上頭,使血不可以流出來。如此一來,嚴鳳雅很少還要多活半個時候。


    血肉之軀寸寸受割,其痛苦可想而知了。從前嚴鳳雅想出無數科罰來熬煎他人,可此時日這嚴刑落到他的頭上,他才真真切切體會出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瀕死的眼睛,火焰般閃著無望的光芒。


    空氣中填塞著一股巨大的鮮甜滋味,人們驚懼交加的看著,不時互換著建議,竊竊私語。


    周采元饒有樂趣地在距離他很渺遠的高樓上,周密調查這位苛吏的反應。


    血,大量的鮮血,立馬從他的嘴裏湧了出來,他的麵容逐漸歪曲。


    嚴鳳雅瀕臨殞命,卻突然好像聞到了某種淡淡的香氣。曾經在密談之時,他無意之中湊近,聞到了周采元身上的一種醉人香氣。其時候他也覺得到新鮮,一個被囚的監犯,何以身上竟不讓人以為齷齪可怖。後來他才曉得,哪怕在病重的時候,一有前提,周采元便自己為自己擦洗身子,連起清潔。可見這個女人,從一開始便在精心計劃。


    少少不連貫的、瑣細的印,湧上了心頭,那種香氣,相似於春天花開的芳香,卻又縈繞著一種秘密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滋味。不,可能那血腥滋味是他自己身上的,他的腰經被斬斷了……


    痛恨不該聽信這毒辣女人所言,他有今日,周采元便是罪魁罪魁。他本無意兇險梁慶,是她勾起了貳心底很深沉的,關於勢力、地位、生殺予奪。他以為盡在控製,全部的一切都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是周采元複仇的一顆棋子,一顆毫不牽強,自以為是的棋子。


    他的麵前,周采元俏麗溫柔的麵容突然清楚的出現。她的眼睛,是非反應、伶俐靈氣;動作舉止,風雅崇高;她的神氣,填塞自豪。便使身為一個仇敵,他也可以理解閔澄被她勾引的一切原因,因為她看起來填塞了魅力,能使黑夜都導致白晝,讓人越看越喜好。


    女人不伶俐,便沒有迷惑力,不懂體恤入微。,女人太伶俐,便會變得可駭,比男子還要可駭。周采元,便是一個比男子更可駭百倍的女人。早知如此,他應該在她那一張如花的嘴說出詭詐語言之時,便用刀劍砍斷那白淨如玉卻又很細微的脖子。晚了,太晚了,現在痛恨經毫無好處。隨後,她那一張可愛的麵容,又在可駭的血腥滋味中,變得逐漸暗淡、模糊起來,很終在麵前消失。


    黑色的泥地皮麵,一時間全成為赤紅色。


    小蝶端過來一盞點心,笑哈哈地道:“這是翡翠樓剛出來的燒賣,好吃著呢!”


    她的聲音打斷了程程的尋思,今日一大早便被周采元拉出來,她以為有什麽緊張的事,卻沒想到是來這裏旁觀腰斬,如此血腥的排場有什麽悅目呢?看到周采元看得很專一,她又不太好作聲扣問,周采元轉過身來吃燒賣,她才掩不住獵奇,詰問:“青婕,你認識適才那個人嗎?”


    周采元似笑非笑的:“認識,嚴大人是個很伶俐的人。”


    小蝶咋舌:“瞧小姐您說的,伶俐人如何會落到這個了局。”


    程程遠了望了一眼,便不再看那血糊糊的排場,歎了口道:“這世上的伶俐人太多,如的伶俐還好,那種半吊子的伶俐是很要命的。因為每個人都不蠢,總有人會比你更伶俐,萬一遇上了……自作伶俐便會讓你送了命。”


    她如此說著,難免輕輕搖了搖頭。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互相排擠,彼此仇視,自以為醒目了得,實則愚笨。便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救世主,無所不可以,伶俐盡頭,殊不曉得在這個巨大的旋渦裏自己完全隻是一隻螻蟻,到了特定的時候,便會導致鬥爭的捐軀品。


    周采元輕輕笑了:“程程,雖然你看透了作為一個棋子的命運,卻也沒方法逃離這個猖獗的遊戲。伶俐人便是伶俐人,他絕對不會因為驚怖來日而退出鬥爭,如果你害怕怕懼、試圖逃避,你早晚會成為一個棄子。”


    梁慶是一個很伶俐的人,但這麽一個伶俐人,卻連自己如何死的都不曉得。嚴鳳雅與他千篇一律,的確可以說是愚笨透頂,成為他人行使的棋子。他把周采元當作可以行使的工具,殊不曉得對方在被他行使的同時,也便是費盡心血要殺他的那個人。人生自己便是荒唐不經的,這場戲是一場悲催,卻衍生出鬧劇和諷刺笑劇的顏色,真真可悲、可笑。


    周采元仍然淡淡含笑,明眸清湛卻寂靜無波。


    三個人從雅室出來,周采元的麵上罩了笠帽,朦朦朧朧,毫不會叫人看出印記。


    剛剛走到門口,裏頭的陽光直射而入,周采元惺忪地眯起眼睛。


    小蝶上去付款,領導道:“一共一兩三錢銀子……”


    小蝶取出錢來付賬,周采元和程程正在等。


    “領導,樓上臨波閣計劃好了麽?”一個年輕的男子含笑道。


    周采元眯起眼睛望去,許久不見的帝鶴滿麵笑容地站在門邊上,他說完這一句話,便轉頭和身側的一個年輕少女說笑,那少女身著淡粉色繁繡衣,麵容嬌俏,邊帶著甜甜笑意,特別熟識。


    兩人神誌密切,沒有看到周采元。


    “今日的詩會在這裏辦嗎?”秦甜兒笑容滿麵地問。


    “是啊,子都在二樓包了一間雅室,約請了很多人,你上去便曉得了!”帝鶴麵上很歡樂神誌。


    秦甜兒蹙起眉頭:“可我不愛舞文弄墨的——”


    “秦小姐不稀飯也不要緊,迴頭等他們開場了,我們找捏詞出去便是,等入夜了,我正好帶你去看夜景,賞河燈,隻是——怕你家人要惱我悄悄的帶你出來了!”


    “我讓身邊的丫環迴去說過了,隻說在姨母家中作客,我也不可以呆太久,看了河燈便迴去!”秦甜兒麵容紅得像枝頭含水的蜜桃,叫人垂涎三尺。


    帝鶴含笑起來。


    秦家雖然商戶出身,可自從出了一個探花郎以後,身價不斷飆升。秦思為人溫文謙遜,文采風騷,因為一首賞花詞獲取陛下和朝臣們交口獎飾。現在他得了嶽丈劉城山的推薦,成為太子身邊的紅人。而驃騎將軍帝充很近因為一點意外獲咎了太子,因此交托帝鶴從秦家動手,費經心機搭上秦思,順當排除這個誤解。帝鶴送了重禮,秦思好言好語,親身歡迎,卻是不肯容易鬆口,讓他摸不到脈絡。


    說到底,秦家終於有個商戶出身的完全,雖然秦思成為了禦史的乘龍快婿,又做了太子寵臣,但驃騎將軍嫌親身登門掉體麵,或是把兒子推出來,美其名曰曆練。曆練了兩三迴,帝鶴遇到的都是軟釘子,發怒不是,憤恨不是,他隻能笑眯眯地來哄秦甜兒。秦甜兒長得美,人又甜,帝鶴跑了兩趟秦家,很快與她熟識起來。秦甜兒倒是比她滑不溜丟的兄長秦思好哄,一言半語之間便和帝鶴走得很近。


    根據事理說,一個望族小姐是不該和男子單獨出遊,尤其是秦家這種新貴,越發看重這些矯情的禮貌,恐怕他人哄笑他們是爆發戶,不懂禮貌。帝家的再三登門,帝鶴的俊秀魁偉,讓秦家人看到了別一種希望。也可以,這是聯婚的一個契機。


    帝鶴丟給領導一塊銀子:“把馬拴好,喂點好料!”


    看到如此的豪客,又見他們衣著華貴,顯然出身高門,領導天然心花盛開,立馬丟下小蝶,連連躬身說是。


    小蝶被丟在一麵,有點生氣,怒瞪著那兩個人。


    帝鶴和秦甜兒居然破天荒地走在一起……


    周采元望著,不由淡淡笑了,還真是稀奇。她向小蝶搖了搖頭,小蝶卻沒忍住,憤怒地把錢丟在桌子上:“領導,給你錢……不必找!”


    帝鶴狐疑地看了小蝶一眼,神采中有些疑心。


    領導一愣,忙不迭接過了錢,連聲道湯。


    周采元和程程,經一前一後超出帝鶴與秦甜兒,走出了酒樓。


    午後的陽光很明朗,不自發便滿身懶洋洋的。


    周采元和程程信步在街上走,一路穿過綢緞鋪、骨董店、玉器行,見到的人都是衣冠齊楚,繁華逼人。


    “我曆來沒想到自己還能有一天,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程程感歎。


    周采元不覺莞爾:“以後你的生活都會是如此,你再也不會是從前的程程了。”


    天姿國色樓早毀了,賣身契也灰飛煙滅,現在的程程,是一個解放人。


    程程輕輕鬆了一口,轉過身子卻看到小蝶氣衝衝的,不由笑起來:“你家小姐都不介懷,你在介懷個什麽勁兒。”


    小蝶瞪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周采元:“小姐,帝公子站在你跟前,都沒有認出你來!莫非你不生氣嗎?”


    周采元和程程對視了一眼,不覺相視而笑。周采元輕巧地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他經完全把你忘掉了啊!其時候他每天那麽殷勤的跑來取悅,彷佛沒有小姐你老天便會塌下來一樣,我還以為在全部人裏麵他很至心,沒想到等小姐你長相毀了,他整個人便不對勁了。不僅跟姚珊瑚走得很近,還放縱她陵暴小姐!現在更離譜,居然連小姐你都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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