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元清湛眼眸瑩瑩,眼珠裏恨意刹時斂去,緩緩垂眸:“青婕不曉得您在說什麽。”


    “在我府中的時候,你費經心機以免惹起我的留意,便是為了有朝一日逃出府去,夠隱忍。”


    “進了天姿國色樓,你存心大放異彩,從千百美人中脫穎而出,夠本領。”


    “裝作毀容,欺騙金玉,掐準了各方的反應,合計民氣功夫抵家,夠伶俐。”


    “攀上閣老,當做背景,在毀容的環境下聳峙不倒,夠狡猾。”


    “行使權海,借刀殺人,那些人怕是死不瞑目,夠毒辣。”


    “做完了這一切,你本可以遠走高飛,便此收手,可你卻仍然不肯放過曾經羞恥過你的蕭權斌,可謂睚眥必報。護城河上那一幕,夠鬥膽!”


    這一句句的話,聽起來都是誇讚,卻著實驚心動魄。


    他曉得,他什麽都曉得,可見紫衣侯都在注視著她。


    她終於,揚起臉望著他,心底現出毒蛇般的恨意,麵上卻是謙恭的含笑:“侯爺說錯了,我如何敢合計蔣公子,護城河是……無奈之舉。”


    “你把我當做裏頭那些傻子嗎?一則挽月樓院子裏的柴火都是你送到蕭權斌眼前,二則橋上人群中你打通了人去慫恿。”蕭冠雪眼珠清靜幽深,卻隱約帶著愉快與激賞。


    “瞧您說的,我又有什麽原因如此做?”周采元輕笑,聲音恬柔。


    “一把火燒了天姿國色樓,你的賣身契始終消失,害你陷落之地始終安葬,蕭權斌今生今世入仕無望,一輩子遭人咒罵。你也算是伶俐,如果是一刀殺了蕭權斌,反而會背上殺人之罪,現在你手上幹清潔淨,他卻滿身髒水。天姿國色樓的名妓桃夭姑娘便此急流勇退,完善湯幕。現在想來,你還真是會記仇,但凡獲咎過你的一個也不肯容易放過啊……”


    豈止,為了報仇,她的確是是無所不必其極。


    到現在為止,劉耀、金玉、姚珊瑚,一個個都死在她的手上。便連曾經羞恥過她的蕭權斌,現在也是生不如死。一場大火,真正說明她連天姿國色樓自己都不肯放過。合計之心,冤仇之心,著實是叫人不寒而栗。


    “惋惜合計千百次,算錯一次也便死無葬身之地。”周采元輕輕感歎。


    “怪便怪你太癡,好好地爽快走了,也可以我便不會找到你。”蕭冠雪眼珠裏略帶自滿。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她終於要來探望父親,對方便是控製了她的死穴。


    ,重來一次她也或是會這麽做。


    “那麽,侯爺要抓我歸案嗎?”周采元笑著望向對方。


    輕輕一笑,亦動民氣魂。


    歸案?


    從新到尾,她手上幹清潔淨,沒有半點血跡。劉耀死在太子妃的手上,金玉和姚珊瑚死在權海的手上。蕭權斌火燒天姿國色樓,激憤庶民被人毒打。每一件跟她都分不開,可卻沒有一件她真正動了手。


    送去衙門,完全沒方法光明正大地正法她。


    蕭冠雪彎了彎角:“伶俐,真是太聰清楚!”


    周采元垂下眼睛,似笑非笑:“侯爺謬讚,青婕不敢當。”


    大哥的死是她心底永不必逝的痛苦,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非因為她,他現在還很安全地在世。如此的錯誤,每當她孤獨無依的時候便更加痛苦,而當她得悉那些殺害大哥的兇手們活得顯然滋潤、繁華盈門的時候,更是難以忍耐。


    紫衣侯太醒目,料準了她的心思,因此在這裏刻舟求劍。


    周采元的話好像很風趣,因為蕭冠雪笑了:“顯然你以為這不公平,是不是?”


    周采元望著他,很清靜:“是,這不公平。你是侯爺,有無數的眼線,而我是什麽,我空空如也,這一場遊戲在你看來有點好處,在我看來完全隻是貓捉老鼠罷了,雙反既不對等也始終不會對等,你抓住我不代表你比我伶俐,更不代表你控製了我的弱點,因為便使曉得你在這裏等著,我也非要來探望自己的父親和大哥不可能。因此,你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


    她那黑魆魆的眼睛裏,閃動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態。


    蕭冠雪饒有興致地望著她,雖然他見過各形各色的女人,曆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的眼前將藐視表現得如此完全。


    這個女人骨子裏有一種自豪和崇高,這是不言而喻的。


    一個出身商戶的女人能好似許俯首聽命的性格,著實是讓人以為很風趣。


    在他的人生中,好像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了一點樂趣。


    他很想看看,她是否能有本領將複仇這件事貫徹到底。因此,他如此似無地笑道:“將她送去給京兆尹,便說是周家的餘孽,他曉得該如哪裏分。”月光下,他的五官精致得像是一尊雕塑,俊美絕倫卻又極冷透骨:“我想曉得,在牢獄裏你能活幾天。”


    他的畔浮起一絲秘密的含笑,顯然帶著一種諷刺。他是將此事當做一個試驗,便像是貓在捉到老鼠以後要好好戲耍一番。很主要的是,他將她送去的不是別地方,而是曾經親手打死她大哥的梁慶所管轄的牢獄。


    梁慶,她如何能忘掉這個名字,恐怕這平生都不會。


    此時陛下剛剛登位之時,內憂外禍浩繁,為了護衛皇權曾經嚴肅打擊威脅帝業的人,而這麽多年過去,如此的嚴刑峻法逐漸趨於緩和,但朝中仍然是樂以刑殺樹威的人提拔得較快。十年前,京兆尹梁慶遷景州知州。本地多為豪強之家,他們連成一體,沆瀣一氣,官府對他們毫無方法。到了景州,梁慶篩選如果幹名曾犯有重罪而又大膽任事的人充當部下,讓他們到第一線去對付豪強。短短時間裏,便以種種原因將豪強之首的滕氏家屬一切捕捉,因滕氏家屬巨大,受到連累者有千餘家。首戰告捷後,他立馬上書皇帝,說滕氏私藏武器、招兵買馬,發起誅滅全族,家當全部沒入官府。


    皇帝信以為真,詔書一到,一場大規模的殛斃便開始了。上萬人成了刀下之鬼,流血十餘裏,屍積如山,屍橫遍野。一時人人悚然,驚恐交加。滕氏血案,對那些橫行鄉裏的豪強來說是咎由自取,但對大無數無辜被牽涉的平民庶民而言,真是難以洗刷的血冤。梁慶從九月上任到十仲春底,短短三個多月,人們側目而視,關門閉戶,全都沉浸在一片可駭之中。


    殺人,對梁慶來說是家常便飯,無辜平民的白骨為他壘便了向上爬的階梯。他的累累政績獲取皇帝再三誇獎,一舉將他提拔到京城,讓他專管治安。這對梁慶來說是一個環節的奔騰,過去他是地方官,現在卻一躍成為京官了。京城是達官權貴群集之處,與昔日裏那些為皇帝所質疑的地方豪強並不相同,因而狡猾的梁慶轉變了以往的做法,對朝中官員們羈縻奉迎,對庶民們酷殺行威。他專門選用那些好質疑、心狠手毒之輩作為自己的幫兇,身後裏監督平民庶民的一舉一動,隨時隨地探求可以進一步提升的時機。


    “侯爺這是想要讓我私刑逼供?”周采元輕輕一笑,笑容中帶了三分諷刺。


    蕭冠雪揚起眉頭:“你向我討饒,他們會立馬放你出去,一天不肯討饒,你便在裏麵關一天。”旋便他交托道,“告訴梁慶,不許她死。”


    看,這便是蕭冠雪的開玩笑,現在,他要將她送到一個屠夫那邊去。


    護衛將她推搡著帶走,她迴頭望了一眼,蕭冠雪好整以暇地站在月光下望著她,麵上帶著可憎的含笑。周采元卻是認真地望著他的五官,從狹長的眼睛到驕貴的嘴角,隻為了緊緊記住他這張臉,長生永久記住他!


    這一場是生死賭錢,到底誰會贏?


    京兆獄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牢獄,從梁慶擔當以來,這座牢獄變得越發秘密血腥。一路被人推入女牢,隻見到四處環境陰暗,進口處一位女胥卒迎上來,接替了護衛的事兒,把周采元帶入牢房。她們走過一條長長的夾道,雙側是囚室,門上全都垂著慘重的鐵鎖,上頭有斑斑鏽跡,有些乃至有陳年的血跡,看起來很可怖。因為光線陰暗,每隔五步都會高高掛著銅製的燭台,上頭點燃著燭炬。她們走過的時候,有人高聲喊冤,有人冒死飲泣,有人使勁捶打著牢門可能牆壁,乃至不斷有人發出歇斯底裏的笑聲,聽起來叫人不寒而栗。


    周采元隻是淡然地看著這一切,前朝對犯法的女人較為寬容,因為涉及名節,一樣女人除非犯了謀逆可能殺夫這種重罪,容易不會被關押在縲絏裏,但目前卻差別,女人犯法一樣要受到嚴肅的懲罰。因此這個牢獄裏,殺人、通奸、盜竊的女人都被關押,可謂不拘一格,很繁雜。


    走到一半,便瞥見兩個胥卒抬著一具屍體出去,領頭的胥卒見周采元留意,嘿嘿一笑:“現在天色不錯,死的人不多,往年這時候,逐日也有病死數十人的。”


    走到黑咕窮冬的夾道止境,站在一間偏僻的牢房前,胥卒翻開了門室,使勁把周采元推了進去。


    從今日開始,她要和爽快殺死大哥的兇手打交道。


    換句話說,她離梁慶很近。


    這是唯一讓周采元感應愉快的事。


    這個節令鄰近初秋,裏頭有陽光,可縲絏裏麵卻冷得透骨。周采元打量了一下這一間狹窄的囚室,房子中心放著一張床,說是床,其實完全是幾塊毛糙的木板拚集起來的,灰塵積得很厚,上頭能看到斑斑汙跡。整個牆壁裂痕累累,頂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戶,但高度是人絕對沒方法攀緣的。空氣中充斥著詭譎的滋味,是血的滋味,可能是老鼠的屍體開始腐爛的滋味。


    周采元曉得,蕭冠雪在等她討饒,如果她肯住他的腳痛哭流涕地懇求,他便會以為風趣、康樂。這種人的高興便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可他這一次找錯人了,她不會討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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