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元的眼光頓住。


    垂花門上四處祥雲圍繞,花卉葳蕤,常有衣衫飄飄的仙人、童子察覺,這不稀奇。


    稀奇的是,她在門楣上看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太陽。


    一男一女乘著一艘奇怪的圓形飛舟,自太陽中間處飛馳而出。


    這對男女都是長袍大袖,衣袂當風,神態也是歡喜愉快,最自在。


    他們腳下的那艘圓形飛舟,很很的奇怪。


    前方是一半圓形的台麵,台麵上有許多奇怪的東西,鑲嵌了無數至寶。


    說是寶庫吧,又不像,說是陳設架吧,她其實認不出那些東西什麽。


    而那艘飛舟的尾部,則噴射出兩條長長的火焰。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陡然很想看清楚那對男女的長相。


    離得太遠,她始終看不清楚。


    周采元迴頭看向燕易南。


    燕易南也在看垂花門上的圖案,發覺到她的眼光,他迴眸,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周采元迴籠心神,調查周圍。


    她留意到,在等待的曆程中,除卻曲侯寶家的聲音之外,在場的所有下人全都鴉默雀靜,井井有理。


    闡揚出來的,是和謝侯府不一般的莊嚴規矩。


    她的內心有些慘重。


    這足以說明,謝氏的難對付,謝老太爺的難支吾。


    包含這個曲侯寶家的,通常應該也是備受追捧的人物。


    她這麽甩臉子,對方卻連續做得固守禮儀,至少,裏頭上十全十美。


    以仆看主,謝老夫人的脾氣可窺一斑。


    很快,蒼鬆便迴來了,尊重地道:“老太爺讓大少爺領著嘉賓到平安閣去。”


    平安閣是謝老太爺的居所。


    老太爺這等因而默許了燕易南對老夫人的忤逆不敬。


    曲侯寶家的眼皮抽動了一下,隨便淺笑著道:“老太爺既有交托,奴婢便不耽擱姑娘了,稍後如果是有空,大概過來品茶。”


    “有勞嬤嬤。”周采元號令阿米:“賞。”


    阿米一笑,拿出一個十兩的大元寶:“還請嬤嬤分給今日跑腿的人,費力了。”


    曲侯寶家的臉皮抽了抽。


    她是不奇怪這十兩銀子,但隨著她一起去的幾個人眼睛都發了光。


    十兩銀,放在何處都不是小數目了。


    要曉得,便是老夫人房裏的大婢女和辦事嬤嬤們,明麵上也僅有二兩銀子的月錢呢。


    更何況是下頭這些一般人。


    她如果是對峙不收這賞銀,不但獲咎周采元,便連其餘人也獲咎了。


    她隻好收了銀子,蹲禮答謝:“多謝姑娘賞。”


    周采元含笑點頭,隨著燕易南走了。


    兩世以來,她第一次到達謝候府。


    周采元每走一步,都特別認真。


    她認真地審察著這個府邸,認真地看著它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石。


    兩輩子,因為這身血脈,都和它膠葛,因它而死,因它而生。


    她很快掉隊了一截,燕易南迴頭看她一眼,停下來等她。


    周采元留意到,自從跨進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他的話少了許多,但同她的默契仍然固定。


    她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發此時她眼前。


    一個朱袍白膚的少年郎站在門口,光耀地笑著,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看起來特別喜慶。


    是謝鳳源。


    “老大,謝姑娘。”


    他拳施禮,笑得最熱心:“一路費力了,快往裏請。”


    燕易南很沒風度的沒答理他。


    周采元微微點頭,順路周密審察了謝鳳源一迴。


    她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很樸拙。


    也可以,是很高興吧。


    謝瑤麵前是謝侯府先天最女人的女人,而麵前,謝瑤的血液是沒有供應謝鳳源的。


    血液的品質,或多或少會影響用血人的本事先天。


    如果是燕易南和謝瑤排除了婚約,謝瑤有很大的可能會嫁給謝鳳源。


    這相配於謝鳳源多了一張底牌,會因此激發出更多的先天,他怎能不高興呢?


    謝鳳源意識到周采元在審察他,當便給了她一個愈加光耀的笑容。


    乃至,他還俏皮地衝她擠了一下眼睛,壓低聲音笑道:“謝姑娘必將心滿意足。”


    周采元麵無表情,其實差點被口水嗆到。


    謝鳳源這是……在調戲她?


    還是她看錯了?


    燕易南陡然迴頭,朝她伸出手。


    她遲疑了一下,眾目睽睽之下,不太好吧?


    燕易南的手頑固地伸著。


    她也便將手放到他掌中,低著頭往前走。


    燕易南看也沒看謝鳳源一眼,舉頭挺帶她進了院子,藐視得所行無忌。


    長廊上每隔十步便站著一個衣飾整潔的小廝,俱是低眉垂眼,秀外慧中。


    一個長得極美、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站在門前,看到二人便蹲了一禮:“……大少爺、謝姑娘裏麵請。”


    燕易南點點頭,卻不說明這婦人的身份。


    周采元看這婦人裝扮得不像妾室又不像下人的,也沒多問,垂著眼進了房子。


    一股暖香之氣劈麵撲來。


    房子裏坐著四個老頭。


    坐在最上首的是德長老和一個穿赭色錦袍、須發皆白、麵色紅潤、眼光冷峻的老頭。


    擺布雙方劃分坐著醫長老和智長老。


    幾個人的表情都不怎麽好看,看模樣,是剛剛辯論過。


    德長老低咳一聲,道:“阿麟,怎麽還在那傻站著?”


    燕易南勾起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上前行了大禮:“孫兒見過祖父。”


    穿赭色錦袍的老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停了幾個唿吸才江江道:“起來吧。”


    燕易南又給幾位長老見了禮,才說明周采元:“祖父,這便是周采元。”


    謝老太爺撩起眼皮子,冷冷地看著周采元。


    周采元感覺到了不亞於武長老的可駭壓力。


    謝老太爺釋放出來的,除了壯大的武力之外,有始終掌權者、上位者的威壓和強勢。


    對方顯然在存心釋放這種壓力,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事蒞臨頭,周采元反而不那麽重要了。


    武長老其時有可能現場殺死她,她頂住了。


    謝老太爺至少此時不會殺死她,因此,沒什麽可駭的。


    她穩穩地行了個禮:“周采元見過老太爺。”


    謝老太爺沒作聲,而是冷肅地審察著她。


    他麵上和通常沒什麽兩樣,但燕易南曉得,他在驚奇,為什麽周采元不怕他。


    德長老再次低咳一聲:“老太爺,謝姑娘是客。”


    謝老太爺不陰不陽地冷哼了一聲,迴籠了眼光。


    令人梗塞的默然。


    以至於謝鳳源在門口悄悄的露了半張臉後,快悄無聲氣地退了出去。


    燕易南和周采元並肩站著,神采如常。


    謝老太爺神采陰沉,連續地滾著手裏的玉鹿把件,半垂了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全部不愉快便是了。


    德長老道:“老太爺,您要見人,人經由來了,是不是人才出眾,氣宇斐然?”


    謝老太爺發出一聲急促的諷刺。


    燕易南額頭的青筋跳了兩跳。


    周采元抬眼看向謝老太爺:“請老太爺多多指教。”


    “指教?”謝老太爺看著她,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你覺得,讓你過來,是來做什麽的?”


    周采元清靜地道:“莫非不是來品茶的嗎?”


    “品茶?”謝老太爺一愣之後,反而默然下來。


    他再次審察了周采元一番,聲音冷峻:“你能給謝氏什麽?”


    沒有多餘的空話,赤果果的談生意的口。


    周采元掃了燕易南一眼,他神采清靜,顯然見慣不怪。


    其餘幾位長老也是自然的模樣。


    她頓時清楚,這位謝老太爺,能將家屬保持到此時,能讓謝氏不得不倚賴,顯然有他過人之處。


    長處至上,家屬生計至上。


    換個人,叫她過來,未免諷刺怒罵一番。


    他卻很冷靜地直入主題。


    規矩在他眼前,是長處的遮羞布,算不得什麽。


    她如果能給謝氏帶來充足的好處,退婚的事便能成。


    如果不能,那便對不起了。


    這才是他要親身見她的目的。


    談生意嘛,她擅長。


    周采元溫和地道:“老太爺應該問,我能給阿麟什麽。至於阿麟能給謝氏什麽,信賴您比我更清楚。”


    謝老太爺橫了她一眼,像是受不了她的喧賓奪主和強勢。


    但他最終妥協了:“你能給阿麟什麽?”


    隻是這一退讓,便讓周采元看到了謝氏麵前最大的危殆——


    謝漪瀾未有子嗣,年齡也不小了,隨時可能死掉。


    謝鳳源尚未長成,深謀遠慮遠不足燕易南。


    而其他的,下一代先天出眾的族人,險些沒有。


    也便是說,謝氏麵前僅有以上三人可以支持神官家屬的光彩。


    這才是逼得謝老太爺不得不退步的原因。


    敵手被逼到絕處,越要當心應對。


    周采元態度愈加謙和:“阿麟曉得,信賴您也清楚。倘非如此,您怎會紆尊降貴訪問我?”


    謝老太爺默然一會兒,歎道:“真是一個聰明人啊,你聽著,我要的很容易。”


    他一字一頓:“以後,你需求建造雙倍的藥丸交給謝氏。”


    “雙倍?”燕易南嘲笑作聲:“你當她是什麽?”


    謝老太爺淡淡地道:“你以為她是什麽?莫非,曆任神官夫人,便不需求供應藥丸的嗎?”


    你以為她是什麽?


    在謝氏眼裏,有先天的謝氏女人,都是血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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