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的死,原本應該是一件大事,但在薑府裏,竟然還不如一個胡姨娘來的令人看重。但無論如何,短短幾日,薑府裏接連死去兩個人,還將往昔血淋漓的真相剝離到眾人麵前,薑府裏的氣氛,實在算不上輕快。這個冬日,也比往年更冷了一些。


    薑老夫人和薑元柏像是要補償薑梨過去的遺憾似的,對薑梨百依百順,事無巨細的關係。光是老夫人身邊的珍珠翡翠過來送衣物銀子都來了好幾迴。薑梨對待他們,也都一一溫柔的接受了,看上去像是並無隔閡,但薑老夫人曉得薑梨的反應後,反而是深深的歎了口氣。


    季氏是要下葬的,但對外稱是突發疾病,一夜病逝。不管外麵人如何指指點點,或是疑惑或是不解,身為季淑然娘家的季家人都沒說話,顯然也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於是燕京城的人茶餘飯後雖然也會插嘴兩句季淑然的死是不是有什麽隱情,但因都沒什麽證據,說兩句也就轉換了別的話頭。


    季淑然的棺木過了七日才下葬。七日裏,隻有薑幼瑤為季淑然守靈。薑丙吉年紀太小,薑梨是季淑然名義上的女兒,可季淑然害死了她的生母,如何會為殺母仇人守靈?至於薑家其他人,季淑然身上背負了這麽多條人命,還害死了先前的夫人,誰給這麽個殺人兇手守靈,就是和薑老夫人對著看。


    薑幼瑤忍著屈辱獨自為季淑然守靈。一開始得知季淑然死去的時候,薑幼瑤恨不得去找薑老夫人和薑元柏理論,可這兩人壓根兒就不見她。還是薑幼瑤身邊的金花提醒她,此事根本就是薑老夫人的意思。薑幼瑤才認清了事實,與此同時,她的心裏也浮起了深深地恐懼。


    薑家人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的母親,也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恐懼戰勝了悲傷,薑幼瑤甚至沒有心思為季淑然喊冤,起先她一心想要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季家人身上。隻等著季家人來薑家的時候,讓季家帶她離開。可季家從季淑然死後,根本都沒有出現。


    連吊唁都不曾有過。


    那一刻,薑幼瑤就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母親連同自己,都被季家拋棄了,從此以後,在薑家,她隻能靠自己。


    這些事情,都是通過桐兒的嘴裏傳到薑梨耳中來的。對於薑幼瑤的舉動,薑梨並不意外,季淑然凡事都幫薑幼瑤考慮周全,自然也養成了一旦出什麽事,薑幼瑤習慣於依賴他人的幫助。但季家這迴恐怕要讓她失望了。為了維持和薑家,至少表麵上不至於撕破臉,季家都不會做出任何為季淑然抱不平之事。


    季淑然已經下葬,薑幼瑤暫時沉寂了下來,府裏也沒生出什麽事端。薑梨也仍舊每日去葉府,看看司徒九月給薛懷遠紮針,雖然仍舊沒什麽起色,但至少心中有了個惦記。


    但這一日,難得的平靜被打破了。


    薑梨才起了,讓桐兒給梳了頭,打算去葉府逛逛。清風突然匆匆跑進裏屋,道:“姑娘,出事了!”


    桐兒的手一抖,簪子沒掛住頭發,已經快梳好的頭發複又散開,黑發垂在腦後。薑梨沒管它,隻看向清風問:“何事?”


    “奴婢今日出府采買,大街上到處都在說季氏的死!”


    “說就說唄,”桐兒奇道:“不是早就有人說了?”


    “不是的,”清風急的話都有些說不清楚,“可是他們說季氏死是因為與人私通,還生下孽種,如今醜事揭開,咱們老爺親自下的手!”


    “什麽?”薑梨眉頭一皺,站起身來。


    “這不就說的是真相麽?”白雪端著熱茶聞言怔住,“府裏不是不讓人將此事往外頭說,怎麽傳出去的?”


    “不管怎麽傳出去的,對咱們來說應當是好事。”桐兒快意道:“本來咱們姑娘就受了委屈,季氏雖然死了,姑娘身上背著的莫須有的罪名可還在。現在好了,真相大白,人人都知道姑娘當年殺母弑弟一事是被人誣陷。咱們姑娘可算是清白了一迴。”


    “是清白了,”白雪搖頭,“但這樣一來,府裏的人都會以為此事是姑娘說出去的吧。”


    桐兒一愣,清風道:“就是這個理兒!”


    “冤枉啊!”桐兒叫起來,“咱們可真是一個字兒都沒往外說!”


    薑梨沉思起來。


    雖然她是很想替薑二小姐洗清這罪名,但也知道凡事要從大局著想,家醜不可外揚,這事兒要是傳的大街小巷人盡皆知,對薑二小姐的聲譽並非好事,還對薑元柏的官途有礙。薑元柏要是倒了,薑家必然會被人蠶食鯨吞。是以她從來沒打算將季淑然的事往外說。


    不是她說的,是誰說的?府裏的下人賣身契都在主子手裏,老夫人雖然老了,但對於這種事,無論威逼還是利誘,肯定會把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況且對於下人們來說,保命要緊,誰都知道要是說出去,自己也就沒命了。


    到底是誰?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忽然又聽見外頭明月的驚叫:“三小姐,您不能進去。”


    緊接著,響起薑幼瑤暴躁的聲音:“滾開!”像是把明月推倒了。


    薑幼瑤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薑梨站起身,瞧著她。


    薑幼瑤看見薑梨,眼中一陣刺痛。薑梨穿著素青的絲綢軟緞繡花襖裙,長發半梳,耳朵上兩粒瑩潤的珍珠,襯的她的臉龐姣好潔白,秀麗明媚。


    她的心頭立刻浮起銀花與她說的,外麵那些人的笑談:“薑三小姐不會也是季氏的私通子吧?那薑二小姐可不就是薑家大房唯一的嫡女了?我就說嘛,當日校場六藝的時候,薑二小姐看起來可比三小姐出眾多了!”


    這話要是放在從前,薑幼瑤隻會嗤之以鼻,但如今,她悲哀的發現,她無法反駁這話。在不知不覺中,薑梨已經後來者居上,她霸占了薑元柏的注意,霸占了祖母的偏心,她將自己比了下去,如今,薑梨是首輔千金,她卻在外麵被人稱之為私通子!


    何其不公!


    “三妹這樣橫衝直撞,可有要事?”薑梨問道。


    “你少來假惺惺的惡心人了,”薑幼瑤冷笑一聲,“外麵那些傳言,都是你放出去的吧。父親和祖母分明說了,此事不可外傳,你居然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讓薑家淪為笑柄,薑梨,你是何居心?!”


    薑梨搖頭:“不是我。”


    薑幼瑤臉上的嘲諷更甚:“不是你?那還會是誰?整個薑家,隻有你最恨我和我娘!是你想要絕我生路,才將此事放話出去,你毀了我!你毀了我!”


    “我說過了不是我,若是我要說,我當日就會說,不會等到下葬以後。”薑梨道:“再者,讓薑家淪為笑柄的不是我,是季淑然。毀了你的也不是我,是季淑然。全都落在我頭上,抱歉,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論起言語殺人不見血,薑幼瑤並非薑梨的對手。三言兩語,卻激怒的薑幼瑤更加眼紅,她盯著薑梨,嘴裏喃喃道:“我要殺了你……”就直撲過來!


    這屋裏,卻還有一個力氣奇大的白雪。白雪在薑幼瑤撲過來的同時,便將手裏的茶杯一擱,衝過來擋在薑梨麵前。白雪比薑幼瑤個子高一些,一把抓住薑幼瑤的手,薑幼瑤被白雪扭著手,衝一邊的金花銀花氣急敗壞道:“還愣著幹什麽?把這個賤婢給我抓住!”


    金花和銀花這才迴過神,一擁而上,而桐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招唿清風明月和這幾人攪作一團,薑梨哭笑不得,自己快步出屋,喚來兩個婆子將人分開,又讓人去找薑老夫人。


    薑老夫人的人很快過來,見薑幼瑤衣衫不整,薑梨卻雲淡風輕,不由得心中一凜。對薑梨道,薑老夫人請二人去晚鳳堂一趟。


    薑幼瑤這會兒泄了氣,薑老夫人的人在麵前也不敢放肆。縱然心中不敢,也隻得按捺,待來到晚鳳堂。卻見薑元柏也在。


    “爹。”薑幼瑤怯怯的叫了一聲。


    薑元柏看著薑幼瑤,心中複雜萬千。


    他不是聖人,對於季淑然的痛恨,難免不會連累到薑幼瑤。但看到薑幼瑤如此膽戰心驚的模樣,又難以硬起心腸。薑幼瑤在薑家嬌寵著長大,何時這般瑟縮膽小?他的兩個女兒,難道最終都要走上同一條路,對他這個父親失望,和薑家徹底離心麽?


    薑老夫人已經從婆子嘴裏得知了來龍去脈,看著薑幼瑤怒道:“三丫頭,你太過分了,平日裏就是這般學的規矩,竟然謀害自家姐妹!”


    “祖母。”薑幼瑤雙膝一軟,幹脆利落的跪下來,道:“幼瑤也是一時衝動。可是……如今外麵到處都在談論娘……母親的死。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身為女兒,幼瑤自知母親犯了無可饒恕的錯,是以沒有為母親求情。但母親已經離去了,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為何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這讓做子女的心情如何?父親,請您也感同身受一迴吧!”


    薑梨瞧著薑幼瑤,看來薑幼瑤在季淑然死後,到底也成長了一些,至少會用苦肉計,尋得旁人同情心了。


    “再者,母親的事傳出去,受傷的還有薑家。旁人會怎麽看薑家,現在外麵人人都說父親治家不嚴,薑家烏煙瘴氣。二姐姐,”她看向薑梨,淚如雨下,對著薑梨就磕了幾個頭,道:“幼瑤自知無法彌補二姐姐的傷害,但請二姐姐高抬貴手,不要再抹黑薑家了,隻要你能放過薑家,幼瑤什麽都願意做!”


    桐兒在一邊聽得氣不打一處來,原先還覺得這三小姐是個沒腦子的,如今看來也不容小覷。至少這裝模作樣的功夫,和季淑然如出一轍。難怪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這裝起可憐來,人人都要歎服。眼下這幅情景,倒顯得薑梨咄咄逼人,她還挺無辜似的。


    薑梨道:“三妹,此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會有誰?”薑幼瑤抽噎著道:“隻有你最恨母親,你想洗清自己的冤屈,每日能自由出入府的也隻有你了……”


    薑梨每日都要去葉家,而薑元柏和薑老夫人因著先前的事對薑梨心中有愧,也沒有拘著薑梨,沒想到這會兒卻成了薑幼瑤的“證據”。


    “我雖然對父親,對薑家有怨,卻也還不至於要拉著薑家一道下水的地步。”薑梨平靜的道:“雖然說出此事能解了我的委屈,卻會讓薑家處於很不利的地步。這樣一來,於我也沒有任何好處。”薑梨微微一笑,“三妹的難過我很清楚,但再難過,也要權衡利弊,不要衝動做事。”


    她如此坦然地說出對薑家有怨的話,讓薑老夫人和薑元柏都愣了一愣。緊接著,薑梨說的話,卻又令他們心中複雜。權衡利弊,為了薑家著想,這本是一件好事,但薑梨的話,太理智,太冷冰冰,太沒有“家”的感覺了。


    可她越是這樣,薑元柏和薑老夫人,就越是對她心中愧疚。


    薑梨走到薑幼瑤麵前,親自伸手將薑幼瑤扶起,薑幼瑤下意識的往後一縮,想要避開薑梨的手。被薑元柏看在眼裏,薑元柏微微皺眉,薑幼瑤見狀,隻得咬了咬牙,將手放在薑梨手心。


    “三妹妹,”薑梨將她扶起,道:“你的母親已經為當初犯下的錯付出代價了,無論這代價是不是足夠,但人已經去世,說起他的也沒有意義。此事就當揭過,我從未想過不依不饒。而且,看著母親離開,身為女兒的痛心,別人不知道,可是在我麵前,你怎麽能說我不知呢?”她淡淡道:“我當然知道。”


    她當然知道,因為葉珍珍就是被季淑然害死的。


    隻一句話,讓薑元柏和薑老夫人對薑梨再也生不出別的什麽想法了。薑元柏隻問:“阿梨,此事真的不是你說出去的?”


    “父親大可以徹查,不是我所為。”


    薑元柏點頭:“好。今日之事,就當是一個誤會,背後之人是誰,我也會查清楚的。”他看向薑梨:“若是沒事,你就迴院子裏休息吧。”話語裏,甚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薑幼瑤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她突然發現,無論是薑老夫人還是薑元柏,對薑梨,如今竟然是徹底的沒辦法。好似無論薑梨做什麽,他們都會妥協。


    是的,妥協。因為薑梨總能輕而易舉的勾起他們的愧疚,又深知他們的底線,於是在底線裏提出最大的要求。


    薑幼瑤不甘心,還要再說什麽。薑老夫人已經冷冰冰的吩咐身邊人,把薑幼瑤送迴瑤光築。


    這是要軟禁她的意思。


    薑幼瑤大驚,不明白分明她是被害的人,為何還要這樣被懲罰。她想要求一求薑元柏,激起薑元柏對自己的同情,可是薑元柏隻是神情複雜的看著薑梨。薑幼瑤看著看著,眼中的火漸漸熄滅了。


    她一聲不吭,任由薑老夫人的人來“送”她迴院子。


    心中卻是明白,薑家,她待不下去了。不會再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她和薑梨是死仇,注定不死不休,然而如今隻要她和薑梨發生衝突,毫無疑問,府裏的每一個人都會站在薑梨那邊。


    首輔千金這個位置,隨著死去的季淑然一起消失,再也找不迴來。


    她必須另謀生路。


    ……


    另一頭,迴到芳菲苑的薑梨在書房坐了下來。


    清風明月忙著收拾方才和薑幼瑤丫鬟打架的滿地狼藉。白雪和桐兒跟著忙前忙後,薑梨的心卻不如麵上看起來的平靜。


    看薑幼瑤的樣子,顯然對此事也不知情了。不是薑幼瑤傳出去的,也不是自己傳出去的。當日裏在場的人除了薑家人就隻有薑府的下人。如今季淑然與人私通的事傳了出去,事情再無轉圜餘地。薑家聲明受損,還有薑元柏和薑元平的官途受損也是必然的事,此事怎麽看,都對薑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整個薑家裏,看起來隻有薑梨的嫌疑最大,因著想洗清自己的罪名。可排除這一點後,會不會是想要對付薑家的人,借著季淑然一事,故意將此事泄露出去。


    會是誰?右相李家?永寧公主?成王?還是其他什麽隱藏在暗處的人?如果是這些人,薑家的下人裏,也許就有他們的探子。自己在薑家的一舉一動,從此以後也要多加注意。


    如果不是這些人,而是薑家人本身的內鬼,就更要重視了。自古以來家賊難防,若是從府裏出了問題,要是府裏和府外裏應外合,薑家隻怕困難的很。


    薑梨覺得腦子有些紛亂,不由得按了按惡心,桐兒見狀,以為她是在為此事憂心,過來寬慰道:“姑娘不必太過擔心,咱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爺就算令人去查,也查不到姑娘頭上。雖然此事莫名其妙,姑娘卻也因禍得福,如今燕京城人都曉得當年之事姑娘是被冤枉的啦,反正天大地大,再也怪責不到姑娘頭上來。”


    “而且,比起來,現在季家人才應該頭疼吧。”桐兒有些幸災樂禍,“自家姑娘出了這迴事,季家所有的女子名聲都要被連累。別說是未出閣的,就算出嫁為人婦的季家女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麗嬪娘娘不就是季氏的姐姐麽,陛下要是聽到這迴事,指不定這麽想麗嬪呢。”


    麗嬪?!


    薑梨猛地站起身,嚇了桐兒一跳,道:“姑娘,您怎麽啦?”


    薑梨沒說話,神色變換不定。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但這些日子也都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聽桐兒提起,才突然想了起來。衝虛道長一事,可還有一個關鍵人物,麗嬪!薑元柏是抓到了衝虛道長的,他也說過會把衝虛道長的事直言相告洪孝帝。


    若是事情沒有出意外的話,洪孝帝應當知道衝虛道長是騙子了,也知道麗嬪當年的厭勝之術一案是假的。但如今看來,宮裏沒有任何消息,難道洪孝帝還不知道衝虛道長是騙子?亦或是宮中隱瞞了消息?但要是隱瞞,至少季家人會找薑元柏來說情。可自從季淑然死後,季家人可是一次都沒有來過,分明是不想再與此事沾上關係了。


    真相一瞬間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薑梨也想不明白,她身在薑家,要想知道宮中的事,怕是有些難。不由得,薑梨的手摸向袖中的口哨,麵前倒是有個捷徑……不過,姬蘅會放任趙軻告訴她嗎?


    到底也不是一件小事。


    ……


    在薑梨想到麗嬪的同時,宮中的麗嬪,這幾日也過的不甚安穩。


    季淑然突然死了。


    麗嬪上一次見季淑然的時候,還在與季淑然商量如何利用衝虛道長對付薑梨。那一日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季淑然的消息。不僅如此,衝虛道長也失去了消息。麗嬪心裏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安,她派出去的人卻沒有任何結果。薑家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


    再等了兩天後,等到了季淑然急病暴斃的消息。麗嬪心中一驚,懷疑其中出了什麽變故,寫信給季家。但季彥霖迴信什麽都沒說,也不讓麗嬪去薑家吊唁。麗嬪這迴便篤定其中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令人蹊蹺的卻是季家的態度。聽聞季家也沒有參加薑家的吊唁。麗嬪就更加不安了。


    因著心中有事,麗嬪這幾日幹脆稱病,極少出偏殿,便說前幾日身子還沒好。麗嬪的丫鬟紅珠從外麵進來,小跑到麗嬪跟前道:“娘娘,外麵出事了。”


    “什麽事?”麗嬪坐起身子。


    “說是季夫人的死另有內情。”紅珠將自己從外麵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季淑然,罷了,道:“如今街頭巷尾議論的都是此事,怕是……怕是陛下也知道了。”


    乍然得知這個消息,麗嬪一時半會兒有些迴不過神。過了好久,她才找迴了自己的思緒。


    關於季淑然的那點子事,麗嬪怎麽會不知道,陳季氏隔三差五來宮裏坐坐的時候,總是與她說過。對於季淑然這個小妹,麗嬪當年並不如何看得上眼,季淑然不如陳季氏強勢,不過葉珍珍和柳文才一事,卻讓麗嬪刮目相看。到底骨子裏還有幾分狠勁。


    隻是這份欣賞,如今連累到了自己的時候,就變成了厭惡。


    “怎麽會傳出去的!”麗嬪怒道。


    季淑然出事,整個季家的女眷聲明都會受損,連她也是一樣。人們看到她,就會說,看啊,她是季淑然的姐姐,骨子裏流著一樣的血,日後會不會也會如此歹毒,水性楊花。身在宮裏,更是明爭暗鬥不斷,能借著此事想扳倒她的人,怕是數不勝數。


    等等,季淑然如何會死?是因為醜事暴露被薑元柏處死?那麽醜事為何會暴露?算起時間來,正是在衝虛道長府上驅邪不久後?


    難道衝虛道長是騙子的事被人發現了?麗嬪絞著帕子,此事要是真的出現,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皇上不會容許一個欺騙自己的人活在世上!


    正想著,外頭的宮女來報,皇上來了。


    麗嬪連忙下榻,起身相迎。


    她低下頭,眼角能瞥到明黃色的龍袍一角。龍袍在她麵前停下,往日裏,麗嬪膽子極大,不如宮裏其他嬪妃對洪孝帝畢恭畢敬,她能與洪孝帝調侃,因此對著龍袍,也並無太多懼怕。而就是這份無懼,讓她才成為洪孝帝眼裏,最特別的一個。


    可是今日,明黃的色彩,卻如催命符一般,她也第一次生出了對於皇權的恐懼,她是卑微的,脆弱的。她低下頭的時候,隻覺得時間過得分外漫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樣的命運。


    過了很久很久。


    麗嬪的額頭上開始漸漸滲出冷汗的時候,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道:“免禮。”一雙手將她扶了起來。


    洪孝帝笑著看向她,一如從前的寵溺與英俊,麗嬪的一顆心這才漸漸放下來——看洪孝帝待她的態度,似乎並未受到外頭傳言的影響。


    應當也不知道衝虛道長一事了。


    洪孝帝伸手替她將散落在麵前的長發別到而後,順勢摸到她冷汗涔涔的額頭,皺眉道:“麗嬪怎麽流了這麽多汗?這麽冷的天。”


    麗嬪笑盈盈道:“大約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還未曾大好。”


    洪孝帝點頭,吩咐下人讓太醫過來給麗嬪把脈。見洪孝帝同從前一般無二的態度,麗嬪徹底放心下心來。


    事實上,隻要衝虛道長的事情不被洪孝帝所知曉,光是季淑然一事,並不足以完全撼動她的地位。麗嬪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表示此事自己完全不知情,甚至還可以用苦肉計。


    隻要她能將自己與此事完全割裂開,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受騙的人就好了。


    還好,還好。仿佛從生死路上走了一遭,麗嬪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將頭輕輕倚在帝王的肩膀之上。


    洪孝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似的,隻是眼裏的目光,寒冷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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