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昨晚腰酸背痛的李必達起得很晚,他將鵝絨靠枕推開後,穿上便衫走到中央庭院裏,看到科琳娜正在幾名女仆的小心侍候下單獨吃著早膳,而利奧卻依在一側的花卉植物間,獨自坐在椅子上,看著書卷,身邊連半個仆人都沒有兄妹倆一旦在一起,仆人便會不自覺地以科琳娜為中心,而忽略他。


    波蒂正在查驗廚房和倉庫,李必達就朝兒女走了過去,這會兒是利奧先看到父親,便急忙起身站立,表達恭敬,科琳娜則滿是一副不在乎的撒嬌模樣。接著,司閽奴仆將許多克裏恩門客引入進來,李必達將利奧的手給牽住,父子倆一起接受了門客的請安,隨後簡單勸勉幾句,這時突然有個人撥開左右,很冒失地要求對李必達閣下敘述緊急的事情,李必達看了看,認出這是克勞狄家的執事,“我的兩位女主人,克勞狄婭與富麗維亞,有急事懇請你的幫助。”


    究竟是怎麽迴事?李必達匆匆吃了些東西,和剛剛從迴廊那邊走過來的波蒂親吻了下,“看管好孩子,別叫他們在城裏街道上亂跑。”隨即穿戴整齊,在馬提亞與幾名武裝奴隸的護衛下,朝帕拉丁山上走去。


    結果,在克勞狄家後院的夏季餐廳裏,他見到了一個很讓人驚訝的不速之客,馬可.安東尼,正埋首在長桌上的花果與酒水裏,並和沒事人般,與富麗維亞眉來眼去。


    “你個瘋子!”李必達大步走過去,將安東尼揪住。責問說。“你肯定是偷偷從布林迪西逃迴來的。你就這麽想勾搭這個寂寞的年輕寡婦嘛!”說著,他指了指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富麗維亞,“那你可以直接和我說,婚禮籌辦你缺錢的話我都可以幫助你,但是現在你在自毀前程,我的護民官兼副將閣下。”


    “不要指責我,你不也一樣,靠著娶寡婦繼承了薩丁尼亞的李必達家族。”安東尼將他推開。“其實在所有人的眼裏,共和國就是個儀態萬方、資產豐厚又容易上手的寡婦,所有人都想把她壓在胯下,所有人!”接著,這個偉岸魁梧的“大力神”舉起了酒甕,咕嚕嚕地牛飲了番,而後帶著悲傷的語氣對李必達說,“前線戰報傳來,我的弟弟蓋烏斯被俘虜了。”


    李必達波瀾不驚地坐了下來,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當中。富麗維亞膽怯地站過來,侍奉給他盤子與酒杯。“哦,確切消息是什麽,蓋烏斯死了沒有。”


    “沒有,龐培是不會那麽草率地處死他的,因為他是我的弟弟,哈哈,我安東尼總算還有些影響力,因為內戰爆發後,站在凱撒這邊的高級將領很少,所以大約在龐培陣營那邊,將你我都視為了禿子的股肱。”安東尼有些喪魂失魄地坐下來,而後憤怒地大喊,“是賽特勒斯出賣了他,是優拉貝拉出賣了他,前者帶著側翼的兵馬率先在達爾馬提亞奔逃,後者的艦隊稍微在海上遭受挫折後就放棄了掩護,我弟弟堅持到底,他十分英勇,帶著兵士退守庫裏科塔島,結果利波與馬克西姆斯的艦隊將小島團團包圍,他與三千名兵士沒有出路,才投降的。”


    “也就是說,優拉貝拉帶著四千名十一軍團的兵士,逃迴了布林迪西;而那個賽特勒斯則帶著兩千名陸上部隊,逃往了薩羅那或者伊薩了?”李必達判斷和猜測的並無錯誤,並得到了安東尼讚同的迴答,就是因為優拉貝拉的船隊跑迴來,他才知道這個噩耗。


    那邊,安東尼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般,而李必達則慢慢朝嘴裏送著堅果與李子,在沉著思索什麽事情,一會兒後他才重新觸及了核心問題:“凱撒沒有就蓋烏斯的安危,和龐培做出交涉嗎?”


    “他已經沒有錢了,全部犒賞兵士了!禿子隻是說,在戰爭當中所有人都得服從命運女神的安排,也許他馬上在希臘取得勝利後,蓋烏斯會得到釋放的。該死,我要去追殺優拉貝拉,那個混蛋一定是公報私仇,結果事情敗露了,他會在凱撒麵前檢舉我的。”安東尼眼睛充滿血絲,大吼著。


    “這就是你像個罪犯和懦夫逃迴來的原因?馬可。”


    “不管怎麽樣,你可一定要救我,我迴來可不就是來找你的,你先前是如何幫助克勞狄的,現在就該怎麽幫我我可就這一個弟弟,他長期在鄉下莊園裏,並沒怎麽在羅馬城拋頭露麵,長期以來我對不起他,你可要救救他,也是救救我,更是救救我的母親。”安東尼狂亂地搓著頭發,雙肘支在桌子上,跺著腳,這就是他求人的態度,雖然粗暴無禮,但確實是真性情的流露。


    “好了,好了。現在你的當務之急,是攜帶我的信件,迴布林迪西去,向狄克推多認罪,並重新為他的軍隊竭誠服務,我估算過了,他懲處你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禿子現在正在用人之際。”李必達拍拍安東尼的肩膀,寬慰說,“蓋烏斯的事,我會積極奔走的。”


    這時,克勞狄婭很知時機地出來,手很隨意地搭在李必達肩膀上,“安心,李必達烏斯將軍和共和派那邊的布魯圖、喀西約都很熟悉。”


    “別傻了。”李必達毫不客氣地將前主母堵了迴去,但克勞狄婭還是保留著尷尬的微笑,她現在沒有權勢,失去了弟弟,並且先前最恃的容貌也開始老去,實在沒有自傲的資本了,隻能老老實實聽著對方的數落,“你這是在促使蓋烏斯早完蛋,因為小加圖的死,我倆隻有仇恨了,現在要是布魯圖在我麵前,你交給他把劍,他會毫不猶豫地刺死我。對了,倒是龐培的小兒子方麵,我可以想想辦法。”


    “你是說賽克圖斯?”在場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李必達說到做到,他很快通過商會的路線,給賽克圖斯送去封十萬火急的信件,“既然在西班牙戰場,我們作為勝利者絲毫沒有為難龐培的降兵,那麽對於蓋烏斯與在庫裏科塔投降的我方三千兵士,也請你多加斡旋。”


    狄克哈強的海港中,當李必達的信件送到時,被俘的凱撒兵士正在惶恐萬分地在灘頭上列著隊,接受勝利者的判處,蓋比努斯、利波,特別是憤怒萬分的比布魯斯,他之所以如此怒火萬丈,不單單是因為先前與凱撒聯任執政官時所遭的奚落和排擠(比布魯斯是個苦命人,凱撒當路政官時他也是,凱撒當市政官時他也是,凱撒當執政官時他也是,但從來都像個落寞的影子,被凱撒的榮耀壓製著),更因為凱撒和李必達在進入羅馬城後,宣布的“首要國賊”名單裏,居然都沒有他比布魯斯的名字!


    沒有什麽,比遭到敵人的無視,更讓人生氣的了。


    “將這些兵士和軍官統統殺掉,祭祀戰神,祭祀海神,把他們的手和腦袋都砍下來,掛在桅杆與帆繩上,來恫嚇那些膽敢為凱撒服務的人。”這就是比布魯斯的建議。


    旁邊,賽克圖斯看完李必達的信件後,哈哈笑起來,又開始說有意思有意思,還沒見識過這麽厚顏無恥請求人的內容,隨後他揚起手表態,“叫這幫人投降,他們大部分不過是被凱撒蠱惑,從高盧地區征來的家夥,和傭兵無異。至於安東尼的弟弟蓋烏斯,也在隊伍裏,把他軟禁起來,不要過分為難。”


    “什麽!”比布魯斯滿臉不信地抗議起來。


    “沒什麽可是,先前凱撒在科菲尼烏姆、布林迪西、西班牙,俘虜到包括我與嶽父在內的官兵,都是很客氣地遣返迴來,並沒有加以迫害,既然身為共和國的衛士,就沒必要在道德上落後於敵而授人口實。”賽克圖斯說到,雖然龐培的小兒子的話不算是強製性的命令,但在共和派的軍隊係統裏,誰都知道真正說話算話的,隻有龐培、西庇阿與賽克圖斯,全是一家子的,這是個“家族式”的軍隊,因為龐培隻信任親族和老部下,對那些指手畫腳的元老,包括小加圖在內,他的厭惡程度並不比凱撒要低,在流亡期間雖然龐培供給這些元老的花銷,並不比他們自己在羅馬城時期要遜色,但龐培還是有深意地,將元老的子女親屬統統送往雷斯波斯島,實際等於變相地取得人質。


    就這樣,最終利波與蓋比努斯,並沒有痛下殺手,而是要求這些降兵宣誓效忠,讓人驚奇的是,百夫長當中來自意大利的,都痛痛快快投降了龐培,而倒是許多出身高盧的,拒絕背叛凱撒,但遭到了刎首殺害。


    “隊伍又壯大了啊!”賽克圖斯很是得意地對嶽父說,“馬上又能和那個叫李必達烏斯的家夥較量一番了,接下來我的主張是,比布魯斯不可鬆懈,艦隊要定時巡邏絞殺,因為凱撒的主力隨時可能渡來繼續襲擊海岸城市;而萊利阿斯將軍,帶著兩個馬其頓軍團,分路去奪取奧利庫姆、伊薩與薩羅那,這樣我們不但能堅守住自己,也能威脅到意大利北部地區馬上戰爭就要更加擴大了。”


    這時,在伯羅奔尼撒漫延的粗糲海岸線上,一艘破破爛爛的船靠岸了,矮胖的男子躍下了舷梯,倒在了海水當中,一會兒他渾身濕漉漉,裹著鬥篷,臉色慘白地蹣跚走了上來,“我拉賓努斯,要在這場悲劇的內戰裏,於這片土地解決自己的困惑。”


    (第七卷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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