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讓他們走了?”


    趙樞躺在暖榻上賴著要食物,曹文逸萬般無奈,隻能用小刀將一塊烤的非常均勻的羊排切下一塊,送到趙樞嘴邊,趙樞用眼睛撇了撇一邊的小碟,曹文逸又歎息一聲,在小碟中蘸了蘸孜然、花椒、鹽混在一起的粉料,這才送到趙樞的嘴邊。


    “好吃喲……”


    新鮮的烤羊肉汁水豐盈,順著趙樞的嘴角不斷流下來,趙樞貪婪地吮吸著,這才把羊肉緩緩吞進腹中。


    好吃。


    美味。


    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見曹文逸的眼神已經帶了三分殺意,他換了個姿勢躺好,認真地道:


    “父皇今日受了驚嚇。


    童貫畢竟是老人,又是叛亂,又是被一刀劈死,肯定有點受不了。


    今天三哥兒沒有繞進去,母親挺開心,現在應該……”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他們。”曹文逸拿著小刀在趙樞麵前比了比。


    趙樞頓感渾身一寒,趕緊縮緊身子,嘟囔道:


    “幹啥啊,把刀拿開。”


    “趙兄的算計我素來佩服,譚稹被你利用,童貫被你害死,高俅也對你俯首帖耳。


    可梁山那些賊寇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不安排殺了他們?”


    趙樞皺眉道:


    “你好像對方臘挺同情的?”


    曹文逸精巧的包子臉上滿是怒容,正色道:


    “方臘是什麽人?


    他本是一個漆園主,被逼無奈,實在活不下去才造反。


    如果能早點處置朱勔,早點處置那邊的貪官汙吏,也不會變成這樣子。”


    “這些梁山賊寇又算什麽東西?


    那日他們明明是去殺你,卻在一邊大開殺戒,不知道壞了多少人命。


    聽李若水說,他們在京東東路也是一路打家劫舍,人人手上都沾滿了鮮血人命,你這麽放他們去了,我是不服。”


    看著正義感滿滿幾乎要溢出來的少女,趙樞慵懶地笑了笑,繼續享受詐傷的快樂。


    “算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說。”


    “別這麽兇,還有把刀拿開。”


    “那你不要躺著!”


    趙樞哼了一口氣,繼續大字型躺著,緩緩地道:


    “有個人武藝高強,受人冤枉,被迫打扮成行者的模樣。


    他逃難路上因為天氣嚴寒躲進一家酒肆,這酒肆中隻有酒沒有肉,他見有人拿了自家的肉來請店主料理,氣不打一處來便仗著力氣搶奪。


    先把店主人和勸架的人暴打一頓,把他們打跑之後,就蹲在店裏一頓胡吃海塞。


    吃的飽了,喝的爽了,他醉醺醺地出門,正好看見一條大黃狗朝他狂吠。


    此人氣不打一出來,拔刀追趕,可那條狗一邊跑一邊轉頭叫,把他引到了一條河邊。


    那人站立不住,栽進河中,若不是被人發現,早就凍死了。


    你說,此人如何?”


    曹文逸初時還繃緊了臉,可聽到後麵此人拔刀追狗,腳下一滑落入河中,不禁笑出聲來。


    她隨即又繃緊白皙的包子臉,嘟著嘴道:


    “你說這作甚?逗我開心嗎?”


    “不是,問問你覺得此人如何?”


    “還能如何?如此人便是受人冤枉,也不過是一個潑皮,庸狗一般的東西。


    嗯,是梁山上的賊人?”


    趙樞點點頭。


    曹文逸冷笑道:


    “我就說是,那些人各個賊眉鼠眼,沒有一個好東西,依我看朝廷就不該招安,該把他們捉了各個殺死。”


    趙樞唔了一聲,又道:


    “還有一人,也是受了冤枉。”


    “怎麽又是受冤枉?”


    “聽我講完!


    此人受了冤枉,被發配坐牢。


    管營的兒子之前開了個酒肆,一邊經營營生,一邊收周圍賭坊、娼家的保護費,後來一個叫蔣門神的人強行奪去,那管營的兒子抵擋不住,就叫牢中這人去替他報仇。


    牢中這人武藝高強,揍得那個什麽蔣門神滿地找牙。


    後來那蔣門神不服,請來上官兵馬都監,用一個女子冤枉此人做賊,將此人再次下獄發配,並準備在半路害死。


    好在此人武藝高強,將半路想要殺他的人一一斬殺,一開始還留了個活口詢問,後來問出來兇人所在,也都一一殺了。


    他返迴城中,摸到陷害他的那兵馬都監家中,先找了幾個仆役問出都監所在,之後將仆役殺了滅口。


    又衝到樓上,把都監和蔣門神殺死,之後一路下來,見人就殺,砍得刀都缺了,又換了一把,把都監的夫人、陷害自己的那個女人以及周圍的丫環仆役殺雞一般一一殺個精光,在樓上留下自己的姓名,這才揚長而去。


    你說,這等人如何?”


    曹文逸皺起秀眉,搖頭道:


    “最開始我聽你說起,我還有點同情此人。


    嗯,那個管營的兒子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開酒館總算也是花了些用度,他幫此人奪迴酒館也勉強說得過去。


    之後被人冤枉,殺了那些人……哼,跪地求饒殺了也是殺伐果斷。


    隻是……隻是他最後既然敢留下自己的姓名,分明是不怕被人發現。


    以他的武藝,把仇人全家和害他的那個女子殺了也就是了,何必再殺丫環?


    這天下不是苦命人,誰去當丫環?”


    她見趙樞臉上的表情頗為玩味,嘟囔道:


    “好了,我知道你又要笑我了。


    行吧,此人殺伐果斷,端是個強人,選入軍中為國效力便是好漢。”


    趙樞哈哈笑道:


    “好啊,還有一個故事。”


    趙樞的故事還挺不錯,曹文逸好奇地支起腦袋靜聽,模樣甚是可愛。


    “還有一人,此人從小跟哥哥相依為命,哥哥含辛茹苦把他養大,卻因為從小吃的不好,從小生的又矮又醜。


    倒是他生的高大無比,武功蓋世,在景陽岡上遇上一隻猛虎,居然借著酒勁赤手空拳將那猛虎打死。”


    曹文逸啊地一聲,驚奇地道:


    “天下還有如此猛人?此人若是為朝廷效力,當是一員虎將!”


    “是啊,朝廷也是這麽想的。


    此人打死猛虎,朝廷就讓他做了個都頭……”


    “等等,他投軍了?”


    “呃……”趙樞不知道宋朝都頭是軍職,趕緊道,


    “不重要不重要,反正就是當了個小吏,負責抓些匪盜。


    他迴家之後更對照顧他的哥哥極好,還一直跟哥哥住在一處。


    偏生他哥哥雖然醜陋,願機緣巧合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嫂嫂,那嫂嫂心有不甘,便頻頻勾搭此人。”


    “此人英雄了得,自然嚴詞拒絕。


    可她嫂子沒勾搭上他,又勾搭上了當地的富戶,兩人合計用藥害死了那人的哥哥。”


    “之後呢……”曹文逸捏緊拳頭,“那人知道了,是不是又要大開殺戒?”


    趙樞笑了。


    這次他笑的有點苦澀。


    “沒有。


    此人當了朝廷的官,自然想找朝廷伸冤。


    他用了許多的辦法,還找到了哥哥的遺骨證明中毒,可知縣受了富戶的好處,就是不肯判罪。


    無奈之下,此人便把嫂嫂抓到哥哥靈前,請來街坊做個見證,逼嫂嫂說出真相,這才殺了她,又抓到那個富戶一齊砍了。


    之後他變賣了家中用度,將錢送給街坊鄰居,求鄰居照看哥哥的靈位,這才去投案自首,將之前的事情一一說給知縣,自願認罪被發配流放。


    你覺得,此人如何?”


    曹文逸聽到那人殺死兇手的時候捏緊了拳頭,可聽說此人非但沒有大開殺戒,反而還請四鄰見證,並將家中的用度給了四鄰,求他們照看哥哥的靈位,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此人,才是真英雄!”


    “除猛虎是為了百姓,富貴了不忘長兄,不淫邪拒絕嫂嫂,出事之後先求官府,之後不得雖然殺人報仇卻也張弛有度不傷無辜。


    此人,真乃大英雄也!跟他一比,前麵的兩個算什麽東西?”


    趙樞莞爾一笑,幽幽地道:


    “可是,這幾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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