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良禽擇木而棲”,但是做良禽未必有做狼王來的自在,而每一個心中懷揣著夢想的人,都不可能也不會心甘情願的供人驅使。


    這之間,江東孫策尤甚。


    周瑜一路追隨著孫策,若要問他這份決心與魄力是什麽,周瑜也說不出來。而若是有人說他眼光極佳,看出孫策是個人才並能夠全心全意的輔佐的話,周瑜也不會否認什麽。


    他永遠都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模樣。


    周瑜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他輔佐孫策,不過什麽眼光托付,而是因為,當初共同學習之時孫策對他的情義,這也是讓周瑜心中一直感動無法忘卻的。縱有千般萬般的認知,都不如當初那一聲“兄弟”。


    這也是支撐著周瑜的信仰的珍貴。經曆著失父之痛,如何從一個少年步步維艱,如何仰人鼻息的生活著,東山再起,重振江東。這些,孫策不會忘,周瑜也不會忘。


    周瑜的確看到了孫兄弟的變化,不過,這種變並沒有什麽不對,至少,孫策還是孫策,他不迴為了一己之私動輒千軍萬馬,他也不會因自己的**憤恨而去傷害著身邊的人,這就夠了。


    從另一方麵來說,周瑜覺得孫策的改變還是一種好事,跟在他身邊的每個人人都期待著將軍能做出一番功績,這樣的話,他們也可以沾沾喜氣,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對,這話說來,不是把他們比喻成雞犬禽獸嗎?


    有這種想法的人趕忙搖搖頭,把這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腦海。


    每個人都可以說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了孫策身上,懷著“不成義便成仁”的思想主張,開始了屬於他們的征程。哪怕前方遍布荊棘,他們也不會輕易的放棄,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放棄意味著什麽,他們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有了預測。


    對他們來說,孫策是一種象征與代表,宛如那赫赫的江東。


    但是反觀主人公,這個被圍在大眾中心,被眾星拱月的年輕人,反而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人是會變的。但如果說,他的改變隻是迫不得已,隻是為了適應這個糟糕的時代,會有人去諒解他嗎?孫策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但是,那答案很現實,也很殘酷。壓根就沒有人會去想這種問題,他們在乎的是能不能在史冊上留下一筆,又或者,跟在孫策身邊,能有什麽巨大的好處?


    於是,在這個時代的緊逼下,孫策不得不“出名”了。


    那個劉大耳還知道發個朋友圈,曹操還知道寫兩首詩詞抒發感懷一番,但是他,他根本就沒有那種心思的好不好?


    夜色更深,孫策飲了一口涼酒,那烈酒入肺,但是孫策卻沒有除了苦澀之外其他的任何感覺。


    孫策想起了前幾日周瑜兄弟找他的談話。


    “孫兄,如今你也有所成就,占得江東數郡,與那北方諸侯成鼎力之勢,可喜可賀啊!”周瑜笑道。不過,孫策看的出來,盡管周瑜這麽說著,但是他並不開心,就連孫策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讓周瑜開懷。


    “嗯!”孫策點點頭。原來,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做了這麽多。不過,即使做了這麽多,又有什麽值得喜賀的?他為什麽要稱喜?


    孫策心中最樸素簡單的願望,始終都隻有一個,那便是能和父母兄弟,外加幾個知己好友,然後談天說地,一家人生活其樂融融,這不是很好嗎?


    不過孫策知道,他的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了,再也不可能了。


    因為父親已經死了,因為那滔天仇恨不能不報,因為,手上所染的鮮血已經洗不淨了。


    所以說,將孫策逼上絕路的,追根究底還是那一方和氏璧!


    區區死物,魔力倒是不小。對此,孫策不知道該作何表態。


    用兵者終將折於兵,謀權者終將失於權。


    這些年來,孫策看透了很多事情。雖然不至於什麽淡泊紅塵,不過,他對這種殺伐生活真的厭倦了。是,他並不否認,人都是會變得,但是,改變他的,竟然是那讓他無法忍受的死物。他更沒有想到,自己的變,還是為了眾人而偽裝的變。


    “公瑾還有何計策?”孫策細細的詢問著。


    公瑾絕不可能是找他閑聊那麽簡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兩人之間,似乎已經存在了某種鴻溝,某種永遠都無法彌補無法跨越的鴻溝。


    “孫兄,名不正言不順,你隻坐擁江東沃土,而沒有與之相關的地位,這怎麽能行?孫兄,我建議你還是向朝廷請職大司馬這個職位吧!至少也可以借此看看朝廷對你的態度。”周瑜淡然說道。


    孫策有些不解,這周瑜,什麽時候也能把這種算計於功名利祿的話說的那麽冠冕堂皇了?


    “不知道這又是哪幾位大臣聯袂向周都督進言的?”孫策隻是一轉腦子,他便明白了這大概是怎麽迴事。


    孫策不是一個隻知道蠻力的武夫,他平日在家,與父親孫堅也多有對實事的議論,從與父親相處而學到的,更多還是人生經驗。


    或許是父親那人生經驗太豐富,能口若懸河的講出來的雞湯文章太多,所以,當真正遇上大事時,他父親反而沒了主意。


    說實話,孫策並不覺得父親的死亡多麽冤屈,按照常理來講,孫堅想要那玉璽,他就必須要付出與之相匹配的力量,如果沒有力量的支持,那一切都隻能是妄談。


    然而,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父親的私心是權欲,而他的私心正是家。雖然這是大多數人都不在乎的,不過這江東小霸王在乎,又有誰敢說半點不是?


    那麽,有人想要破壞他的家,那就不要怪他下狠手了。有人在利用他的父親,也就不要怪他玩手段了,有人殺了他父親,那更不要怪他了。


    當初那抱著父親冷冰冰的軀體所發的誓言不是玩笑,一輩子很短,孫策的一生更是很短。不過,他這一輩子隻做過這一件認真的事,從來沒有如此認真過。


    周瑜聽了孫策那話,他神色間依然是那般的處事不驚,“所有人。”周瑜笑著說道。


    行,真行。


    所有人都有著讓孫策得到更多的權利,但是又不好意思的直接找孫策明說,於是,大家想了一個好辦法,將所有人的意見都上報給了周瑜,然後由周瑜慢慢的轉述給孫策。看來,他們都知道自己最看中最信任的人是誰。


    讓孫策得到更多的權,這是為了孫策呢還是為了江東呢?恐怕都不是,為的還是讓他們自己也可以有多點的權利。


    說到底,大家還都是在各自為戰罷了。


    “我知道了,謝謝提醒。”孫策冷靜的說道。


    “伯符,你無法選擇這個時代,或許,你接受這個時代以及你的命運,這會讓你活的更輕鬆一些。”周瑜最終還是忍不住勸道。雖然他知道自己這番勸告並不一定管用。能夠知心知底的了解孫策的,恐怕也就是周瑜了。


    “即使接受,那也隻是心理上的,不是嗎?”孫策自嘲一笑,“我會好好偽裝的,絕對不讓人看出半分的真假。”


    孫策說道。


    這隻是他想說的話的一部分,其實還有下文的。他接受了這個殺伐的人生,於他而言隻會是更加的不幸。


    聊完後,孫策也很迅速的向朝廷那邊說了自己的想法,至於什麽結果,他不在乎。他甚至都在迷茫,即使自己真的殺了劉表為父親報仇,父親的在天之靈就會得到安慰嗎?


    開什麽玩笑?


    以戰止戰可不是什麽辦法。


    就著這沉沉夜色,孫策又自酌自飲的痛飲一杯。


    我有一杯酒,聊寂此靜夜。


    為我如何得,明月難相奏。


    孫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者說這麽一首奇特的詩。此景甚好,不過卻不是那等風花雪月的好地方。


    什麽都是假的,除了那鮮血與戰爭!


    什麽都是虛的,除了那凱旋與號角!


    什麽都是變的,除了那一顆始終如一的心!


    這些個臣子怎麽就不想想“樹大招風”這個道理?要他去爭個大司馬,萬一招來別人的嫉妒與暗算,就這樣把自己的一條命給賠了進去又怎麽辦?


    他並不貪生,更不會怕死。


    隻是,恐怕誰都不知道,一個戰場上的殺神霸主,最害怕的,竟然就是那殺人的舉動!


    孫策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誤解有多深,他更不會在乎他自己過去以及現在所做的一切。他是個很現實的人。喝完這杯酒,就去睡覺吧!孫策心中念叨著。


    這習習夜色,究竟不可辜負,終究還是被我辜負了。


    孫策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憂慮什麽,更想不通自己在擔心些什麽。


    樹影婆娑,映射著某人孤寂的身影。形單影隻,煢煢孑立,真的是很適合的詞匯呢!


    孫策覺得自己很孤獨。


    不對,那映射著的,怎麽還多出了一樣影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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