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怎麽樣?”白崖說著,目光投向縮在趙婉身邊的一群孩童。


    這些衣衫破爛的孩童一共有七人,五女兩男,小的不過五六歲,大的也才十來歲。這些孩童都有同樣的特征,皮膚細嫩,長著一張嬰兒肥的可愛小臉。


    隻是現在臉上都烏漆嘛黑,掛著一道道被淚水衝刷出的痕跡,那一雙雙怯生生的眼神讓人看著心疼,連白崖都莫名地心中一軟。


    人狼沒有將這些孩童當場殺死,並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可愛,而是將他們當成了頂級食材……


    如果白崖和趙婉沒有看見人狼營地,再想到這些孩子最後的下場,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果然捍衛幼崽是所有生靈與生俱來的本能啊……我是不是該為自己還沒那麽冷血而慶幸!”白崖暗自苦笑著搖了搖頭。


    “除了驚懼過度,他們的身體倒是沒有什麽問題,那些人狼似乎每日都會喂他們一些苦澀的果實!”趙婉疑惑地說道,“他們說吃了那些果實,除了排泄次數有點多,倒是還可以填飽肚子。”


    “是不是奇怪人狼為什麽要給他們吃東西?”白崖的臉色有點難看,但依然忍怒解釋道,“那些畜生可不是好心,這是為了清理孩童們的腸胃,就跟我們清洗豬腸一樣。”


    趙婉聽完,俏臉也陰沉了下來。


    以前她隻將異族之間的爭鬥當成睡前故事,喜歡的是人獸征戰中冒出來的英雄和天才,在俠客們的經曆中遨遊遐想著他們的冒險和戀愛傳說。


    直到親身經曆了這一切,趙婉這才發現這些故事背後隱藏著的殘酷和血腥。


    “後悔離開父母,從朝歌溜出來了嗎?”白崖看著她臉上忽明忽暗的神情,意味深長地問道。


    “本宮若是後悔的話,也隻是後悔太晚出來了而已!”趙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挺了挺酥胸,豪邁地迴道,“我燕趙女兒不是江南的胭脂俗粉,可不怕浴血殺場。”


    “哈哈,好好,不枉某與你相識一番。”白崖輕笑道,“可惜……”


    “可惜什麽?”趙婉俏臉一板。


    “沒什麽!”白崖忍住笑。


    他在可惜趙婉是個女人,以她的性格,白崖覺得兩人做夫妻一定會很痛苦,做死黨的話又沒辦法敞開來玩,畢竟男女有別。


    “走吧,趁那幾隻人狼還沒追上來,我們去前方的城鎮看看。”


    “它們隻剩了四個人,難道還敢追上來嗎?”趙婉柳眉一挑,驚訝地問道。


    “難說,這些人狼嗅覺極為靈敏,即便不跟我們照麵,也會遠遠吊著我們,然後再派人去找援兵。”白崖苦惱地說道,“雖然這隻是某個人的猜測,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有這些孩子跟在身邊……不能找個地方埋伏它們嗎?”趙婉眼珠一轉,好奇地問道。


    “道嬰桃偶的幻瘴神通有一定範圍,人狼吃了一次虧就絕不會再上當。”白崖搖了搖頭,謹慎地說道,“而沒有道嬰桃偶的掩護,我們的埋伏怎麽可能瞞得過人狼的鼻子。”


    剛才他針對人狼營地的偷襲,讓白崖想起了一種隱藏在濃霧中的無聲暗殺之術。雖然那種暗殺術僅僅是幻想出來的內容,但跟他之前的偷襲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惜這種暗殺對環境範圍限製太大,人狼不會再給白崖機會。


    “隨機應變吧,如果前方的城鎮沒被獸潮攻破,這些人狼就拿我們沒辦法了。”白崖鎮定地說道。


    兩人不再廢話,各自背上一個年紀最小的孩子朝前奔去。


    幸好這些孩子經曆了一場大難,心理都成熟了很多,一路上咬緊牙關忍受疲憊,沒有一人吵鬧。幸好這裏離城鎮已經不遠,幾裏路之後就看清了城牆。


    隻是這一看之下,白崖和趙婉心裏就直往下沉。


    三丈高的城牆現在處處都是崩塌的缺口,城外郊野鋪滿了屍體,還有斷折的刀槍和箭矢。這些屍體既有人類兵卒,還有各種各樣兇猛的野獸,隻是沒有妖獸的屍體。


    所有屍體上都有被啃食過得痕跡,有些幾乎被吃得隻剩下了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嘔~”趙婉俯身嘔吐,白崖腹中翻滾,雖然沒有嘔吐,但也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不再刻意去看眼前這幅殘酷的景象。


    隻是當他看到身後的那些孩子們時,神情卻不由一動,因為這些孩童對戰場上的血腥毫無所動,透露出了一絲漠然。


    白崖想起他們之前的遭遇,忍不住歎了口氣,被人狼抓住的這些天,隻怕他們已經見識過了更為殘忍的行徑。


    “你們待在這裏,某先去城裏探查一下。”


    白崖看著城中徐徐升起的縷縷黑煙,神情有些凝重。


    他們之前在遠處看到過這些煙柱,因為煙氣已經不太濃烈,本還以為是炊煙,沒想到真實情況卻是如此。


    “你快去快迴。”趙婉的臉色有些蒼白,吐得有氣無力。


    ……


    白崖迅速靠近城牆,從一處崩塌的缺口進了城內。


    相比較城外戰場的雜亂和血腥,城內更是一片狼藉,街道上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人獸屍體和家居雜物。


    白崖閉上眼睛,長吸了一口氣,城內的慘狀濃縮成了一幅圖景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他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再忘記這幅景象。


    從這幅慘烈的圖景中,他能看出很多東西。


    這片街道上互相依偎摟抱,以及拚殺撕咬在一起的殘軀,點點滴滴都展現著人性的偉大和自私。


    兩種迥然不同的極致結合成了最為原始的生態,這裏不再是人族的城鎮,僅僅不過是一處獵場,血與火才是真正的主題。


    白崖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肉中,鮮血沿著掌紋滴落。望著眼前的景象,他情不自禁地被激起了心底最為暴戾的情緒。


    那一幅幅猙獰而扭曲的遺容,讓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死者在臨死前的痛苦、憤怒和恐懼,不自覺地就將自己代入其中。


    一股兔死狐悲的感傷夾雜著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


    “物傷其類啊……”白崖攤開雙手,看著一對手掌在下意識地微微顫抖。


    突然間,他想起了自己前世去菜場買菜,被屠宰的豬肉雞鴨堆砌在砧板上的那種情形,與眼前這一幕是何等的相像。


    “嘔~”白崖臉色一變,再也忍不住腹中的翻騰,就這麽扶著牆磚狂吐起來。


    喘息了一陣,他的臉色慢慢好轉,原本胡思亂想的腦海裏終於平靜了下來。


    當白崖真正走進城牆後的街道時,他的心中再無波瀾,反而陷入了一種完全冷靜的心理狀態,精神仿佛與肉體脫離,徹底擺脫了身體上的不適。


    這座城其實是朝歌的衛星城鎮,占地麵積並不大,


    白崖沿著街道朝城鎮中心潛去,沿途還能看見零零散散的野獸,隻是數量不多,並不能對他造成威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些進食了人類血肉的野獸跟普通的野獸已經有了些不同,即便遠遠地看見了他,也正是用綠幽幽的滲人目光盯著他。


    等他稍稍走遠,它們就又低下頭繼續啃食著屍體,讓白崖倍感不適。


    他很快就來到了城鎮中心,這裏的人獸屍體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將城鎮的廣場都給塞滿了。看樣子是城鎮剩下的幸存者和兵卒都逃到了這裏,跟蜂擁而來的獸群進行了最後的搏殺,然後一起葬身此處。


    白崖看著這座屍山微微發呆,正如他所料,這裏盡管還有零散的野獸,但獸群主力已經離開至少一天時間了,否則他這會就該逃命了。


    此地充滿了屍臭和血腥味,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起碼那些人狼的鼻子要失效了,很難再憑借嗅覺找出他們的行蹤。


    一念到此,白崖拋開雜念,馬上迴到了趙婉等人的藏身處。


    “怎麽樣,城裏還有活人嗎?”


    “沒有活人了,裏麵很……血腥!”


    白崖不知該怎麽跟她描述那幅慘景,隻好支吾兩句就岔開了話題,反正等趙婉進去,自己就會看到了。


    “你帶這些孩子找個民居的暗窖藏起來,某去將跟蹤而來的人狼引開,等……”他斟酌著計劃說道。


    “不,這次換本宮來引開追兵了。”趙婉神情堅決地搖了搖頭,“你別忘了,本宮雖然武功不行,身法速度卻不比你差多少。何況,你重傷未愈,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硬撐下去了。”


    “你?”白崖撇了撇嘴。


    “嗯!”趙婉挑起秀眉,有些感傷地說道,“你放心,本宮這迴就算身死想必也不會再引動國戰,父王母後隻怕會當我死在獸潮中了吧!”


    “還有……蟠龍畢竟還跟著本宮,應該不會有事的。”


    “某不是這個意思……”白崖皺眉苦笑道,“那些人狼跟了我們許久,應該早就知道某是罪魁禍首了,就算讓你當誘餌,隻怕也勾引不了它們。”


    “那……反正我不會再讓你一人冒險,要當誘餌就由本宮親自來,要嗎大家一起留下。”趙婉撇了撇嘴說道,“你不是說城內味道很重,那些人狼不可能再找出我們的蹤跡嗎?這樣的話,大家都藏起來也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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