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莊接下這樁買賣的時候,內部本身就有爭議。


    益州類似他們這樣的雇傭型小勢力,為了生存就不能對雇主發布的任務挑三揀四,但又不能把青城這樣的超級宗門往死裏得罪,所以有時候迫於無奈不得不去走鋼絲。


    這就是白崖察覺到這一點之後,態度就開始強硬的緣故,並非真的無腦到拿性命開玩笑,覺得相柳莊殺不了他。


    無論他是不是名聲在外,還是所謂的論劍榜新秀,可武道境界畢竟隻有意境。相柳莊在益州是小勢力,但裏麵總歸還有幾個先天武者,跟那些占山為王的綠林山寨是不一樣的。


    於是,現在的情況就很讓人尷尬了。


    相柳莊評估錯誤,真要被白崖通過了最後一關,那麽他們就隻能守諾放人。


    他們畢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的山賊盜匪,何況神州世界的風俗習慣,從古至今對於承諾都非常看重,哪怕真是盜賊一流都極少毀諾。


    就像黑風盜等人在江湖上可說是無惡不作,是賊人中的賊人,手段兇殘能止小兒夜啼。但長興鏢局被劫道後,依然願意跟他們插旗賭鬥,原因就是他們真的相信對方會遵守諾言。


    可要是守諾放人,相柳莊就等於任務失敗。拿不到竇三娘一方的報酬也就算了,還白白得罪了青城。


    這些念頭飛快地在蘇嬛的腦中轉了一遍,終於再度開口。


    “妾身此來並非要與白少俠爭鬥,隻是打個商量!”


    “商量?”白崖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商量什麽?”


    “實不相瞞,本莊此次攔下白少俠一行人,乃是受人之托情非得已,還望少俠諒解!”蘇嬛斟酌著緩緩說道,“若是白少俠願意再留一天,那麽本莊也算有了個交代。妾身可以承諾明日的此時,你們一行人便可安全離開,現在也無需再過最後一關,少俠覺得如何?”


    “嗬嗬,若是某不願意呢?”白崖冷笑道。


    白崖前世做得營銷工作,雖然不是談判專家,但經常也會在酒桌上揣摩客戶的心思。相柳莊現在已經被逼到了角落,沒有了太大的轉圜餘地,所以蘇嬛說話技巧再好,用意也不難猜。


    相柳莊這番出手,必定是竇三娘一方指使,這一點毫無疑問。


    竇三娘當初麵對白崖幾人,毫不猶豫就撤退了,那是因為感覺實力不足,所以需要時間召集同伴。這個時間短則兩天,長則五天。


    如果竇三娘一方有人在江陽郡附近,那麽兩天時間足夠了。如果是從成都趕來,這期間加上通訊和準備,以及傳送後的調整時間,就需要五天了。


    不難猜測的是從成都趕來的幾率太小,變數太大,對方基本就沒必要再雇傭相柳莊了,所以一定是從附近直接找人。


    不過,竇三娘對相柳莊發布的任務,會給自己留有餘地。因此,最有可能是要求相柳莊留下白崖等人三天時間。


    白崖等人從進入相柳莊那一刻起計算,到現在差不多快一天了。要是按照蘇嬛的要求再留一天,相柳莊其實已經可以對雇主有所交代了。


    而白崖他們則會被招齊人手的竇三娘一夥人堵上,一方是養精蓄銳,一方則在相柳莊擔心受怕了兩天,還沒開打就先輸一半了。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最令人惱火的是白崖還不能挑相柳莊的錯,畢竟人家會說這是你自己親口妥協的,事敗無怨。


    白崖腦子沒進水的話,自然不會答應蘇嬛這種條件。


    其實現在被逼到牆角的人,不是他,而是相柳莊。


    白崖現在僅剩下了最後一關,要是戰敗還好,隻要他沒死在相柳莊,青城十有八九不會在事後報複。


    可萬一白崖贏了呢?


    那就麻煩了,相柳莊不僅得罪了青城,而且竇三娘那一方還不會接受他們。等於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相柳莊作為一個小勢力接下這個棘手的任務,不管是為了還人情,還是有大利益,隻要事情沒成,那麽都是鏡花水月。


    他們既然甘願冒險得罪青城,事後就要加入竇三娘一方的爭嫡陣營了,以求未來在官方層麵避開青城的報複。


    當然,想要避開青城的報複,光是這樣還不夠。


    因為相柳莊既不是正規的仙武宗門,又不是綠林武者。


    前者在爭嫡事件裏殺了青城弟子,青城也不會為此挑起宗門大戰。後者假如支持的爭嫡者勝出,那麽也會有一個官身。青城礙於仙凡誓約,照樣不能追究了。


    相柳莊處境的尷尬就在於它是一個得不到仙武宗門待遇的小勢力,個人或許能得到官身,但整體勢力是不可能的,所以青城事後依然可以報複,無非是丟掉點節操而已。


    那麽什麽情況下,青城寧願丟掉節操,也要報複相柳莊呢?


    毫無疑問,必然是雷霆震怒的情況下,換而言之,就是白崖死在相柳莊手裏。


    一邊要贏白崖,一邊又要控製戰鬥強度,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這就是相柳莊剛開始為什麽非要讓白崖去闖鎮妖塔的緣故。


    他們就是要利用鎮妖塔來一層層消磨白崖的體力和意誌,否則直接召喚一頭對方無法對抗的鬼怪妖獸就好,用得著這麽煞費心機嗎?


    “若是少俠不願意,那本莊隻好召喚一頭堪比意境巔峰武者的妖獸,來跟白少俠鬥上一場了!”蘇嬛緊抿著嘴,肅然說道。


    “這隻妖獸戰力還要勝於先前的迷夢妖狐,隻是這樣一來,結果無法預料,對於本莊或者白少俠都不是一件美事!”


    “哈哈,人在江湖豈能畏死!某步入武道之前,便早有戰死的覺悟,莫非如今還要倒退不成。”白崖伸出一指,指著蘇嬛大笑。


    “佛道皆有雲:初心不改,方得始終!我輩武人自該循天道而罔生死,視冥路為坦途,如你等般瞻前顧後,事事求全,豈非可笑之極!”


    “道不同不相為謀,放馬過來便是!”白崖說完,幹脆又盤膝坐下閉目養神,等著最後一戰,再不看蘇嬛一眼。


    蘇嬛聽完渾身一震,美目泛彩,她雖然是個女子,但也是武者,白崖這番話卻是猶如利箭般射中了她的心房,頓時情緒翻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過,想到相柳莊如今的形勢,蘇嬛又冷靜了下來,暗歎一聲。


    “久聞白少俠高義,你我雙方又無死仇,若為本莊百餘口計,不知可有教我?”


    白崖不想跟她繼續談,蘇嬛卻不能就此負氣離去,真的按照對方的意思一決生死。


    “你問我?”白崖本已不想再談,但聽到蘇嬛此話,忍不住又睜開了眼睛。


    “不錯,既然白少俠不願遵從妾身的法子,那你可有其他計較?”蘇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白崖軟硬不吃,那就隻有相柳莊服軟了。


    其實她此番前來,早就得過相柳莊前輩的指示,誘導白崖進坑隻是一方麵。如果對方真的軟硬不吃,那自然還有b計劃。


    隻是這個方法有歸有,卻不能由相柳莊自己提出來,必須是白崖的建議,所以蘇嬛隻能循循誘導,想辦法讓他想到這一點。


    “你們既已出手,便是在爭嫡中站了隊,現在才……”白崖眼中露出疑惑,剛想推脫兩句,忽然想到了什麽,頓時挑了挑眉,沉吟了一會,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法子了。


    不過,這個法子在很多人眼中,是有些令人不齒的,難怪蘇嬛不願自己提出來。


    “你們若肯就此放手,某倒是可以在那位麵前幫扶兩句,想必他應該願意接受你們的投誠。”白崖想明白之後,便神情平淡地迴複道。


    相柳莊不能真殺了白崖一行人,所以就必須控製出戰蠻獸的智慧和戰鬥力,束手束腳之下,至少會給白崖三四層通關的機會。


    白崖賭得起,相柳莊卻賭不起,所以逼得相柳莊要妥協。


    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白崖的表現出乎預料,讓相柳莊大大失算了。


    而相柳莊任務失敗的話,竇三娘很大概率就不會再邀請他們加入本方陣營,加入了也不受重視。那就等於兩頭落空,還白白得罪了青城派。


    因此,相柳莊還有一個選擇,就是趁白崖尚未通關,要求加入這邊的陣營。


    原本這肯定是行不通的,爭嫡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誰都不會接受一個腳踩兩隻船的江湖勢力。但現在卻還有一點轉圜餘地,因為相柳莊此時尚未正式加入竇三娘一方,雙方是雇傭關係。


    何況,竇三娘隻是峨眉棄徒,身份不足以代表她身後的爭嫡王族。認真說來,相柳莊僅是私人任務失敗,說不上背叛二字。


    不過,以這個時代的觀念而言,相柳莊幹的事情起碼是不仗義的,所以蘇嬛一直扭扭捏捏,非要讓白崖提出來。


    白崖又不笨,這會當然不會死倔著非打一場,他覺得自己也沒多少把握戰勝一頭類似迷夢妖狐的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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