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湖東省委黨群副書記路紹鈞主動來到了省長田承祖的辦公室,說是要跟他交流一下工作,田承祖當然是很熱情的接待了路紹鈞。


    田承祖自從兒子田曉鵬在上俊縣走了滑鐵盧之後,他便沉寂了幾個月,很少在省裏發出自己的聲音,在各項工作上對顧山民也是退讓不少,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犯了錯誤老實一點是應該的。


    當然,顧山民還是很顧全大局的,他不為己甚,並不因為田承祖的退讓就咄咄逼人,還是維持著省內政治局麵的平衡的。


    有的時候,平衡才是最好的,一家獨大,雖然你暫時爽了,可是這並不是更高層的領導願意看到的,長久來看,對你的發展會更加不利。


    也因為顧山民在刻意維持著田承祖的臉麵,田承祖這幾個月來也慢慢的恢複了一些元氣,發出的聲音也多了一些。


    不過,省裏的高層誰都能看得到,田承祖的政治生涯,估計也就是這個湖東省長到頭了,顧山民卻很有可能更進一步。


    路紹鈞比田承祖年輕個兩三歲,在下一次換屆的時候,他還是有希望能夠更上一步,他最希望能夠接任田承祖的省長之位。


    平時,路紹鈞在省裏還是很低調的,並不囂張跋扈,跟田承祖的關係處得也還行,在同僚之中的形象還是很有親和力的。


    不過,今天他來到田承祖的辦公室,坐下之後,田承祖便看到路紹鈞的眉宇間隱含著怒氣,田承祖便微笑道:“紹鈞同誌,今天是怎麽了?好像有點不高興啊?”


    路紹鈞皺眉道:“省長,你難道不生氣?清陽那邊的事情,有些過分了吧?”


    清陽市現在被紀委請去喝茶的幾位市領導裏,有兩位都是路紹鈞的老部下,有一個是田承祖的人,這一次,他們可以說受到的損失最重,而現在,紀委在清陽市的動作似乎還沒有停下的打算。


    田承祖道:“紀委處理這些幹部,不是都經過書記辦公會和省委常委會討論的嗎?”


    路紹鈞道:“潘世中他們確實有問題,該處理就處理,可是現在還在搞擴大化,他們想幹什麽?”


    田承祖還是微笑道:“紹鈞同誌,稍安勿躁,反腐倡廉,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路紹鈞道:“可是這樣搞下去,搞得清陽市人心惶惶,清陽市的工作該怎麽辦?省長你應該出來說話了。”


    田承祖心中知道,路紹鈞這是被打疼了,他在清陽市的勢力是最強的,路紹鈞當過清陽市委書記,在清陽市,他的老部下是最多的,如果清陽市的風暴這樣刮下去,路紹鈞估計會損失慘重,所以他坐不住了。


    可是以現在顧山民在湖東省內的威望,路紹鈞一個人出來說話,他還沒這麽大的勇氣,而且這事顧山民占理啊,清陽市那些幹部貪墨、枉法、在大堤上動手腳,劣跡斑斑,證據確鑿,那些材料田承祖和路紹鈞都看到過。


    田承祖看了那些材料,都覺得觸目驚心,他沒有想到,這些人的膽子居然這麽大,這樣的事情都敢做出來,那可是長江大堤啊,竟然用竹片代替鋼筋,水泥標號也降低了,護坡石的強度和數量也嚴重不足,這樣的大堤能夠頂得住洪水嗎?


    萬一發了大洪水,江堤倒了,死了人,他們就不怕負責任嗎?


    田承祖當然也不會是一塵不染的白蓮花,可是他自忖自己也不敢做出這種事情來,長江大堤是何等大事?這種主意也是能打的?估計是最近幾年的太平日子讓他們過麻木了吧?讓他們產生了長江很溫順的錯覺。


    路紹鈞來找田承祖,估計就是想合兩人之力向顧山民施加壓力,讓顧山民停止對清陽市的調查繼續擴大化。


    這些天,清陽市不少領導都到省裏來走動了,到路紹鈞那裏去的人就相當不少,到田承祖這裏來走動的當然也有幾個,因此,田承祖倒也不希望此事繼續擴大化,現在路紹鈞主動來找他,倒是正中他的下懷。


    不過,田承祖也不能答應得太痛快了,他總要拿捏一番,讓路紹鈞覺得領了自己好大一個人情才行,這樣他才能就中取利,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田承祖也蹙眉道:“紹鈞同誌,那些舉報材料和證據,你也看到了,這些人簡直太過於膽大妄為了啊!我看了都是觸目驚心啊!”


    路紹鈞道:“他們確實是膽大妄為,不過把那幾個罪魁禍首處理了也就可以了嘛,你說是不是呢?省長。”


    田承祖緊蹙眉頭,久久沉吟不語,路紹鈞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說:“省長,咱們這一次一定要一起說話,要不然我怕是今後再也沒有咱們說話的餘地了。”


    田承祖這才點頭道:“嗯,你說得也有道理,清陽市的事情,是不宜再擴大了,這事,咱們得好好商議商議。”


    路紹鈞大喜過望,連忙點頭道:“行,省長,咱們好好商議商議。”


    就在路紹鈞見田承祖的時候,陸正弘也接見了翁國英,經過一番談話之後,他對翁國英的印象相當不錯,翁國英的人品才能都相當不錯,而且翁國英認為長江流域將在近幾年發生一次特大洪水的觀點也得到了陸正弘的認可。


    翁國英對近十幾年的水量、水位、氣象、水文數據如數家珍,邏輯清晰,條理分明,他又是那種非常堅定的性格,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迴,他的語氣堅定,非常有感染力。


    在談過話之後,陸正弘讓翁國英把他的觀點和論據整理成文,發表在內參上麵,翁國英點頭答應,對於他來說,寫這麽一篇文章再容易不過了,這都是他胸有成竹的東西。


    最後,陸正弘笑道:“翁國英同誌,你想不想調到省水利廳來工作?”


    翁國英麵沉如水:“陸副省長,我的公職早已經被開除了。”


    陸正弘道:“那是對你的迫害,你們縣裏已經決定對此進行糾正了。你自己願不願意調到省水利廳來工作?你的才能應該在一個更高的平台上發揮。”


    翁國英這才點頭道:“陸副省長,我接受組織上的安排。”


    翁國英的臉上無喜無悲,並沒有喜形於色,這讓陸正弘對他又高看了一眼,他微笑道:“那好,翁國英同誌,你先迴清西縣去吧,把家裏的事情安排一下,對了,你的家人準備怎麽辦?你把他們也帶到省城來吧。”


    翁國英道:“陸副省長,我家中隻有一個老母,現在臥病在床,住在我姐姐家裏,她跟著我來的話,我要忙於工作,也照顧不了她,還是讓她跟著我姐姐吧。”


    陸正弘道:“聽說你為了不連累妻子,跟她離婚了,現在你已經落實政策了,就不能跟她複婚嗎?”


    翁國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跟妻子離婚時的情景,妻子傷心哭泣,遲遲不願意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一想到這裏,他就心如刀割。


    他跟妻子情深意重,怎麽舍得跟妻子離婚,又怎麽舍得跟兒子分離?可是妻子和兒子跟著他,真的沒有享過什麽福,淨是擔驚受怕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調到省水利廳,雖然看似平步青雲,可是前路未必都是坦途,他如果想做點事情,前路一定也是處處荊棘,他不想再讓妻子和兒子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了。


    翁國英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跟她複婚,我欠她的太多了。”


    陸正弘有些驚訝,不過他也知道,翁國英曾經的遭遇太慘了,這不是外人能夠了解的,而且,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也不是自己能夠過問的。


    陸正弘點頭道:“行,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好吧,省裏的調令很快就會發到清西縣去,到時候,你就盡快到省裏來上任吧。”


    翁國英鄭重其事的點頭道:“陸副省長你就放心吧,我會很快就到省城來的。”


    翁國英在江城住了一個晚上,什麽地方也沒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坐車直接迴了清陽,然後又從清陽坐車迴了清西縣,長途跋涉了幾乎一整天之後,他終於迴到了縣城。


    他自己在水利局分到的房子,早就因為他被開除公職而被水利局收迴了,因此,他被開除公職後,一直住在父母的房子裏,他父母的房子同樣也在水利局的宿舍樓裏,他匆匆上樓,在上樓的時候,遇到過幾個水利局的職工,不過那幾個職工都沒跟他打招唿,隻是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與他匆匆擦肩而過。


    翁國英知道,在這樣一個講究和光同塵的社會中,他在水利局算是一個異類了,他在這裏跟這些過去的同事見麵,別人不跟他打招唿,再正常不過了,於是,他也就隻是灑然一笑,匆匆趕到了自家的門口,拿出了鑰匙開門。


    把門一打開,翁國英進了門,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切,卻讓他呆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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