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方知曉似乎就穿越了千年。入眼全是烽煙迷霧。在一片天地荒蕪之中,有無數各種膚色的戰士在慘烈的互相廝殺。各種各樣的旗幟在空中揮舞。一個個肌肉賁突的大漢對著天空發出了慘烈的吼叫,而每個人臉都帶著血跡!


    景物再一變幻,又迴到了高山之。還是那七個舉著祭器,圍著火壇,服色高古的人在或吟或唱。這次落入方知曉眼簾的卻是這七個人當中唯一一個女性。她同樣眉目如畫,舉著一塊形如星芒的玉壁。再一注視,卻是懷素的麵孔!


    他一下就從似夢非夢的境遇當中清醒了過來。渾身無力,隻有一種灼痛的感覺在渾身遊走。但是這種往日熟悉的灼痛感覺,卻多了一種難以控製的火熱般的狂暴感覺。至天靈下至腳掌心,這種狂暴的火熱感覺幾乎要從他體內爆炸而開!


    但是詭異的是,他眼睛依然睜不開。手腳也一點不能動。似乎被一種什麽強大的東西拘束了一般。體內已經天翻地覆,而身體卻象一具屍首,這種錯位的感覺。讓他簡直要發瘋!剛才怎麽了?


    耳邊的聲音這時清晰的傳了過來。似乎有個人在搬動他的身體。然後就聽見慕容垂的聲音:“你這是什麽意思?他怎麽了?”


    懷素淡淡而媚惑的聲音響起:“彌勒宗的惑心術,當初吳王也不是曾多次借用我彌勒宗行此**麽?為什麽就忘記得這麽快?放心,您女婿不會記得這件事情。現在也不會聽到我們的談話。”


    ***,老子又著一道!方知曉在心裏大罵。


    慕容垂似乎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懷素,你想做什麽?我慕容垂已經是心灰意冷的人。就想自己兒女平安。這方知曉也如我兒女一般,是秋兒心愛的人。彌勒宗心懷大誌,就不用找我這餘生之人的麻煩了。求你放過我們這一家好麽?”


    聽著慕容垂帶著點哀求的口氣,想著這個英雄老人為他求情。方知曉忍不住心下有些感動。沒想到老頭子真把我當家人看待啊!不著這一道,還聽不到呢。


    懷素的聲音輕輕一笑,竟然是說不出的妖媚:“吳王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不是聽錯了?吳王,請您將方知曉右手的布條扯下。”


    完蛋!方知曉體內那種狂暴的感覺隨著心神的激蕩翻湧得更加的激烈。下意識中,他甚至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高高的鼓起。就想吹足了氣的氣球一樣,不過裏麵充斥的都是火熱狂暴的岩漿,轉眼間就要爆炸開來!


    慕容垂不會聽這個妖女的話的,不會打開我手布條的!


    結果卻是事與願違,他感到了自己右手的布條被小心的扯開了。正是最激怒的時候。突然一種清涼的感覺沛然莫禦的從丹田翻起。轉眼流遍全身。身體火熱的感覺依舊,但是那種狂暴的力量卻暫時被壓製了下去。心神也稍微恢複了一點平靜。


    “如何?”仍然是那妖女淡淡的問話。


    “這是我慕容家的事情,彌勒宗有什麽事情,就衝著我來。”慕容垂的迴話也絲毫不讓步。


    “想把這寶貝攬在自己家中,用你那漂亮女兒籠絡住他。將來成為你慕容家複國的大助?您可真是什麽都想到了啊!”


    “這是我慕容家的家事,隻要我慕容垂在一日,就不容你打方知曉的主意。”


    “可是如果我將你和代國的金匱密盟交給苻堅呢?這值不值得用方知曉來交換?”


    就聽見慕容垂一聲吸氣的聲音,還有身形霍然站起的聲音。顯然這四個字在慕容垂心中激起了最為巨大的波濤!這金匱密盟是什麽,代國,代國又是什麽玩意兒?自己的曆史真***差到家了……


    方知曉竊聽得不亦樂乎,但是也墜入了更大的迷霧當中。這些高層人物的鉤心鬥角,牽扯如此之多,又怎麽是他這個對當時時代隻知道一點皮毛的死大學生能夠了解的!他走到現在,步步被動,似乎處處被別人安排。實在不是他傻,而是對這個時代了解太少。


    懷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媚惑人心:“今日請吳王還有方知曉一會,一是確認方知曉是不是就是牽動天下變動的那個人的身份!二就是和吳王做這麽一個交易……您認為王猛和苻融就不打方知曉主意了麽?您認為他們就不打你主意了麽?現在秦都背後,有多少暗流湧動。為了得到方知曉,他們不惜讓您吳王家破人亡!而方知曉入我彌勒宗手中,至少不會讓你吳王家族到那一地步!”


    慕容垂隻是沉默。而方知曉心神激蕩,自己一直覺得糊裏糊塗的當前局麵和未來命運,似乎就在這個時候掀起了一角。


    “……金匱之盟,要不是我彌勒宗先握入手中,王猛早就得到了這個東西!在長安城中,別看吳王備受尊崇,清河郡主是苻堅愛寵。但是你鮮卑家族,一直為王猛和苻融所嫉!王猛不過是隻擔心你們鮮卑人和羌人罷了。而苻融連王猛這個漢人掌權都在內心反感到了極處!他們任何時候都想將你們除去。現在又多了一個身負七件逆天靈寶匯聚命運的方知曉。所謂胡運從來無百年,誰不想改變這個天命?以你現在的地位實力,強將方知曉留在身邊,是明智之舉麽?當今天下大勢,雖然氐人一時如日中天,但是以區區二十萬的氐人。雖然能暫時壓服現在鄴城的燕國。但是北方大地,遍布慕容部,拓跋部,慕輿部,段部,土穀渾部百餘萬鮮卑人。稍微對天下大勢有所識者都知道鮮卑異日重振是必然之事!吳王真的要借助什麽逆天靈寶的幫助麽?現在您需要的就是韜光養晦,在長安生存下去!


    來日你重起之日,再和我彌勒宗爭奪這天命七寶不遲!”


    迴答懷素悠悠的話語的仍然是一片沉默。而懷素的語氣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現在苻融和王猛背後,都有鬼穀一脈的影子在背後。他們之間也有爭鬥,想將方知曉控製在手中。這場勇士大會也許就可以看出端倪。以吳王現在的資源,真的能爭過他們麽?如果方知曉落入了鬼穀一脈手中,還有你們這些胡人的未來麽?我彌勒宗也是胡教!漢人爭的是重建他們的天命傳承,而我們爭的卻是打破胡運從來無百年的噩夢!為了我們這些胡族不要在中原大地一個個的消亡,難道你願意方知曉落入他們手中麽?”


    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而方知曉的手心也不知不覺的滲出了汗水。直到這一刻,他才隱約有點感覺自己的重要。如果傳說是真的,自己真的牽扯著多少民族的夢想,多少民族氣運消長的變化!


    慕容垂的聲音苦澀的響起:“你要我做什麽?”


    方知曉的心也沉了下去,慕容垂打算做什麽?懷素輕笑了一聲,蕩人心魄。不過這個時候的慕容垂和方知曉都沒有半點欣賞的意思。方知曉的心中更是狂跳。慕容垂有什麽打算?那個金匱之盟,到底如何重要,值得換他身這個大秘密?


    懷素淡淡的道:“隻要讓方知曉在勇士大會敗北,將慕容秋嫁給別人,讓他絕了對你們慕容家的指望就好。其他的事情,小女子自然會自己安排好的。金匱之盟,自然交迴吳王手。更重要的事情,將來北方大局變化,彌勒宗將站在吳王一邊……氐人一統北方,並不符合我彌勒宗的利益。”


    我靠!老子現在是不能動,要是能動。非抽你丫的不可!老子惹你哪點了,這麽對付我?方知曉頓時就在心頭狂怒。他就是這個性子,誰對他好他對誰好,誰對付他,他也沒什麽好應酬的!


    轉眼就眼巴巴的想聽慕容垂如何迴答,你家女兒一顆心在老子身你是知道的。你不是最重視你家人麽?快拒絕這個臭女人啊!


    潛意識裏,方知曉卻知道,慕容垂很有可能……答應。


    沉默,還是沉默。


    半晌之後,才聽見慕容垂已經平靜了的聲音:“他配我秋兒,本來就是權宜之計。你的條件,我答應了。少了方知曉這個麻煩,對現在的慕容家的確是件好事……可是,我又怎麽能相信你呢?”


    懷素一聲嬌笑:“就連代王的親,你也信不過麽?”接著就聽見一陣絹帛展動的聲音。不知道懷素拿出什麽東西給慕容垂看。但是這個時候方知曉卻再沒有心情分辨周圍的響動了。慕容垂,原來你全都是騙老子的!什麽不肯放棄的家人,在你心中,老子從來都是你那個瞧不,配不你門第的家夥!隻要合適,你隨時都會犧牲和你不相幹的人!老子做了那麽多,忍受了那麽多,為的又是什麽?


    秋兒是不會和你一樣的!


    懷素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如何?”


    慕容垂淡淡道:“我信你。但是如果你敢有什麽其他舉動,要知道,我慕容垂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的!”


    懷素又是嬌笑一聲:“吳王虎須,我們如何敢輕攬?青城郡主那裏,舍得那小子麽?”


    慕容垂聲音冷冷的:“她畢竟姓慕容。而沒有門第的流民,是配不我家秋兒的。”


    火熱的感覺再也無法遏製的從方知曉心頭升騰而起,而且狂暴奔湧之勢,百倍於剛才!兩個談話中的人誰也沒有在意到他在那裏微微顫抖著。這兇猛的感覺,這將他全身血液都要蒸發的火熱,轉眼似乎就要全部淹沒他的理智!清涼的感覺變得如此之微弱,在這種狂暴下變成了一種微不足道的東西!


    最後那句話,才是慕容垂的真話。自己在這個時代,仍然是什麽都不算,什麽都掌握不住的一個家夥!自己以為命運在朝自己微笑了,原來自己還在命運的掌中!什麽時候,才能不被別人撥弄,這個自己無數次發誓要做到的事情!從今往後,自己再不會依靠任何人!


    火熱的感覺越流越快,似乎自己馬就要大喊出來!


    慕容垂低頭沉思,最後不經意的問了一句:“貪狼璧,是在你手中麽?”


    迴答他的,仍然是懷素的嬌笑。自有萬種風情。


    接下來的一刻,卻是兩人都愕然的看著躺在地昏沉如死的方知曉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接著就是一個翻身站了起來!他轉過頭來看著兩人,兩隻眼睛,已經是一片欲滴的血紅!


    “老子已經不欠你們慕容家什麽了!”


    慕容垂在震驚下退了一步,下意識的就轉頭望向也花容失色的懷素。這惑心術怎麽搞的?懷素捂著小嘴,突然大叫一聲:“菩薩奴,將他攔下了!”


    方知曉掉頭就跑,他現在渾身氣血翻湧,雙眼望出去都是一片火紅的模糊。現在他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對於他這個個性簡單直接的人恰如其分。


    帶著速捷軍從慕容家出來!去哪裏也好,就是不要留在慕容家了。以後所有的事情,就依靠自己!


    秋兒……秋兒……所有的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選擇!


    板壁一聲大響,那個無眉漢子菩薩奴已經從隔廂衝了出來,握在手中的,卻是一柄長大的方便鏟,身子長虹經天般一下越過了慕容垂和懷素的頭頂,直撲方知曉的背後。眼見方便鏟就要及著方知曉的背心的時候,就看見方知曉已經轉過身來,血紅的眼睛就盯著他。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拔出。當的一聲迎了方便鏟,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四照樓都搖搖欲墜。菩薩奴已經震得一口鮮血在空中噴出,整個身子倒飛迴來。鮮血落在地,頓時就化作了血色的蒸氣!


    懷素又是一聲驚唿,她站了起來:“他果然吸收了大火姵的力量,而且這力量也失控了!誰下的手?這是要他的命!”


    慕容垂已經顧不得和懷素搭話,轉頭就衝了下去。緊急關頭,這老人身形如同虎豹一樣朝下電射。大鮮卑劍也拔出在手。但是也隻能看到方知曉似乎在身邊升騰著火焰的身影一閃而逝。門口就聽見幾個禿發可西家將阻擋慘叫的聲音。等追下樓來,方知曉的身子早如鬼魅一般不見了蹤影。地躺著幾個帶傷的家將,身都有巨大的傷口,周圍有著焦黑的燒傷很痕跡,慘叫聲不可遏製的混成了一片!


    慕容垂跌足長歎:“來不及了!”


    方知曉的身影在寂寂的長街當中越奔越快。秦都長安和平已久,並沒有宵禁和士兵巡守戒備。這接近亥時的時分街已經渺無人跡,隻有他如一道淡紅色的閃電一般在街頭掠過。直奔賓徒侯府而去。他已經覺得自己如一團火球,從內到外都在焚燒。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在向外吐出,落在地似乎就要燃燒起來一樣!


    每吐一口鮮血,那種灼熱的感覺似乎就要輕鬆一點。但是他心頭的鬱悶卻沒有減輕半點。他自己完全可以裝作昏迷,知道了他們背後的策劃再做打算。但是他性子就是這樣簡單激烈。這個時候被慕容垂的舉動深深傷害,對慕容垂再沒有半點的信任。他就不願意敷衍慕容垂半點!至於將祖月和速捷軍帶出來去哪裏,現在根本連想都沒想!


    更有可能的是這種灼熱狂暴摧毀理智的力量,讓他突然做出了這樣的舉動。讓他性子的激烈,更勝於往日百倍!


    並沒有過多久,他就已經衝近了賓徒侯府,門口守衛的家將還沒來得及喝問。方知曉就大喊一聲:“滾開!”硬生生的將數名鮮卑家將撞飛了開去!接著就毫不停留的直撞在大門。沒有閘住的大門轟然一響,還沒來得及向內敞開。厚重的門栓居然已經被從磚牆震鬆脫了下來,又是兩聲大響。這抱著銅皮,刷著朱漆的巨大賓徒侯府門已經給方知曉撞倒在地。他毫不停留的就衝了進去。幾個轉折就已經直奔駙馬院而去。還沒靠近院門,他就已經大聲喊了起來:“速捷軍集合!殺出慕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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