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這丫頭弄的一臉全是,都這樣了,要不要讓她擦了再出去?”看那宮婢向內官請示著。


    “本該洗洗,可這會哪有時間等啊,就讓她先這麽出去吧,呆會就要來搜宮了,要是弄晚了,誤了事,可是要罵的。”內官說著撇著嘴忍著笑,掀了簾子出去了。


    “得,你等下再洗吧,先跟咱們出來,這屋裏還有人嗎?”


    “就我一個,冰含迴去幫淑女拿衣服了。”明月說著繼續茫然著問:“那個……你們是……這是怎麽了?”


    “怎麽還沒出來啊?”外麵響起催促的聲音。


    “行了,等下再給你說,快跟咱們出來吧。”那宮婢說著就上前扯了明月,三把兩拉的拉了出去。


    “哎,哎,這,這是做什麽啊?”明月叫喊著被那宮婢從屋裏扯了出來。


    她的叫喊聲,引的站在院裏的一群茫然的宮女們迴頭去看,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月一看到大家的笑,連忙用另一隻手捂臉,似要掙著往屋裏鑽,卻還是被那宮婢扯到了人前站在了一處。


    這院裏站著整個一隊,一隊的宮女,雖然此刻都各個低頭笑著,卻還站的算是規正。


    那被叫內官的,也藏著笑向身邊一個穿著甲衣帶著刀的侍衛說著:“您就這裏瞅瞅看看有沒,我叫她們啊去屋裏看看去,這趕緊的。”說完就招唿著她身後的幾位宮婢內官的說著:“你們幾個這宮裏的都看看,院落的可別翻亂了,看看就好。手腳利索點,還有幾個宮呢。”


    那些人答應著立刻四散進了各院各屋,留著一幫子宮女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到一臉墨印的明月還是會笑兩聲。


    那位侍衛看了一眼明月,眉頭一皺,嘴角也似要笑,又繼續挨個的看著眼前的宮女,再沒去看明月。


    過了一陣子,宮婢內官的都陸續迴來,分別對那位內官搖了頭。


    “也無。”


    “那咱們下一個宮吧?”


    “好。”


    “行了,各屋的都迴去吧,剛才萬貴妃娘娘的一個水晶戎甲不見了,懷疑是個宮婢偷了,我們是在尋她,現在這裏沒事了,你們該做什麽做什麽去。”那內官說完,就帶著人轉身要走。


    眼掃到花貓一樣的明月,不由的指了一下:“虧你還是淑女跟前伺候的,瞧你這樣,快迴去洗了,再別笨手笨腳的了。”


    明月一聽,一邊點著頭,一邊就哇的一聲扯著哭腔跑了迴去。倒把這位內官又給逗的笑了帶著眾人離去。而那位侍衛看著明月跑迴去的樣子笑了笑也跟著走,走了兩步心裏覺得不怎麽對,又迴頭看了眼,已經不見人了,一時也不知道哪不對,也就沒在想著,跟隨著去了下個宮院。


    明月入了屋,口中小聲嗚咽,卻在窗前小心的看著他們都出去後,才停了口,轉了身拿著帕子去打水洗臉。


    當臉上的墨被洗掉後,明月擦了臉,把帕子丟迴了盆裏,看向了書桌,走了過去,小心的寫了一個小卷子,貼身收好,又等了一會子,總算等到冰含拿迴了一套一模一樣的柳青色宮裝,趕緊穿戴好迴了正殿。


    外麵雖然搜鬧的厲害,但正殿還算是安寧,眾人正在聽韋微微彈曲,等明月到的時候,她也正好罷了音,明月按照皇後的意思,隻端杯子敬了一杯茶給各位妃嬪算是見了禮之後,就一幫子人在禦花園裏浩蕩的遊蕩起來。


    深朱色的軒閣,灰白色的石亭,還有黃綠色的竹橋在紮著的彩綢舞動裏靜謐著。人工湖裏的水早已成冰,泛著青白之色與冬日的天色一樣淡漠一樣冷冰。


    人影簇簇之下,歡聲笑語在禦花園裏飄散起來。


    那些綴著白色、銀色、紅色等毛皮鑲邊的豔色的衣裙伴著步履帶著各縷香氣在寒冷的空氣裏,在青石與泥土上,泛起彩色的花。


    這宮牆裏的女人們此刻與這掛花無疑相同著,都是掛在冰雪裏等著雪風吹打飄散的命運,其實她自己也無異。


    這些本就年輕的女子們踏入了這高高圍牆中,將自己花樣的年華圈禁起來,藏在一張張精心描繪的麵容之下的都是不甘,漸漸死去的心既使藏在錦衣之下也能嗅到死人的臭氣。


    明月就隨著眾人前行,不時的微笑,不時的接兩句話,偽裝著或真實的流露出她的單純,她的簡單,她的迷糊,還有她的一抹哀傷。她目看著虛假的鮮豔,心裏嘲笑著它們破壞了這份冬日的素潔。


    忽地有一隊侍衛與兩個內官急急地行了過來。皇後本笑著,卻在見到侍衛的時候皺了眉。她囑咐大家繼續熱鬧著,向那隊侍衛與內官走了過去。


    明月瞧著,見那內官匯報時,皇後還是沒什麽神色的變化,而侍衛匯報的時候,皇後的身子明顯一震,然後胳膊抖了兩下,就匆匆交代了什麽,那侍衛立刻去了。


    明月看著皇後給內官也說了什麽,那內官一愣才點頭哈腰的去了。


    “難道出了什麽事?”明月小聲的嘀咕著,冰含一聽心裏更急,難道皇後那邊……


    “淑女,你現在心口還難受嗎?”冰含詢問著。


    “剛才把藥洗了,已經沒有難受也沒有跳的那麽快了,或許就是那時緊張的吧。”明月以為是冰含關心自己微笑的迴答了。冰含聽罷放心了些。心念著淑女應該是無事的。


    “諸位姐姐妹妹們,皇上這會兒已經帶著那些使臣到了南院了,正傳了話來要咱們一起過去。咱們人是少了點,可要記得為皇上為咱們天朝大國爭份臉麵,所以請大家務必記得高貴優雅切莫舉止輕浮。”王皇後說完帶著一份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端莊與高傲,領著眾人朝那禦花園的南邊去了。


    而此刻周太後正一臉慈愛的看著坐她塌邊的人,那是一位束發紮著纓絡珠冠的錦衣男子,一看便知道是皇上,不過今天他穿著了朝服,可以看到繡著一條雲中龍。


    此刻周太後一手扯著男子的手緊緊攥著,一手在那張皇上本已經不怎麽年輕的手上撫摸著。


    這位年紀還不到四十歲的太後此刻隻有一位母親疼愛的表情,言語裏是一份嗔怪:“人家說:女大不由爹,兒大不由娘。這兒大了心裏就沒他娘,沒他的母後了不是?”


    “母後,您就別怪兒子了,兒子這不是來陪您了嗎?”皇上說著,臉上浮現著淡淡地笑。


    “呸。”周太後忽然含笑的啐了一口:“你這叫看?叫陪?要不是哀家把你抓來,你又跑了吧?一門心思天天就鑽在萬貞兒那個老婢的宮裏,從來不見你幾次,上次你答應了的事呢?可不見你去做。”


    “母後,這不是還沒有證據嘛。”他掛著笑解釋著。


    “你就不想著你母後嗎?天天都在宮裏,可是這大年節的,才在宮裏陪了哀家三個時辰,還是為了萬貞兒和韋微微的事,然後,你就跑的沒了影,連招唿都沒一聲,累母後掛心這結果,你呀,平時,也不說來這裏多陪陪母後,匆匆來請個安,也就問一聲好,迴過身,你就跑了。怎麽著,就這麽不被兒子待見嗎?”


    “母後,是孩兒不孝惹母後傷心了。”


    “哼,你呀嘴巴快,心裏根本就沒這麽想。”周太後說著,指在那男子的額頭一點,“好了,你是不是還是晉了那賤人了?”太後忽的就收了那慈母的容貌,一臉的不悅。


    “母後……”


    “想好了再迴答。”周太後眼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兒子隻是樂樂罷了,不會弄出事來的。”那男子似是不在意的說著。


    “不會?”周太後一臉鄙視之色的反問著:“隻有死人才不會。母後告訴過你,這宮裏的女人太多了,可是韋家的女人不能碰,那會挑起萬貞兒和皇後的是非的,你總不聽,老是一次次的招惹那丫頭。那就是個惹禍的胚子,你不是答應母後不再和她有瓜葛的嗎?可你今日……看來當初母後就不該心軟,該把那賤人處置了去,免得你再生事。”


    “母後。”那男子忽的起了身,“您不是答應孩兒不為難她的嘛。”


    “不為難?哀家是想不為難,你要封位,我也讓由著你了,可是你還這樣,你就不能叫哀家省心嗎?”


    “母後,您放心吧,兒臣會小心敲打他,不會有事……”


    “你呀。哀家問你還不是因為你說的好聽?這宮裏一熱鬧起來,這事非可爭可就多了去了。難道你就不能讓你母後我省省心嗎?”周太後一邊說著,一邊長歎了一口氣。


    “是,母後,是兒臣任性了。”皇上忽的認真道歉起來,而後說著:“母後最近喜歡聽哪出戲?今日兒臣去按排,給母後選個班子來給母後唱出?”


    周太後眼一轉微微掃了下窗外說到:“上次聽的那出‘孟母三遷’不錯,就那出吧。”


    “成,隻要母後想看這個,兒臣一準請好的來,聽說都城裏有個‘小年慶班’最近很是紅火,就安排他們如何?”


    “隻要有個聽的就行。”太後正說著,一個宮女進來內堂,福了身說到:“太後,皇後說正殿那邊請皇上了。”


    “恩,知道了。”太後點了下頭,“你去吧,別叫你皇後催第二次了,快去吧。”


    “是,母後。兒臣這就去了。”皇上這才起身告退。


    “去吧,但須記得常來看哀家,要是再把哀家忘了,那哀家隻好又讓你氣病了,病的隻能把你拴在這兒了。”周太後一臉沒好氣的埋怨著。


    皇上想起上次周太後拴著他和萬貞兒在這裏伺疾的事,不由又是一臉苦笑道:“是,兒臣一定多來看看母後。”


    看著皇上出去,周太後再向身邊的人交代著:“兩個事,一個去查查究竟他們兩人第一次是什麽事遇上的?一個是去那賤人那裏查查,明明都忘記這麽久了,怎麽又和走了萬貞兒的路子,讓皇上想起來了?若是她不安份,就把她給我處理掉。”


    “是,太後。隻是若要處理,就怕皇上他……”那宮婢小聲的提醒著。


    “怕什麽?討的喜歡是她的本事,我也不想計較,畢竟皇上喜歡。可她是什麽東西?是個破爛貨,反正皇上幾天也就忘記了,她根本不值得我動手。可是,我總覺得這次皇上有點奇怪,我可不想有什麽紕漏。若是她太愛賣弄心思,這樣的惹禍胚,還是除了的好。這世上漂亮女子多的是。”


    “是,太後。”一側的宮婢細細的應了。


    “給我辦的漂亮點。”


    “太後您放心吧,奴婢伺候您都三十年了,什麽事出過潺子。”聽了這話,周太後方才得意一笑,手指摸弄著茶杯的底沿,思慮也漸漸遠了。


    而此時的皇上跟在那宮女的身後出了殿往正午的宮門走去。


    “皇後他們現在在園子哪邊?”皇上一邊走著,一邊拔了拔自己的袖子,隨意的問著。


    “迴皇上的話,已經往南邊去了。”


    “南邊?哦,看來皇後是打算帶那些蠻子欣賞下那邊的梅花林,最近聽說新近開了幾樹綠蕊,很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們懂不懂賞花,聞的到香不?”他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臉上是一副無趣的神情。


    那宮女聽得跟前皇上的話語,起先沒說話,行至宮門的時候才說到:“奴婢猜蠻子是賞不來,聞不來。但是皇後娘娘還攜了幾位命婦與宮裏的娘娘一並同遊,不說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天資才縱,便是新晉的韋嬪娘娘也是家傳深厚,想來總有賞得的。皇上您不必太心疼那些梅花無人賞的。”


    “怎麽?這次連她們也同遊?”皇上有些意外,按規矩後宮裏是隻有皇後才能陪同,但萬貴妃身份不同,所以也有資格陪同,而其他人是要和帝王他們分開的。也就是說所謂的遊園隻能是同在一園不在一處。可是今次這宮女的話分明是告訴他,這次所有的命婦竟是會遇到一起,而且還不是一個後宮命婦,皇後這是唱的那出?這是怎麽會事?


    “是啊,奴婢來請皇上的時候,公公他們也去閣裏傳口諭去了。”那宮女眨了下水靈的眼,繼續說到:“今兒,不止是後宮娘娘們要匯到一處,聽說除了左右相爺和鎮國大將軍外,還有幾位文臣武將的要一起呢。”


    “不就是些蠻子嘛,也不知道皇後怎麽那麽大精神,弄那麽多人陪著。我們天朝難道還要哄那些蠻子?”皇上有些皺眉,一臉忿忿的抱怨著皇後小題大作。


    “皇上,奴婢隻是聽說這次的蠻子很不簡單,似有處處挑釁與比鬥之意。”那宮女說完很自然的手一抬:“皇上,轎子侯著的,奴婢伺候您登轎。”


    “恩。”皇上點點頭,邁著步子連走幾步,出了宮門,然後在這奴婢的摻扶下進了轎。因為是冬日,一般伺候的都會在主子腿上搭張毯子。於是這宮女就探進轎子大半個身子為皇上塔上薄毯。剛剛鋪好,一隻大手包住她白皙的小手,捏捏她的指。她帶著一點嬌羞將水靈的眼上挑,就看見皇上將她的下巴一勾,溫溫的一笑。


    輕輕的一觸,如蜻蜓點水,如微風拂麵。在眨眼的時間,他已經端坐著,手已經離開,一切仿若是夢。


    她低著頭退了出去,說著起轎。可她自己知道,她的聲音裏帶著那一絲讓她瘋狂的甜,她以為自己抓到了一個機會,一個不同的機會。


    皇上伴隨著轎子的輕晃,微微閉目,已經不怎麽年輕的臉上此刻有些凝重的神色,全然不是此前那種或隨意或隨性的神情。


    皇上閉著目,手無意識的摸弄著腿上的薄毯。忽然間,腦袋裏出現了一個身影。他的心情沉重了起來。


    別人都以為皇後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但他知道,這麽多年來,這個女人多麽舉重若輕的化解了宮裏一次次的爭端,雖然萬貞兒表麵是贏家,可是卻從來沒有機會真正翻到她上麵去,便還是輸了。


    而他也從心裏對這個女人的隱忍,守份,理智,有些佩服,所以多少年來,他若有若無,都會給她留幾分顏麵,不是因為他多疼愛,多信任這個女人,而是他知道,便是他再換一個女人來,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比她更適合坐在皇後這個位置上,更能懂得怎麽處理這後宮裏的關係。


    對於萬貞兒的行為,他不是不懂,隻是,他是真的愛這個女人,信任這個女人,有時候因為有感情,會蒙住一個人的理智,讓他寧願去相信謊言,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愛的人在騙自己,所以好多時候,他都不願意去細究,可是現在皇後為什麽要這樣著意的按排?


    難不成,她有什麽動作?


    雖然這後宮裏的暗湧,有些事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這兩個女人的心機與思維,不論是皇後,還是萬貞兒,都不會做無緣無故的事,特別是皇後,她是一個那麽理性的人,怎麽會做出這麽不體麵,不正常的按排呢?(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然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然宅並收藏錦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