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考卷就已經呈上來與朱祐樘親自批閱,明月抽了空也會過去同他一起看看。


    朱祐樘理事已久,所以這一次雖然是第一次批卷,倒也批得順手。


    這幾天的時候,明月閑中無事,出了趟宮,想要為皇後采辦些藥材頂一頂,雖沒有與朱祐樘說過,但他是知道原因的。


    因為明月出宮,成例都是向汪直借了西廠的令牌,去的時候,蘇映是卻不在,見著的竟是蘇映約。


    看見明月單獨來找他,蘇映約自然是驚訝萬分的,眉頭輕鎖著,似乎是不大願意看見明月。


    她喜歡朱祐樘,明月這樣的人都看得出來,她討厭明月也是應該的,就像朱祐樘不待見蘇映是一般。


    “你來做什麽?”


    蘇映約的語氣不好,但也給明月倒了茶請明月坐下了。


    “明月來找蘇公子。”


    “你找哥哥做什麽?”她看了明月一眼,拿起杯子小呡了一口,“說來這般同你說話,是冒犯了淑女您,還望淑女恕罪。”


    明月聽得出她的話裏全是設刺,所以沒應她這一句:“你哥哥的事……其實明月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既然他不在,你就幫明月帶個話給他。”


    蘇映約看了明月一眼。


    “若是他想在朝為官,他大可不必擔心朱……殿下會公報私仇,處處刁難他,隻管好好盡職盡責便好;若是他……覺得為難,不想入朝為官,留在殿下身邊,可以向外放出去,不必為難……”明月說的有些吞吞吐吐的。


    “你為什麽這麽說?”


    明月愣了愣,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你是覺得愧疚還是裝作毫不知情?”


    “愧疚?”


    她突然看著明月,有些不平靜。


    “你當真不知道哥哥喜歡你?就算你已為人婦,就算你有個好夫君百倍強於他,他也不顧惜自己的身份麵子喜歡你,忍了所有的委屈,你卻裝作不知道,這樣都不覺得愧疚麽?”她說著說著竟帶了哭腔,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你可知道哥哥是個怎樣的人?他肯做到這種地步……居然還為了一個你甘願放棄閑雲野鶴的心選擇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官場。他心裏定是委屈死了!”


    明月沉默了。


    除了朱祐樘,第一次在別人的嘴裏聽到了這樣話,卻遠比朱祐樘說的更讓明月為難。


    “除了……除了殿下,明月這輩子還真沒喜歡過什麽人,自然也不知道被人喜歡是個什麽滋味。他這般做明月也隻懵懵懂懂,隱約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卻怎麽也聯想不到他竟真的存了這樣的心思的。”這樣的解釋,明月自己也覺得無力,可是卻又不得不說,其實今天她原可不必來,但是她始終希望能將蘇門拉進朱祐樘的陣營,所以才不得不來。


    “你竟是真不知道了……”蘇映約的眼淚終究是落了下來,“那他……怕是也不會知道了……”


    明月知道,知道她喜歡他,也知道他知道她喜歡他,隻是他真不喜歡她罷了。


    看著她這副樣子,明月心裏也難過,又覺得慚愧,覺得委屈。別人喜歡明月遭了罪,又不是明月硬是讓他喜歡的,如今變成這個樣子,明月不知道不說,還怨明月不知道這樣的心思反而讓他委屈死了。那明月的委屈又有誰來顧,誰來聽,誰來理?


    “該說的話明月已經說完了,你替明月同他說了。”明月看著桌上的茶一直都沒喝,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裳,愣了半天,看看坐著的蘇映約,她似乎也在發著呆,“蘇公子的心意明月這輩子是領不了了,對不住他的地方也就這樣了,明月沒辦法的。望他多加保重,不要委屈了自己花費了時間在明月這樣的人身上。”


    “我會同哥哥說的。”蘇映約臉上淡淡的,隻是眼裏卻含上了淚。


    她沒有動,沙啞著聲音說道,在明月將要踏出房門的時候,她卻突然站了起來,叫住明月。


    “淑女……我明年會入宮待選。”說到這裏,蘇映約突然的說道:“我哥哥是庶出,可是我卻是嫡長女,如果殿下納娶我為嬪薑,想來我的家門必會誓死以報。”這話說的又脆又快。


    明月轉過身去,卻見她直直地望著明月,眼睛閃動著。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隻是互相看著,蘇映約愣了片刻,複而笑了笑,轉身坐下了,並不送明月。


    明月暗暗歎了氣,離開了。這事,算是結束了吧?


    新進的文武進士已經封官入職,新的六部製進行得相當順利,宮裏無大事,百姓安定,邊境也稍稍平靜了下來,所謂是皆大歡喜了。


    又過了幾日,汪直迴來了。


    明月很是欣喜,顛顛地跑去宮門口迎他。見明月等在那裏,汪直立馬就下了馬車。


    他還是那個樣子,像是住在菊花叢裏的梅花仙,一臉的出塵,絲毫沒有任何風塵仆仆。


    “汪直!”


    汪直笑得恍若隔世,隻道了一聲“淑女可安好”。


    他這一句說出口,明月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了。我們究竟有多久不見了?正月裏明月受了傷他也隻抽了空來了幾趟,之後便去了邊境,他走的那會兒明月也沒去送他,直至今日才見上了麵,心裏麵難免生出好些惆悵來,又心疼這麽個白白淨淨又文文弱弱的妙美男子在那粗獷的地方艱難行走。雖說他是武將出生,可明月終歸是舍不得他這樣吃苦的。


    見明月哭了,汪直也慌了神,小聲地喚了明月一聲:“明月?”


    看到周圍這麽多人,明月也覺得丟臉,便牽了他的手:“走,到明月的院子去坐坐,稍後再去見他。”


    他點點頭,說“好”,然後轉迴頭去交代他的手下:“將人先送去交給殿下安置,若是殿下問起,就說明月去淑女處坐坐。”


    汪直這麽說了,明月才注意到他身後的隊伍中有輛馬車,很是華美,卻不像明月之前看見過的,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是些什麽人?”


    汪直頓了頓,笑道:“是元昊國的使者。”


    使者?


    正當明月粗粗想著的時候,就聽見汪直再催明月了。


    “明月,走吧。”


    明月迴過身去,衝著他笑笑:“走!知道你迴來,明月早就命人備了酒席。今天你就留在院子,明月有好些話要同你說,我們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可要是他問起來……”


    “你剛才不也說了,要是他問起,就說是明月扣下了人,他自然不會對你怎麽著的。”


    汪直點了點頭,任明月牽了手沿著長長的青石宮道往深處走去。


    果然是元昊國的使臣來了。


    那天朱祐樘就接見了他們,因而晚飯沒有在院子中吃,於是明月就留了汪直,喝著小酒聊到了半夜。可即便是到了那個時辰他也沒有迴來,隻是第二天明月醒來的時候他已經睡在明月旁邊了,還未去上早朝。


    “什麽時候迴來的?”


    明月微微撐起了身子望了他一會兒,輕輕問了句,想來他也是聽不見的,隻當是明月的自言自語。隻是沒想到他竟睜開了眼,伸手將明月按迴床上,笑了笑:“你睡著的時候。”


    “聽汪直說,是元昊國有人來了。”


    朱祐樘點了點頭:“恩,邊境雖然是平靜了下來,但元昊與大明向來不和,也暗暗較勁了好些年。不知道如今派人來到底是何意。”


    明月心裏暗暗一驚:“不會要打仗吧?”


    他握了明月的手放在胸口處:“明月可怕了?”


    “怕。怎麽不怕?君不見青海頭,古來將骨無人收。打起仗來有不怕的麽?”明月說到這裏長歎了一聲。


    “若明月真怕,該怕南蠻。”朱祐樘淡淡的說道。


    “南蠻?是……該怕?”想到雲南那一帶的驕蠻與毒氣,不由歎息了一聲,這大明一直都是內憂外患的。


    他點點頭:“南蠻比元昊更為囂張,大肆侵邊,實力強悍,我們頑強抵抗才壓了下來。怕隻怕這迴連元昊也要造事,南蠻就更加按捺不住了。”


    “那……那怎麽辦呢?”明月握緊了他的手,發現自己的聲音也顫了起來。朱祐樘大概也聽出來了,伸手見明月擁進懷中。


    “不必怕。”朱祐樘拍拍明月的肩膀,“這麽多年都相安無事,先皇們既然能鎮壓下來,相信我們也可以的。父皇這些天一直不出來,也是擺著這道難題讓我們解,若是解的好,也算能對皇太後與父皇有個交待。”


    “但願如此……可那元昊國的使臣怎麽辦?”


    “如今隻能先靜觀其變了。”


    明月點點頭,終於安穩地靠在他的肩頭上:“如果有什麽事明月能做的,你千萬要告訴明月。明月既然答應了你要在你旁邊幫著你,便會想盡辦法幫你的。”


    朱祐樘久久望著明月,突然笑了,在明月的額頭親了親就下床上朝去了。


    午飯前朱祐樘又差了人來,說是晚上要舉行歡迎使臣的酒宴,當國宴算,這才叫了人來通知明月好好整扮整扮,晚上一起出席。


    既然是見外國使臣,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才算合了禮數,所以明月穿了最近添置的金絲暗花流雲裙,衣服雖不厚,但袖子卻長又密,加上頭飾重置,明月平時打扮的簡單。


    此時正而八經的打扮起來,在這樣折騰下也弄出來一身薄汗,光是那兩側發間簪了金鑲玉鳳凰形狀步搖金絲,又在高髻後頭添了金絲繞邊牡丹,玉色珠簾低垂,壓的明月顯的兩頰如染了薄桃胭脂一般紅粉緋緋,明月本就美麗,如此一打扮起來,更顯雍容華貴起來。


    坐了輦車去的興華殿,據說是專門用來招待外賓的地方。明月不識得路,但宮人知道,故而這還是明月第一次去那裏。


    一下車就有太監上去稟報,然後在冰含和信瑞的陪同下往裏頭走去。殿外守了好些侍衛,全部整裝以待再進去些就是宮女太監,整整齊齊地列了兩排,陣勢很是壯觀。見到明月到場,眾人有些發愣,興許是同信瑞一樣不大認得明月這個樣子了,還是眼尖的宮女看出來了,響應著眾人向明月行禮。


    “參見淑女!”


    “都起來吧。”


    “謝淑女。”


    冰含在明月身旁開玩笑說:“他們倒是認出淑女了。”


    “那是。”信瑞也小聲應和道,“雖說淑女比以往漂亮,可淑女的陣勢總歸是認得出來的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明月平時不好看了?”


    信瑞一個踉蹌,忙解釋:“信瑞不是這個意思,淑女平時自然也是好看的,隻是今天更好看了!”


    明月看他嚇的一臉驚恐的樣子,心裏頭自是有些好笑的說道:“貧嘴。”


    說話間已經到了大殿門口,守門的太監高聲吆喝了一聲。院子裏從沒有人這般稟報,聽那人這麽喊,冰含一驚,差些就往前顛過去了,幸好是明月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淑女駕到!”


    聲音頓時在大殿裏傳來開,伴隨著裏麵熱熱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群臣的臉頓時向明月這邊轉過來,還有幾張陌生麵孔,看他們穿著華麗,想必就是那些元昊國的使臣。


    明月緩緩向大殿盡頭走去,隻顧著看那些陌生人的樣子,卻忽視了高高坐在玉階上的朱祐樘。直至那些陌生人突然笑著說:“真沒想到,大明國的淑女竟是如此的傾國傾城,難怪殿下隻迷戀淑女,久不立正妃,果然是一笑傾國,我們這廂有禮了!”


    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這時這麽說,於是對他們笑了笑,然後轉頭望向朱祐樘。卻見他也柔柔地笑著,並不應答,見明月終於看著他,他的嘴咧著笑,癡癡的。


    明月見他也好笑,想笑笑,但顧及到四周還有陌生人,就忍了笑朝著他走去。朱祐樘突然站起身來,向著明月伸出手。明月一愣,心裏頭一熱就踏著玉階而上,握住了他的手向他身邊走去。快到他身邊的時候卻聽見他低低地在耳邊說著:“明月,如今孤王身邊的美人可是你?”


    心裏一動,明月終究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待明月坐定,朱祐樘牽了明月的手坐在上位,向明月介紹道:“這五位是元昊國來的使節。”


    明月點了點頭:“聽汪直說了。”嘴裏說著話,眼裏全是驕傲,雖然現在她還不是他的正式妻子,可是她享受的待遇,又有什麽差別嘛?


    “也是。”他笑笑,“一迴來就把他往你的院子拐,真不知道他是明月的臣子,還是你的幕僚了。”


    使臣中的一人起身朝著我們拜了拜,走出座位:“早就聽聞大明國的淑女美麗聰穎,機智過人,才華橫溢,今日一看,想來傳聞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明月看他大概是三十歲上下,長得一表人才,不然也不會被派來做使臣了。


    “先生怎的如此說?如今也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吧?”


    那人笑了笑:“夫人的豐功偉績我等可是耳熟能詳了。聽說解除了南方的幹旱之災也有殿下與夫人的功勞,如此算來,淑女的本事自然是大得不得了,誇淑女聰穎賢惠也並無不妥之處。而今,淑女的美貌和雍容華貴的氣質讓明月等驚為天人,如此說才是實話。”


    人家誇明月,朱祐樘也樂嗬,轉過頭來與明月相視一笑。


    “那就謝先生謬讚了。”明月笑笑,“隻是這容貌本是虛相,先生如此誇獎真真讓明月慚愧了。”


    “誒……那可不這麽說。”又有一人起身,是個年紀稍大的,“容貌是天賦女子所有,女子生得好本就是賞心悅目,更何況是生在像淑女這樣的才女子身上,就更加稀罕了。”


    “那孤王倒是要感謝大人這麽看得起孤王的這位淑女了。”朱祐樘笑著說道,緊了緊明月的手,“原本是為了給各位接風洗塵的,卻不想都讓孤王的淑女搶了風頭,真真是難為情。酒席已備足,還請大人們盡情享用吧。”


    “那明月等,”那稍老的使臣朝著其餘的四人笑了笑,“就先謝過殿下的款待了。”


    朱祐樘點了點頭,而那人卻沒有立刻坐下,不禁眉宇輕皺。


    “既然有這麽好的美食,少了節目可不成。”


    明月恍然大悟:“如此說來還是我們疏忽了,這便叫了人來。”


    明月欲轉頭去吩咐冰含,那人卻又笑了,使得明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與朱祐樘麵麵相覷。


    “節目就不勞煩淑女安排了,我們元昊國的華陽郡主也隨我們千裏迢迢地從元昊來到了貴國,此時便呆在宮中的行館,隻需差人去請來便是。說來,我們的華陽郡主也不會差淑女多少去,不如此時就請了郡主前來表演,想必也能為大家助助興,也使得大明元昊兩國的友誼長存。”


    話落,殿中的大臣也麵麵相覷,一下子鴉雀無聲。


    什麽叫我們的華陽郡主不差淑女多少?


    什麽叫郡主上來助助興?


    這不就是明顯要將這位郡主送給朱祐樘為嬪妾嘛?


    而且有個郡主的身份,這一來便有了氣勢,想到這些,明月心裏不由一緊。(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然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然宅並收藏錦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