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州縣府到城門口的十幾公裏,加上出了城門到水源處還有一公裏多的路程,朱祐樘與海大人和百姓們都隻能一起跑過去的。


    海林看朱祐樘身子嬌貴,原本是想叫馬夫載朱祐樘過去的,但卻被朱祐樘以“既然百姓大老遠地辛苦趕去,自然也要同他們在一起”的理由拒絕了,然後咬著牙跟緊在海林身後。


    隻是還沒跑上幾步,朱祐樘便覺得滿頭虛汗,這事,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他少年習武,底子一向不錯,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越來越虛弱了,真是身貴就體嬌?


    想到這點,朱祐樘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不管了,等迴宮以後,讓太醫們好好瞧瞧吧,接著想想,幸好明月沒跟來,不然就算不累得半死,大概也會替明月擔心得半死吧?


    在他念著明月的時候,隻怕朱祐樘做夢都想不到,他越來越虛弱的原因,是明月在他身上種的毒蠱,影響了他的身體……


    此時陽光亮得紮眼,熱得直叫人頭暈。一路上海林也特意停下了好幾次等朱祐樘,看著朱祐樘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遠遠地就看見了兩座山中間坍塌下來的碎岩石,若以那山上的樹做參照,那些碎石堵在路上幾乎超出地麵兩米多!


    朱祐樘光顧著看前麵,不想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就倒了下去。


    海林在前麵跑著也沒能及時拉住朱祐樘,於是硬生生地摔在地上,震得胸口發悶,五髒六腑也要絞在一處了。


    聽見這邊的動靜,海林立刻就警覺地停下了腳步,跑過來想將明月扶起。


    “朱公子!”被他這麽一叫,一起來的百姓也圍了上來。


    “這位公子可好?”


    “不礙事,”朱祐樘尷尬地笑笑,推開海林的手,“海大人先帶大家過去看看情況吧,朱某稍後就過去。”


    海林皺著眉頭看了朱祐樘一眼,然後便點了頭帶人趕過去了。


    朱祐樘本不是不濟事的人,隻是這鐵打的人也抗不住這樣的折騰,他為了救災,已經幾夜沒曾好睡,又在熱日裏曬了一天,加上這一路奔走,難免有些暑熱不散。


    他感覺到自己眼前一陣陣發暈,知道自己是中暑了,不過,他還是咬著牙,一人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時忘了痛隻知道害羞了,居然當了那麽多人的麵摔了跟頭,真是丟人……


    等朱祐樘想起痛的時候就已經要齜牙咧嘴了,一看火辣辣疼的地方也滲出些血來,大概是膝蓋摔破了。


    稍稍整了整袍子朱祐樘就準備要趕了過去,隻是殘陽餘輝映雲如血。


    聞聽迎麵山林裏寥寥風喚過耳,感到迎麵的風都是帶著泥沙的熱氣,朱祐樘更覺得心裏憋悶。


    隻在此時,隱隱聽到破空之聲從身後傳來,朱祐樘立刻抱著身子向一邊側倒。他雖然是疲倦,可是必竟師從名門,本事不低,幾番閃躲後,身後沒了破空之聲。


    朱祐樘這才得了幾分空閑,力向身後望去,隻見林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密密站立了一隊,隻見來人雖然不多,也有十數人,正在抽箭,同時置於弦上。


    箭,在下一瞬間發出疾風的嗚咽,直直飛來。


    一瞬間,朱祐樘隻覺得視野模糊滿目赤紅。


    原來那些斷水流,斷源河,為的隻是把他引來。


    這些人,還有沒有天地良知,難不成,一點也不顧惜那滿城百姓的生死嘛?


    現在的環境由不得他多想,他隻能如是讓逼到絕境的困獸一般,發出一聲嚎叫,然後拚命開始向林間退去,以求可以躲避群箭。


    他的雙眸裏漸漸開始發黑,鼻間那惡心的血腥味也漸漸溢出,他是受傷了嘛?他這是要死了嘛?


    就在朱祐樘以為自己要絕望的時候,那邊引水的人已經沿著山坡走迴來要尋他,站在跟前向海林看見這一情景,立時乍唿開來,山坡那邊立時唿啦啦的起來了一片。


    那追兵看到朱祐樘已經離開了箭程,對麵又有人接引,似也猜到無望,居然也不戀戰,轉身便走。


    海林迎上來看見朱祐樘一身土泥,處處可見血腥,嚇的臉都白了,反是朱祐樘在一旁頓了頓對著他說道:“我的事迴頭再說,隻是這引水的事,不好辦啊,海大人。”


    海林萬沒想到,到了這時候,朱祐樘還以百姓為重,他也是個磊落之人,一時反也不糾結此事,隻是看到朱祐樘微微一愣,繼而道:“是啊,這兩百餘米的碎岩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搬空,何況還要在這下麵挖渠,可已經不能再拖了啊……”


    “隻能先搬了再說了。海大人,你看能不能讓一部分人留在這裏處理這兩百米,而另一部分人開始在這一側把渠道挖通,直接通入慶安城?”


    “好個雙管齊下!海某佩服!”說完他就下令,然後派人把那邊的開渠工具搬了過來開始工作。而他自己則脫了外衣,卷了袖子爬到坡上去幫忙搬石頭。


    朱祐樘看著他跳過去,這才注意到,原來這些人都是赤著膊在工作的,背脊上也因流汗沾了好些灰塵,都是黑乎乎的。明明是這樣的大熱天,坐著都難熬,他們……已經這樣工作了很久了吧?


    感慨之餘心中突然就多了一道念想,於是爬上去找到了海林。


    “對了,海大人,這邊的工人食物充足嗎?有水喝嗎?”


    “呀!”聽朱祐樘這麽問,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公子不問海某倒真當要忘記了!食物是有,至於水,前些日子都是鄉民們送水過來的,可如今慶安城裏以斷了水,他們卻還要拚了命在這裏工作……是海某疏忽了!海某這就去城裏找些水來!”


    他欲往下走,卻叫朱祐樘一把攔住:“這裏缺不了海大人,朱某去跑一趟吧。”


    “這……朱公子好不容易趕了過來,又有傷在身,這可是不得,而且一路上萬一再有伏擊?”


    “大人就別說了,這哪算傷啊?朱某在這裏也派不上用場,挖渠挖不了,搬石頭也沒什麽力氣,跑跑腿還是可以的。”朱祐樘頓了頓,“況且,既然這剩下的路程已經動工,朱某也得迴去通知汪直大人加快速度安裝水車了,莫要錯過了時辰才好啊……何況,想來那些人也不敢即時折返。”


    “那……朱公子一路小心。”


    “恩。”朱祐樘朝他點了點頭就轉身往下走。


    走走跑跑的,終於是迴到了州縣府,交代了海夫人把府裏剩下的水派人送去工事處。海夫人見朱祐樘迴來顯示笑了笑,但一下子就僵住了:“朱公子,你這是……”


    她這麽一說,汪直就立刻跑了過來,一見朱祐樘這副模樣也是嚇了一跳,但見朱祐樘一臉煞白的盯著自己,心知不好,想要解釋,卻又無力,隻能長歎了一聲說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此時汪某人無法解釋,隻能以身來求明白,必要給朱公子一個交待便是了。”


    朱祐樘雖然明裏暗裏都是懷疑著他,可是現下也真不好和他翻臉,隻能當做不知,轉而望向海夫人,“海夫人,府裏的井水滲進來些沒有?”


    “有是有,卻是渾的,而且極少,怕是不夠分的。”


    “滲進來就好……”朱祐樘歎口氣,“冰含,你在這裏給海夫人打打下手,明月去你來幫我處理一下傷口。”


    明月這時候才注意朱祐樘的情況,臉上微微變了一下,趕緊跟著他進了內室,一剪開衣服,才發現,朱祐樘當真傷的不輕,不過好在明月醫道高明,三下五除二,便好好包上了。


    正要囑著朱祐樘好好休息,他卻又跳了起來,明月不滿的按著他說道:“怎麽也得好好休息一下,要不這藥不好吸收。”


    朱祐樘搖了搖說道:“海林頂著烈日和百姓在搬著石頭,挖著渠,而汪直現在想必也正要曝露在太陽底下陪著工匠們一起裝水車,海夫人一大早起來就沒有停下來過,而我……似乎什麽也沒有做的樣子。一想到這裏,我那裏安心的下。我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說著,朱祐樘喝了兩口水就帶來送水去的衙役離開州縣府去找汪直。


    看著汪直站在地裏指揮著工人把大水車豎起來,見到朱祐樘過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朱公子,你有傷在身,怎麽過來了?”汪直呆呆地看看朱祐樘,似乎是看到朱祐樘袍子上的血跡不由一怔。


    他這麽一說,旁邊的那人也迴過頭來。


    “不礙。過來看看進度。”說著,朱祐樘走過去看了看他們在裝水車的動作,研究了半晌,發現自己實在是看不懂,這才放棄了。


    “如今城中的百姓也過去了好些,已經在挖剩下的一段了,但估計是要比他們挖通山下小道那邊要快些,所以,等海大人那邊結束了這水也就能引進慶安了。來看看汪直大人這邊準備地怎麽樣,最好是在那之前就把水車安裝好。”


    “汪某記下了。”他朝朱祐樘點點頭,然後望向身後的這些巨型水車,“這些水車在不同的地方同時安裝,應該能及時完成。”


    “但願吧……”


    朱祐樘看了看水車,又看看汪直,見汪直點頭了他才讓明月跟上,倒像是明月成了跟屁蟲。


    一路上大家就看著那些水車如何被架起來,然後指揮著如何固定住。(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然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然宅並收藏錦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