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著她那神色,雖然也有幾分吃驚,卻還是很鎮定的應對道:“媽媽,我不是說我不負責任,可是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是那裏來的對頭人,要不然,紫荷卻也可憐,媽媽若是同意,我這裏有些碎銀子,是日裏皇後娘娘打賞下來的,隻當是我送與他的儀金吧。”說著明月從自己袖裏取了一錠銀子與蘇迎雪,不知道是因為這銀子是皇後賞的,還是因為她的態度讓蘇迎雪滿意了,終歸蘇迎雪是露出了笑臉,點了點頭收下了銀子,看著她那樣子,明月才覺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事算是了啦。


    眼見明月與蘇迎雪這就要談好了,此時那個叫紫荷的小丫頭卻從裏麵氣極敗壞的衝了出來,一把扯過蘇迎雪手裏的銀子,就丟在了地上,還用腳狠狠的踩了一下,這才說道:“夠了,我不要你的銀子。”


    一時之間,明月真有幾分火從心頭起之感,這件事怎麽說,也不能怪她吧,她壓根就不在這,紫薇要不是生了爭強好勝的心思,非要住她的屋子,也不會鬧成這樣,她現在願意給些銀兩,不過也是同情孤女際遇可憐,可是她卻這般不領情,怎麽能讓她不生氣。


    蘇迎雪一看大家默不作聲,於是款款迎上前握著紫荷的手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我也說了,當初紫薇便已經幫你贖了身,你左右也是個自由人,現下紫薇去了,你正好得了這些銀兩,以後好好活著,離了這藏汙納髒之地,好生尋個人家嫁了,從此體會做人的樂趣與辛苦,豈不是強過你在這裏人前陪笑?”


    “媽媽,我不要嫁人,我便想留在這教坊裏像姐姐一樣,自己賺錢,自己養活自己。”饒是蘇迎雪閱人無數,也從沒見過一個自己要求賣身為妓的女子,當下嘴都有些合不上了。


    明月更是不知道要做何感受了,卻聽紫荷繼續說道:“就算賣身,我也不會要你一文銀子。”言罷紫荷怨毒的看著明月,然後緩緩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做找一個有權勢的男人為依憑,我會讓你為了我姐姐的死付出代價。”


    “自甘做踐,怨不得人,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男人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動物,若是你真想為你姐姐報仇,你應該要靠的是自己,而不是想以美色為誘,來討男人的歡心,期盼他們在滿足之餘打賞你一點憐惜,或是正義感,幫你報仇。”明月聲音泠泠如冰,可是正說著,卻聽身後響起了一陣掌聲。


    “啪,啪,啪。”


    明月有此些驚疑不定的迴過身去,看見一個俊美絕倫的男子立在樹,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溫柔的情意,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這些,都不是讓明月最關注他的原因,或許別人看見他的第一眼,會隻關注他的眉目如畫的風儀,可是明月,卻隻是看著這個少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好似她在那裏見過,可是她仔細的迴憶了一番,這樣的人物,如果她見過,怎麽會忘記?


    正在她思量時,蘇迎雪已經趕緊迎了上去,說道:“廠公,您是什麽時候到的,這也真是的,讓您看笑話了。”


    廠公?在看著他的年紀,明月立時醒悟,此人便是近年來炙手可熱的西廠廠公汪直,她雖對這位大太監久聞其名,可是她可以很肯定的知道自己沒有機會正式的見過他一次,那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個人這麽熟悉呢?


    明月思量著,驀地從原地飛跳而起,幾乎是要跌倒了,對了,是他,是因為他像極了他。明月想到這裏,心裏幾是有些按耐不住,隻是疾步飛奔了過去,伸便要一把拉住汪直的衣袖。


    汪直那裏會讓自己的受人所控,他隻是向側一轉身,便已經讓開了明月的手,皺眉道:“本座知道自己很帥氣,不過,美人,你也不用如此急著****吧,要知道本座可是內官。”


    淡淡的調笑,毫不在意的說出自己太監的身份,似乎並不像其他太監那般最恨人家不當他們是男人,可是卻因為如此,反而更讓周圍的人對他生出幾分好感,這樣的男兒,雖是少缺了一些東西,可是一樣頂天立地,敢於麵對自己的缺處,接受,並且淡然,這得是有多強大的內心,才可以做到?


    明月卻也不在乎,隻是喜出望外,脫口而出道:“你是那裏人呀,入宮前原名叫什麽?”


    當下,不待汪直有什麽反映,一側的蘇迎雪已經傻了。這丫頭是不是在宮裏壞了腦子啦?!敢這樣對著廠公一口一個入宮,也就算了,還要查三代。


    蘇迎雪饒是在這風月場裏什麽都經過了,還是忍不住瞠目結舌,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聽著明月的語氣,汪直覺得自己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明知道他是西廠廠公,還敢這般和他對話的,這丫頭也算是當今第一人了吧,若是別人,隻怕他早就一腳踢飛了對方,再狠狠的讓下屬好好的教訓問候他們全家一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月這般乍唿,卻讓他生不起厭來,隻是皺眉道:“你問這個幹嘛。”


    “我,我,我。。”明月這才發現,自己問的急切了,看見一院子的人,全在看著自己,那一刻,她才醒悟自己剛才做的事,有多傻氣,半晌,明月才囁嚅的說道:“因為,你長的很像我一個親眷所以,我想你會不會是他們家走失的孩子。”


    原來是來認親的,當汪直想到這種的可能的時候,他的臉立時陰了下來,冷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原來如此。就算是又如何,敢把自己的孩子賣進宮裏的父母,還有臉要找迴孩子嘛?”


    “你是讓你父母賣進宮內的?”明月征征的問道,原來不是,原來不是,心裏失望以極,隻是迴蕩著這樣一句,原來不是他,原來隻是長的像罷了,看著她一臉失望到魂魄不在的樣子,汪直的臉上才微微好看了幾分,然後說道:“是的,我是讓那沒人性的爹媽賣進宮裏的。”


    汪直言說的時候,那臉頰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崩緊了,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一般汪直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多數是有人要倒黴了。汪直這個人表麵看起來,一副溫和鎮靜的樣子,優遊閑適,似乎連大聲說話都少有,像是別人憤怒地說“滾”的時候,他都會客客氣氣地說“請”。這樣的人,一但生氣的時候,才越發可怕。


    可是卻在這時候,他隻感覺到一個溫柔的手撫在他的額上,然後聽見明月緩緩的說道:“我相信,你爹媽是有不得已的苦處,若是有可能,誰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要把你賣進那樣的地方,除非不是生身父母,他們沒有能力保護沒有能力照顧你,才會送你去那的,為的,隻怕是想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夠了,早知道你會這麽說。”汪直淡淡地說,“不過,你說的話,和阿寧一樣。”說到這裏,汪直突然明白為什麽自己對這個女人會寬容很多了,她說話的時候,有些小動作,很像楊應寧,若不是知道她是這裏的歌舞姬,他幾是要以為這個女人是他的妹子,或是親眷之類的,所以他才會對這個女人寬容了很多,一定是這樣。汪直在內心這樣說服著自己。


    隻是他一抬頭間,卻正好瞧見了明月的笑臉,那是一種有些母性的笑容,溫柔,迷惘,純淨而沒有心機,卻像春風一樣茸茸暖暖,說不出的打動人心。好像能激起他在記憶深處的某些迴憶一般,他,似乎曾經在那裏看過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曾經給過他一些很溫暖的迴憶。


    可是他卻想不起來了,其實汪直在入宮時淨身出了一點意外,大病了一場,燒了十數日才能下床,從那以後,他便記不起家人,也想不起過往,隻是聽收納他的老太監說,他是讓父母賣進宮裏來的,初時也不知道這宮裏有多苦,對父母也沒有什麽恨意,後來經過那麽多的磨難以後,對父母隻有越發的恨了,對過往的迴憶和自己的身世,也失了探就之心,在他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那些人沒理會過他,那麽,他現在有成就了,似乎也沒必要理會這些所謂的親人。


    更何況,汪直一直覺得,自己如果要是真見到那對把自己賣進宮裏的父母,他會有直接一劍殺了這兩個人的衝動,或許他表麵的堅強和得意,會讓很多人忘記他是個太監的身份,可是他自己從來不曾忘記過,從來不曾。


    他表現的越是不在意,就是因為他心裏越在意,因為在意,所以不想去碰觸這處傷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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